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史亂歌》 第五十三章 夜晝交更

作者 ︰ 朱缺

夕陽西下,一青衫男子佝僂的身軀駭然落下,前方便是軍營,蔡希德與高秀岩的軍營。男子略顯蒼老,然臉上似也夾雜著痛意和怨恨。眼見著他一步一步的蹣跚而過,他不是別人,正是那自認為月兌離了金衫男子追殺的公子人雄。

叛軍經歷了城東慘敗,士氣大泄,連整個軍營之內都顯得那般的死氣沉沉。公子人雄霎見前方軍營,自知里頭定是軍心渙散,然自己身份非比尋常,轉念一想,怎可讓一群宵小之徒看出了自己的傷勢呢?那今後還如何在「燕軍」中立足?

但見他強忍傷痛,振作神氣,昂首踏步的朝軍營走去。待到軍營門口之時,更是故作威儀,尤顯傲氣。門口守衛不敢阻攔,一副愣頭愣腦之樣,不知是還在為戰場的惡斗恐慌還是看到了公子人雄此般的神情而感駭然。然公子人雄哪管那些,見那幾名守衛一氣呵成的驚瑟樣,還真的認為是自己的威嚴讓他們給屈服了。不由得心中甚樂,正欲發笑。然他心中一樂之時,更是傷勢再次觸發,胸口頓疼,險些讓他強吐一大口血。公子人雄神色頓時慌亂,面色也極其難堪,他趕緊閉目調息運氣,總算是穩住了傷痛,這才默然揮袖而去。門口幾名守衛看得發奇,心中暗暗揣測,然誰也不敢擅自言語。

未多時,公子人雄已然快步入得帥營。然見得營內蔡希德與高秀岩雙眉緊鎖,正商討著破城之法。兩人一見突如其來的公子人雄,頓時驚訝不絕。為待兩人開口,卻听得公子人雄呵呵笑道︰「原來兩位將軍早已回得營里來!」

高秀岩聞聲,頓時回笑,急問︰「公子先生,先前听聞探子稟報,說您正與一金衫男子惡斗。後來又見您為了我軍的安危,孤身犯險,引開那金衫男子,我軍才得以沒有損失慘重。現在看到先生完好無損的回來,實為蒼天庇佑啊!只是不知那金衫男子」

「對啊!那金衫男子可否死于先生之手?」蔡希德也忙問。

公子人雄面上笑意頓起,而心中頓是不爽,當下暗道︰「好你個高秀岩、蔡希德,竟然連老夫之性命都渾然不放在心上,開口便問那斯如何!若我真的向你們口中所說的那般完好無損,又怎會現在才回?」

然他公子人雄是何等自傲之人,怎會在此口頭服軟,更不會道出自己被金衫男子巨石所傷之事。片刻,他笑語接道︰「二位有所不知,老夫將那人引開,到得一片峽谷之內,又與他展開了一場惡戰。不過,最終那人還是被老夫用巨石所傷,落荒而逃。」

蔡希德一听,忙瞧了高秀岩一眼,隨即將信將疑道︰「真的是那樣嗎?」

「唉!當然是那樣了。蔡將軍,難道公子先生還會欺騙你我不成?」高秀岩故意笑道。

「呵呵,相不相信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夫也是為皇上辦事,為太子辦事。不知兩位將軍可否想出破城之法」公子人雄心知高秀岩和蔡希德二人是在逢場作戲,心中頓時不滿,索性問道。

