陽光和煦,柔陽下是一座城池,儼然是那般的肅嚴與莊重。城門大張,侍衛警戒,城池之上清晰可見「太原城」三字。
城內,一間府宅,簡陋卻也整齊。
這里是李府,李光弼的宅府。府內,嫣然不見花草。李光弼性喜清閑,府內僕人也是少見。走廊內,一麗容女子端著沏好的茶水正快步向大堂走去,她紅唇上略帶笑意,整個人兒就若那三月里的桃花一樣完美。
但聞堂上傳來幾聲笑語,只見一青衫老者與一白衫青年正緩緩走出。不容置疑,那便是李光弼與齊香遠。李光弼已是四旬有九,然而,此刻的他仍是面色煥發,神清氣爽一般。只是,或許是因為戰事繁忙,他的雙鬢已然出現斑白,寥寥短須也有白頭冒出。
「李老哥,想不到你我一別便是三年未見!」齊香遠惆悵道。
「對啊!看遠弟越發成熟,老哥我也感到欣慰。」李光弼笑得眯直了雙眼。
齊香遠駭然轉愁為笑,然雙目卻不經意的看到了李光弼已然斑駁的雙鬢。惆悵之意又起,昔年回憶頓現。那是三年前的事了,他初次下山,便在雲中郡被人劫了玉笛。那次,多虧是「金匠神算」魯安之前便將他的玉笛調了包。可後來,魯安不知是早就算準了還是故意對他刁難。竟揚言︰若能取雲中太守李光弼一束鬢發,便助之尋找玉笛。
「遠弟,你在想什麼?」李光弼悄然打破了他的沉思。
「哦,我……」
齊香遠頓時回神,眼帶苦意道︰「李老哥,還記得我當年取你鬢發的事嗎?」
「當然記得!」
李光弼回視他,見他一臉哀愁。
「哈哈!遠弟是在悲嘆年華折煞了老夫。」卻不料李光弼瀟灑笑道。
「正有此意!」齊香遠苦笑一聲。
「呵!遠弟有所不知。老夫我早已將生死看得很輕,又豈會在乎容顏的衰老?」李光弼笑道。
「老哥為何看輕自己的生命?」
「因為我是軍人,軍人在從軍的那一天,便把生命交給了朝廷。所以,每個人心中都必須把自己的國家看得最重,而把自己的生命看得很卑微。遠弟你不是軍人,或許不會了解其中的道理。」
「呵,老哥所說的便是軍魂!」
李光弼瞧他一眼,撫須點點頭。
「喝茶了,義父!」堂外傳來一女子聲音,正是先前走廊內那麗容女子。
「啊!雙月……」齊香遠驚道。
「齊大哥。」雙月含笑點頭。
「老哥,這……」
齊香遠面色疑惑,忽又吐道︰「雙月怎會成了你的義女?」
「呵呵!雙月,原來你們認識啊!」李光弼笑容可掬的道。
雙月臉浮笑意,輕言細語道︰「義父有所不知,雙月自幼便和齊大哥一起長大。」
「哦,那這麼說你們兩個還算是青梅竹馬了!」李光弼取笑道。
「啊!義父你說到哪里去了!」雙月雙頰頓時刷的一下變得通紅。
齊香遠看著害羞的雙月,當下接過她手中的茶水,隨即笑道︰「老哥,我們該喝茶了,不然涼了就失去了茶的味道。」
「嗯,我們品茶。雙月,你還剛回來不久,去好好休息一下吧!」李光弼道。
「好的,義父!」
雙月正要轉身,齊香遠忽然喊道︰「雙月,待會兒我來找你,有事情要問你。」
「哦……」雙月臉頰霎一下變得鐵青,急忙奔了出去。
「遠弟有何事要向雙月詢問?」李光弼笑問。
齊香遠笑意依存,將一杯茶水遞給李光弼,當下飲了一口另一杯茶水,隨即笑道︰「哦,我和雙月也有多年未見,只不過是想向她詢問一些有趣的事情罷了!」
他說完,又飲了一口,「唉!老哥,她怎麼成了你的義女?」
李光弼一听,呵呵笑道︰「前些日子,‘梨山老母’帶著雙月來找我。說太原不久將會有戰事發生,就叫雙月留下了。我見她聰慧過人,而且文武兼備,便收了她為義女。」
「哦,那這麼說這個義女還是自己送上門來的。」齊香遠笑道。
李光弼听罷,頓時也呵呵笑了起來。他飲了一口茶水,然後便邀著齊香遠向堂外走去。
堂外,早已柔陽廣布。庭院內,似乎顯得很單調,只有兩株玉蘭,玉蘭長年清脆,絲毫不畏季節所變。
「剛才我听老哥說雙月也是才回來不久,莫非老哥派她出去過?」齊香遠邊走邊問。
「嗯!我派她去過大同,到那邊打探一下高秀岩的情況!」
「哦,這就對了……」齊香遠暗暗點頭思索。
「遠弟在嘀咕什麼?」李光弼問道。
齊香遠一听他已察覺,當下說道︰「實不相瞞,我正巧到大同救過雙月一命。」
「哦……」李光弼神色疑慮,忽又問道︰「你是從大同而來?」
「對,老哥在擔心什麼?」齊香遠看出了他不安的臉色。
「那麼說,雙月被高秀岩的人給發現了?」
「我遇到他的時候,他正巧官兵追殺……」
「嗯!」李光弼微微頷首,雙目中喜意頓消,接著道︰「看來,高秀岩也要發兵太原了?」
齊香遠頓時想到太原的危機十分嚴重,遲疑道︰「這個……這個不太肯定!」
