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史亂歌》 第四十六章 備戰疑雲

作者 ︰ 朱缺

夜來得並不太匆忙,徘徊于西邊天的是片片殘陽,揮之不去,也抹之不去。

太原城內,街上人跡已空。沿途屋舍,或是屋門緊閉,或是炊煙裊裊。也許,百姓都還知有戰事。又或許,他們知道有戰事,但都不願意逃跑。因為,這里是唐庭的地帶,是他們的家,誰都不願流離失所,即便是橫尸街頭。也可能是因為,這里有個讓叛軍聞風喪膽的將軍,他能將前來的叛軍趕走,給予他們安全。

李府簡宅,李光弼游走于府院之內。看得出,他在思索,思索真正的戰爭來臨之時是不是還應該這般的冷靜。或許明日的凌晨,他便沒有這等閑空在此思考。

突然,但聞一聲厲喝,打破了府院的寧靜。只見三名力漢連推帶踹的押著兩名男子進了府門。那兩人便是劉卓與劉越,兩人雖雙手被縛,卻仍是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時不時的朝身後幾人射去銳利的眼光,那是在不滿他三人對他倆的舉止。

「走,都被逮住了還凶個什麼勁?」三名力漢中一人吼道。

隨即,三人當眾飛踹一腳,三腳其下,力道甚猛,那兩人被踹得飛撲過去,直直的撲在了李光弼身前,叫苦不迭。

「呃,這是?」李光弼疑惑道。

三人怒眼齊齊瞟向兩人,忽听一人悲憤道︰「大人,這兩人便是江湖聞名的‘金環雙盜’。」

李光弼面色一沉,連忙審視著地上的兩人。鼻青臉腫,已然難以分辨。況且「金環雙盜」的名號他也只是略有所聞,未能親眼目睹過。此番熟視,便是想瞧瞧與江湖傳言的是否吻合。

「哦,你們是如何將他倆捉拿的?」

「回大人,捉拿這兩大盜,全憑了齊公子。若非有他在,小的們定當性命不保,也難以完成采石的任務。」三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稟告著。

李光弼一听,面色頓時轉和。

「哦,原來是我那遠弟的功勞。」

「正是!」三人齊聲正道。

李光弼微微笑罷,當即問道︰「那你們的任務可都完成?」

「回大人,齊公子已經按大人吩咐將石塊運往城北和城東,只待大人前去檢閱。」三人中一人接道。

「好,我這就過去,你們也忙碌半天了,都各自回家休息去吧。這兩人我會命人先行帶走,關押于府牢之內。」李光弼慈顏道。

「為大人辦事,小的們不辭辛苦。」三人齊言。

李光弼听罷,呵呵笑出了聲。三人賠笑,紛紛怒視了那地上兩人一番才匆匆離去。

三人未去多時,但見李光弼又審視著兩人,且听他嘆聲道︰「你二人可知自己犯了何罪?」

兩人听言,哈哈大笑。卻見劉卓臉色乍變,他雖面上又青又腫,然也能看出那股怒氣。

「世人都知我倆罪過,莫非大人犯傻了不成?」劉卓狠道。

李光弼聞言,卻未動怒,慈顏相望,呵呵笑道︰「並非老夫犯傻,只因老夫想知道你倆知不知。」

「好你個李光弼,你分明是存心想羞辱我們。」劉卓未言,卻听劉越怒火朝天的罵道。

「何言羞辱二字?」李光弼頓時色變。

劉越面色突紅,破口叫道︰「我兄弟倆所作之事,世人皆知。而你卻在此問我倆是否自知。我倆若回答不知,你便可說我倆不知悔改。我倆若說知,你便可將我倆不打自招。你說不是羞辱,又是作何?」

「哈哈,看來你還是有自知之明,不過老夫並無羞辱之意,老夫也只是想給二位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李光弼笑道。