但見得高秀岩面帶喜光,呵呵笑問︰「不知先生可有何妙計?」

公子人雄一听,頓時歡喜,敢情他倆還真的未想出破城之法,這著實出乎他的意料。

「二位果真沒有良策?」公子人雄再問。

高秀岩不語,只是默默搖頭。而那蔡希德卻不甘受氣,冷聲笑道︰「要論方法,莫過于強攻、偷襲。而今強攻已然無效,難道還要用偷襲不成?」

「史將軍那邊不是派了人去山東運取攻城器械嗎?若二位不甘等候,不妨就試試老夫的方法。」公子人雄道。

高秀岩听罷,頓時眼色迷離,神色驚訝道︰「先生不妨說說您的辦法!」

公子人雄頓然笑道︰「不要忘了,老夫可是江湖人!」此言一出,更是意味深長。

蔡希德一陣愕然,沉聲冷道︰「江湖的人,江湖的辦法?」

「我還是不明白?」高秀岩面色疑惑,忙又去瞧蔡希德,忽的問道︰「蔡將軍知道公子先生的辦法?」

「知道。不知公子先生要我們為您準本些什麼?」蔡希德沉問。

公子人雄聞言,頓時發笑,然越笑得厲害,那胸口就越發的隱隱作痛。但見他面色霎時沉凝下來,長噓一口氣,遙遙笑道︰「給我準備一個年約二十幾歲的小伙子,和一套干淨的白衫。另外,再準備五百名死徒。」

夜還沒有來臨,齊香遠立于城樓之上,遙望城外風貌。此刻,在他眼里,城下依舊還是一片戰場,還是那般狼藉。只是寂靜了許多,也陌生了許多。有點讓他看不透、言不出聲的感覺。

黑棺,依舊橫立在城樓之上,無不透發著死亡氣息,也好似在吸收著夜來時的寂寞。齊香遠淒然一笑,眼中突地靈光閃爍,他是在等待,等待著夜的來臨,也是在等待著「寂寞」的升起。而「寂寞」升起的時候,或許他便不會再寂寞。因為,「寂寞」的那一頭或許也有一個他曾熟悉和愧疚的女子正呆呆的望著「寂寞」。「寂寞」是什麼?是月,無論他身處何處都能親眼見著的明月。然而,也更是他心中的那輪明月。

城樓之畔,遙望城外的也並非只有他齊香遠一人。那金衫男子也正傲然挺立著,眺向遠方,忘得若有所思。

靈光滴落,卻是那般的溫熱。齊香遠恍然清醒,才知自己竟然默然落淚,他痴痴一笑,連忙拭干淚水。稍一留意,但見得金衫男子正立于城畔不遠處,頓時驚愕,唯恐他發覺自己潸然落淚之舉。然仔細一瞧,才知金衫男子正望得出神,心上之石這才立馬落下。

「怎麼,小兄弟也有觀賞落日的閑情!」

齊香遠稍才平靜,卻听得金衫男子開口笑問,渾然不覺他是何時醒悟過來的,驚顫一下,忙道︰「哪里,我只是也如門主一樣,等待罷了。」

「哦,這麼說,你我可都是極有耐心之人了。」金衫男子頓時笑道。

「啊」齊香遠一時語塞,他深知自己所待的與那金衫男子所待自然是判若兩物,而且他所待的是「寂寞」,寂寞升起的「寂寞」,不時之後,便可見到。而金衫男子所待的,今夜恐怕是難以等到了,那自然是不可一日而語。

「小兄弟難道並沒有耐心?」金衫男子見他不言,怪問道。

「耐心不,我有!「齊香遠道得那般堅決。

他自然是有的,耐心在他的心里已經按捺了多少年只有他自己最清楚。昔日,他若沒耐心又怎會見著「西門」仇人仍是那般的冷靜?他若沒耐心又怎會始終保守自己的身份?如此種種,不是耐心又是作何?

「有耐心自然是好事,不過我猜得出你方才的耐心是用在了一個即將見到的事物身上,我猜得對不對?」金衫男子坦然笑道。

齊香遠一陣驚訝。「門主怎知?」

「呵呵!是你的表情告訴我的,或許你是在等待即將到來的黑夜,又或許你是在等待黑夜里默然升起的明月。但我覺得,這些都不是你實際要等待的,你是在寄托!」

听金衫男子一番詳解,齊香遠更為吃驚,面色已然露出懷疑的神情。

「你怎的這般看我?」金衫男子突的笑問道。

「你你猜得一點都不錯!」齊香遠哽咽道。

金衫男子听他言語,卻突然大笑,隨即吐道︰「小兄弟,看不出你年紀輕輕,還真的這般多愁善感。不過,今夜你我想等到的東西哪一個先出現那還不可言定啊!」

「你言下之意是」齊香遠驟然驚道。

金衫男子卻不再言,默默點頭後便望向城外方向,一如既往,又是之前那般的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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