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炎身若疾風,且輕且快。他早已化作一道黑影,無形無蹤。風便是那般樣子,或許他此刻不光是疾如風,而恰是一縷風,一縷瞬息萬變的黑風。
齊香遠緊追其後,身形雖也不慢,然是早就尋不到了李炎蹤跡。他心中納悶,且追且罵道︰「個老子的,這小子最近身法怎的這般快了。哎!可累死我了。」他邊追邊氣憤,然心系門主安危,不敢稍有怠慢,只得無奈的追去。
李炎驅身在前,一奔數里。荒涼疾過,女敕綠擦身,他只是全然不覺。轉眼即至昨夜「銀地」,尸骨早已不復存在,大多戰死士卒,皆以被齊香遠命人拖走埋葬。而至于那夜的死士,或是被人丟棄了山崖,又或是早已被春來的野獸給拖走。
「山崖……」李炎一陣愕然,忙巡身奔去。這城東之外,斷崖只有一處,而恰是那夜公子人雄遁身而去的方向。斷崖雖說是在城東,但也不能完全說就在城東,那一片斷崖恰是將城北與城東的郊外分開,準確的說,就是在太原城的東北方向。
李炎快步奔行,腳下蒼勁如流。但見他縱林而去,遇水騰飛,那跳躍之勢,雖是難見其形,然他那股雄勁卻似與蒼龍猛虎無異。不出多時,這東北方向的一條斷崖悄然呈現在他的眼簾。李炎心細,四下打量,果真有打斗過的痕跡。駭然,他發現兩條足痕,深深的劃破了地面,直朝崖邊延伸而去。他循跡探去,用手探量,那足痕很顯然是深淺有致,且是指崖方向痕跡漸深。
李炎暗暗思索,不由得心中一愣,驚道︰「這人是背對著懸崖跌落下去的,他……他是被人從正面擊了一掌,腳跟朝後,所以才會落下了這兩條足痕。」
「啊!」李炎驚吸一口氣,忙奔向崖邊。俯眼崖底,斷崖高險,若是常人摔下山崖,勢必粉身碎骨,尸骨難尋。李炎深望一眼,不覺頓然毛骨悚然,連連倒退兩步,不敢再望。
「啊!門主,難道你真的跌下了山崖嗎?」
李炎哀嘆一句,緩緩的放眼遠方。一道悠長的道路瞬間呈現在他的眼簾,或許是他身處高崖之上的緣故,那道路此刻在他的眼里竟是變得狹小如線。
李炎心中一奇,道︰「那不是通往城北的官道嗎?」他心中一頓疑惑,然霎時卻又變得明晰,只听他又道︰「這也難怪,我此番循跡而來,這里大概已快到了城北郊外。只是,先前,我與前輩奔城北而去,也好像穿過了一道悠長的谷道,那谷道莫非就是……」
李炎頓感意外,忙上前幾步,定神眺望山崖之下。果真,山崖之下是一條狹小的細縫,那或許就是這進城的必經之路。然他仔細打量,瞬間發現,竟然還有另一條岔出的路線。他恍然大悟,殊不知,那另一條分叉的路線,就是分往城東的進城之路。
李炎猶豫半響,掰了掰自己下巴,心道︰「不如,還是去山崖之下看看吧!或許能查到個什麼蛛絲馬跡。已門主的武功,他應該不會有事。」
言罷,李炎正欲轉身,尋路而下。卻見齊香遠正氣喘吁吁的迎面奔來,方一住腳,但听得他怨聲道︰「好你個李炎,怎的跑得這麼快!」
他邊道邊喘著粗氣,樣子甚是滑稽,看得李炎一時之下竟想破聲大笑。然李炎強忍未笑,滿面春風的道︰「齊大哥來得還真準時!」
齊香遠一听,不由得苦從心來,瞥他一眼,拍拍胸脯道︰「你找到門主了沒?」
李炎听罷,愣了一愣,接道︰「我懷疑門主跌落了山崖,所以正準備到下面去找找看。這不,剛要走,就看到了齊大哥風塵僕僕的趕來。」李炎終還是忍俊不禁的笑出了聲。
齊香遠見李炎發笑,乍一瞧自己身上白衫,早已是變得白里透黃,塵土飛揚,急忙拍去灰塵,還李炎一個冷眼,道︰「你還笑,跑那麼快,像個瘋子似的。要不是我趕到昨夜那交手的地方,發現沒人,也不會臨走時憶起公子人雄遁逃的方向,追趕至此。」
「哦,這麼說齊大哥和我的思路是不謀而合嘍!」李炎微笑一句。
齊香遠一听,嘴皮一撇,不屑道︰「切,就你那驢子性格,我才不會與你同出一轍呢?」
李炎知他又在提及雙月的事情,心中頓感失落,然有心避過,當下沉道︰「那我們還是下去找找吧!或許……」他沒有道完,便已抬步要前。
「你打算怎麼下去?難道還要走過這個山頭再一步一步的下去不成?」齊香遠見他要走,問道。
「不然你認為如何下去?」李炎頓奇。
齊香遠大步向前,走至崖邊,望了望崖下,笑道︰「你看這里如何?」
「你瘋了……」李炎雙目如炯的盯著他。
「唉!你怕什麼,方才我一眼探過,這山崖雖深,然也不算最深。而且,這山崖的崖壁之上凸石渾然天成。那麼,既然你說門主有可能落入山崖,那又何嘗不會落在那些突出的石塊之上呢?」齊香遠道完,面上笑容頓起。