「哼!誰不知道你李光弼辦事一向嚴厲。今日我倆栽在你的手里,也不打算苟活。要殺便殺,悉听尊便。」劉越怒道。

「唉……」

李光弼正欲再言,冷不防劉卓、劉越已然跳起,身後那縷麻繩早已被兩人掙月兌。頓時,那兩人面色張狂,雙雙已朝他出招。四拳齊襲,力道甚猛。李光弼有所察覺,連忙縮身退避。征戰多年,久經沙場,早已養成了他敏銳的身法。他連連退身數步,那兩人也緊緊逼進,且是帶著凶悍的殺氣。

「二位要取老夫性命?」李光弼且戰且道。

雙拳直逼,兩人目光如虎。且不听他言語,只管手頭進逼。一時之下,李光弼退無可退,身後竟是一堵院牆。

「二位執意如此,老夫可不再手軟。」

但听他大喝一聲,身子緊退,靠牆之時,駭然向上躍起。那兩人攻勢難回,雙拳已然齊下,拳去之勢卻不及李光弼跳身之快。兩人鐵拳猛然擊去,硬生生擊在院牆之上,驀然一聲大響,院牆頓時現出兩大窟窿。

「啊,好猛的鐵拳!」

李光弼已然躍起,跳至兩人身後。那兩人見所擊之物竟是一面院牆,當下怒喝一聲,回拳再襲。霎時,但見梨花如雨,齊射而來。瞬時,便傳來兩人慘叫之聲。那種哀號,似乎前所未有,並非一般的疼痛。

殊不知,原來是梨花花瓣射入了兩人指甲縫中。常言道︰「十指連心。」那甲縫的疼痛,就猶如穿心刺骨,痛得人刻骨銘心。

「大膽賊人,竟敢傷我義父!」慘聲之後,傳來一女子嬌氣的聲音,那便是雙月。

兩人見勢,暗暗驚訝。當下急忙跳身而去,跳去之時,仍帶著幾聲痛苦的輕號。

「休得逃走!」雙月怒喝一聲,便要追去。

「雙月,窮寇莫追!」李光弼疾呼。

雙月不明其故,然父命不敢違。

「義父為何阻止我?」

李光弼微微一笑,嘆聲道︰「他們是受人所指使的,此番行動失敗,回去必然也是死路。」

「啊!義父怎知?是何人這麼大膽,連您也敢行刺。」雙月驚道。

「或許他們也並非要殺我,只是想在戰前給我一個下馬威。」

雙月思緒甚快,急忙接道︰「是史思明他們?」

「呵呵!只可惜老夫是從小就嚇大的。」李光弼大聲笑道。

雙月一听,頓時發笑。「義父您真好笑,哪有人是從小就嚇大的?」

李光弼望著雙月,眼帶慈愛。「雙月,你有所不知。義父從小便在軍中長大……」

他望了一眼天色,沉默了片刻。

「還是日後再給你講吧,現在我們要去城外瞧瞧。」

「啊!天都黑了還要去嗎?」雙月有些不安,他怕再有刺客會刺殺他。

「當然要去。」李光弼說完,很干脆的向門口走去。

大街上,雙月陪同李光弼而行。夜已經吞噬了城池,一切都已經看不太清。雙月緊跟其後,她感覺,他的步伐很快,很急迫。他已儼然不像一個軍人,而像是一個老者。然而,她跟在他的後面,竟是那般的吃力。