「若是他高秀岩也來了,那我們就更得小心謹慎。我派去的探子相信不出午時便會把所得情報給呈上來,到時候還得好好分析。」李光弼霎時雙眉緊鎖。
「唉!對了,還有一事要向老哥打听?」
「什麼事?」
「建寧王爺可否到了太原?」齊香遠問道。
「什麼……」李光弼臉頰一緊,急道︰「王爺殿下也來了太原?」
「怎麼?他沒有到老哥府上?」齊香遠心中暗叫糟糕。
「沒有,按理說王爺若來了太原,自然會來找老夫,可如今……」李光弼不覺心中叫苦。
「那這麼說,他是在‘望雲山寨’被人給擄了去?」齊香遠暗暗思索。
「你是在哪里見到王爺的?」李光弼急忙追問道。
齊香遠頓時才覺事態的嚴重,當即說道︰「我們于大同‘望雲山寨’分開,我便不知他所蹤。倘若他沒有來太原,那就只有一個可能……」
「‘望雲山寨’,就是那個駱震所統領的‘望雲山寨’?」李光弼怪問道。
「正是!老哥也听聞過?」
「何止是听聞,駱寨主的高風亮節,不屈不饒的精神著實讓老夫佩服!只可惜,未能與他見上一面。」
「只可惜,那駱老寨主早已身故,就連全寨之人除駱寨主的女兒駱青鳳外,皆以全部被殺。」齊香遠嘆道。
「啊……」李光弼臉頰再緊,已然是滿腔憤怒︰「究竟何人所為?」
「我只知,高秀岩有派人攻打過山寨,不過,當時已經被我們殺了個措手不及。可是,我們後來離開了一段時間,再回來之時,才發現王爺已經不在了,而且全寨之人皆以被殺。」齊香遠並未說出死士之事,因為,他怕他不會相信。他畢竟是一個在戰場上殺敵無數的將軍,又豈會相信人死後還可再次殺人之說呢?
「嗯!那,肯定是有人在你們離開之後擄走了王爺。據我所知,建寧王爺文韜武略,究竟是誰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殺了全寨的人,又能將王爺擄走呢?這凶手著實讓人可怕!」李光弼揣摩道。
齊香遠卻不再言語,他恍然記得那些人身上的傷口,那是「穿心爪」所為。西域「樂極教」最陰毒的武功。只是「樂極教」一年前就已被滅門,莫不是哪個「樂極教」未亡門生所為?可是,那樂談風所使武功也與「穿心爪」同出一轍,這又作何解釋?
柔陽四射。此刻,李光弼卻覺得極其的難受。若是換作往日,他定會在這柔陽之下盡情的飽受陽光的沐浴。但今時不同往年,他覺得危機在一步一步的靠近。而且是那般的神秘,神秘得讓他不知所措。
戰場上,他可以毫不眨眼的殺掉叛敵,砍掉他們的頭顱。可以勇往直前的面對,可以臨危不懼的想出應對之策。而此刻,為何萬般的為難?
他抬眼,望向天際的柔陽。雙眼還是懼怕那金光的折射,愕然緊閉。
夜時,李府內燈火微茫。
駭然,一道黑影自一間房屋內閃出。閃身很快,似乎是迫不及待。
「站住……」齊香遠早早的立于庭內,當下吼道。
那黑影聞聲,頓時不動,杳然立于微暗之中。
「雙月,你要去哪?齊大哥我還有很多話沒有問你呢?」齊香遠輕道。
「齊大哥,求求你,不要阻攔我。我有要緊事要去辦?」雙月哀求道。
「你想去找他,我就知道你一直在偷听我們談話!」
「齊大哥,你就讓我去吧!」雙月
焦躁里仍夾雜著懇求。
齊香遠聞言,頓時發笑。「你以為你能找到他嗎?」
「沒有試過怎會知道?」
「呵!我是怕你白白送命!」齊香遠嘆道。
「行了,齊大哥你就讓我走吧!」雙月嘴里夾著哭腔。
「不行,我覺不能讓你犯傻!」齊香遠頓時怒喝一聲。
但聞「吱」一聲,李光弼竟開了房門走了出來。他一見兩人,當下肅道︰「怎麼回事?」然借著微弱的光芒發現雙月竟是一襲黑衫,不禁更為驚訝,情急而道︰「雙月,你這身打扮是要去何處?」
「我……」雙月不知何以言語。
「唉!老哥,剛剛雙月跟我說了,城西那邊有一位可憐的老太婆,她現在就是想去接濟一下她,是不是啊,雙月?」齊香遠靈機一轉,笑道。
「哦……是……」雙月支支吾吾的應了一聲。
「嗯!現在都天黑了,還去干什麼?等明天天亮了再去吧!」李光弼肅然道。
齊香遠見謊言成功,當下一手攬著李光弼後頸,便要向房間走去。「老哥,我們就回去休息吧!」他言語帶笑,然後又回頭,開口喊道︰「雙月,你還愣在那干什麼?還不回你的閨房!」
雙月自知今夜已然難以離開,雙唇緊咬,身子一甩,頭也不回的直奔閨房。
李光弼被齊香遠這麼一攬,他心里更清楚。況且他是有勇有謀之人,怎會不知。齊香遠的區區小計兩,又怎能騙得了他。
「小子,別以為我不知道……」他淺笑道。
齊香遠裝作若無其事,也不管他言語,笑嘻嘻的將他攬入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