「雙月,我有一事不明?」忽听李光弼笑問。

「啊!」雙月驚顫一下,幾乎忘記了腳下的步伐。

「什麼事啊!」雙月驚道。

「呵呵,也沒什麼?就是上次夜里,見你想要出去感到奇怪!」李光弼說道,且不忘腳下步調。

「那個,齊大哥不是說了嗎?我去西城那邊接濟一位老婆婆。」雙月不假思索道。

「呵呵,可是我第二天沒見你去城西。」

「啊!我去了啊,只是義父公務繁忙沒有注意吧!」雙月不由得面頰繃緊,心兒「砰砰」直跳。

「哦,那或許是義父疏忽了吧!听說‘建寧王’來了太原,但是卻于路途失蹤了,現在也不知他身落何方啊!」李光弼不免嘆息。

「你說一個王爺好好的不呆在宮里,他跑到這兵荒馬亂的地方來干什麼呢?」雙月故作不明其故。

「久聞王爺仁義有佳,或許他是受皇上之托,來探察民情吧!」李光弼滿臉沉容,惆悵吐道。

雙月越听越苦。好一個仁義有佳,當初他為何狠心的讓我離開?就因為我曾刺殺過唐玄宗,就因此我倆形同陌路。我走的路,他走的路,永遠沒有了相遇的站點。我曾思念,而他呢?是否還一直把我放在心里,即便到死也都曾記得。或許,他已經塵封了一切吧?不然,他不會一直都不再找我。我對他所做的一切,為他的擔心,又能如何?

雙月思索著,不覺苦笑一聲。漫漫長空,夜色鬼魅,帶著看不透,猜不透的死亡氣流。

未多時,火光通亮,猶如白晝。

雙月猛然清醒。才知,渾然不覺之際,已經到了北城。仍然是一片繁忙,輪車成行,滿載而去,空蕩而歸。如此的循環,似乎永遠的不眠不休。

出得城門,駭然,一條長溝邊緣營壘齊現。營壘高大渾圓,隔著丈許便有一座,然營壘與那長溝結合,看上去就好似蛟龍背脊,氣勢猛不可言。

霎時,但見齊香遠疾步走來。雙月朝他微微點頭,兩人好似兄妹一般。

「老哥,營壘已經建成,投石車也已經運往兩地,一切準備就緒。」齊香遠笑道。

「嗯!」李光弼含笑目視著眼前狀景。忽又听他道︰「遠弟,今日那兩盜賊是你捕獲的?」

「老哥是在說‘金環雙盜’?」齊香遠笑問。

但見

李光弼略微頷首,臉上神情卻有些難堪。

「他們險些傷到了義父!」雙月氣道。

「唉!雙月,切莫言之過重,區區兩個盜寇,又怎能耐我何?」李光弼搖手嘆道。

「那兩人果真要行刺老哥?」

「明為行刺倒是不假,然而我卻覺得他們是受人指使,只是想給我一個下馬威?」李光弼滿面沉肅。

齊香遠卻不驚訝,一反常人,他卻呵呵笑道︰「若兩人真的向老哥出了手,那便不足為怪。」

「遠弟此言為何?」

「對啊!為什麼?」雙月疑惑道。

「正如老哥所言,他們只是想給老哥一個下馬威。之前我帶人在城南采石,兩人便出手阻攔。將兩人制服後,後來才發現碎石少了很多。當時我便疑慮,城南是專為城內提供石料的地方,碎石怎會不夠,莫不是有人事先便對碎石動了手腳?」

「有人將碎石給取走了?」李光弼驚問。

「不是取走,是有人用極強的內力將些許碎石給震碎了。」齊香遠坦然道。

李光弼頓時驚訝,長嘆道︰「普天底下竟有如此厲害的人物!那人是誰?」

「尚且不知,不過相信用不了多久我們便會見面的。」齊香遠嘴角掠過一絲淺笑,隨即又道︰「後來我便故意令人將那兩人交到老哥手里,想不到他們真的對你下手。所以,這更證實了我的猜想,他們果然是有備而來。」

「那這樣敵在暗,我在明,我們豈不是很迷茫。」雙月急道。

「不,一點也不迷茫,因為天已經黑了……」齊香遠言語深沉。

「嗯,天色已黑,他們不會再有所行動。看來敵方已經知道了我們的用意,或許明日的一戰,生死懸殊。」李光弼惆悵的望向夜空。

天,黑漆漆的,誰也難以將它看透。可是,夜下的三人卻還是凝望著這捉模不透的夜空。誰也不知道它會不會突然暴雨,會不會突然作風,只知道它會突然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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