李炎望著他臉上抹之不去的笑意,心中頓思,暗道︰「他的話也未嘗不無可能!」
「怎麼?你還是打算不從這里下去?」齊香遠見他不語,忽而又道。
李炎听言,還他笑意,道︰「既然有齊大哥相伴,那又有何不敢。」
「好!那這回我可搶先一步了。」
言罷,齊香遠便已縱身而下。他跳落之時,以氣勁灌于腦門與雙臂之內,使得身形下輕,落勢漸緩,更憑借著雙臂的力勁,攀援著突起的石塊,徐徐而下。未出多時,只見得斷崖之壁,一道白點和一道黑點正緩緩而下,就猶如兩只嬉戲鳥兒,無比的歡悅跳縱一般。
只過片刻,齊香遠早已落于一塊突石之上,那石塊恰在崖壁的半腰之間,正好可以攔截從上落下的物塊。齊香遠一落石上,當下拍了拍手上污垢,眺眼上方,但見李炎還在凌空攀援,緩緩而下。他微微一笑,自道︰「唉,我還是在此休息一下,等等你吧!」
駭然,他抬眼審視,不覺一陣驚愕。原來,那巨石橫插崖壁之上,在靠近崖壁的那端隱隱有一小小洞穴,洞穴被一團荒草遮掩,雖是遮掩,然卻從中露出了一塊布料。那布料呈紫藍色,雖只是如此,然齊香遠卻認得那顯然是女子身上所穿之物。
「這,這里有人!」他嘴唇微微顫動,似有出乎意料之意。
猛然,一聲衣襟帶風的巨響襲下,那是李炎悄然落下。李炎一瞧齊香遠愕然的樣子,當下笑問︰「齊兄,怎麼了?」
「這里有人,就在那洞穴之內!」
「啊!有人……」李炎也是驚嘆,忙投眼望去,恰是瞧見那半露在外的紫藍布料。
「我去看看!」李炎決然便要向前,卻被齊香遠一手拽住。齊香遠掃了他一眼,輕笑一聲,道︰「我去……」
道完,未及李炎動身,他已搶先奔去。李炎疑慮有詐,忙踱身向前,一手伸出,已然抓住了齊香遠腰帶。齊香遠見李炎阻攔,驀地里一個回身,李炎措手不及,齊香遠早已掙月兌。然他仍不死心,再次向前,阻攔齊香遠雙臂。齊香遠見他手勢已攻出,忙一手護衛,一手伸出去抓洞穴內那縷荒草。李炎情急,一手早已纏住齊香遠一只手臂,另一手也已推出。幾乎是同時,兩人雙手齊齊抓住那團荒草,猛然向後一扯,荒草橫飛,洞穴之內儼然呈現出一張女子的面龐。那面龐嬌艷、堅毅,五官秀美,只是那雙眉目卻是緊緊閉合著。
兩人一愣,頓時齊呼︰「駱寨主……」
李炎瞧罷,忙沖過去,將駱青鳳抱出,連喊幾聲,而那駱青鳳卻是沒有絲毫動靜,依舊雙目緊閉,好似熟睡一般。
「沒用的,她已經昏過去了。」齊香遠道。
李炎愁眼望著駱青鳳,心急如焚道︰「齊兄,她怎會無緣無故在此呢?」
「我也正在為此事發愁,現在她昏睡不醒,我們也只能等她醒來再問個清楚。」齊香遠亦是滿面失色,似在苦苦思索。忽而,卻見他笑意又起,審視著李炎,活似想出了緣由。
李炎見他瞧向自己,當下問道︰「怎麼,你想出了她為何會在此的緣由?」
齊香遠不言,笑笑的搖頭,笑得若有所思。
「那你是為何這般傻笑?」李炎不解道。
「傻?我傻?」齊香遠訕訕一笑,繼而又說道︰「我是看你對她那麼急切,是不是你看上人家了!我可告訴你,你千萬別打什麼心眼,想甩掉我那雙月妹子。」
李炎一听,甚覺荒唐,當下煩瑣道︰「齊兄你這是何話?我怎會是如此見色起意之徒。」說完,便憤憤的看了齊香遠一眼,摟著駱青鳳便要離去。
「喂!不是吧!說你兩句就生這麼大的氣。嘿,等等我,一起下去吧!」齊香遠見惹惱了李炎,呵呵賠禮道。
未出多時,懸崖之上悄然落下兩人,那便是李炎與齊香遠。這崖谷之內,果真是通往太原城北和城東的要道,谷內寬敞,似可容五馬並行。李炎將駱青鳳放于地上,瞧向齊香遠,道︰「我們到四周看看吧!看是否有什麼發現。」
齊香遠點頭,兩人這就四下尋跡,你來我往,尋了半響,卻是一無所獲。兩人頓時雙眉緊鎖,但見得李炎搖頭嘆道︰「為何這下面會沒有絲毫的發現呢?」
「我倒認為門主根本就沒有跌落谷底!」
「那你是說門主也像我們一樣,落在了那快大石之上?」李炎甚為歡喜。
齊香遠微微發笑,道︰「那也不無可能,只是這駱青鳳……」
正愁思之時,駭然听聞,谷道之外,馬蹄噥鳴。噥聲乍起,漸漸齊襲谷內,一時之下,似有聲震谷塌之感。兩人不覺一愣,當下手快,抱起駱青鳳直朝崖壁攀去。未出多時,兩人早已遙遙懸踏崖壁之上,屏息凝神,死死盯著谷道之內。
不出片刻,前頭一群馬兵在前,任馬狂馳。一到谷道之內,不覺駛速漸緩,勒緊韁繩。忽听馬上一員胡將大呼︰「爾等在此謹慎,此谷道路悠長,恐防敵軍有詐。」
話音剛出,但听得巨鳴車輪之聲,那輪聲不慌不忙,在谷道內傳響,似能震耳欲聾。齊、李二人懸身崖壁之上,眺目望去,只見得輪車排行而過,車旁千人護押。
兩人見谷下此景,不覺驚訝。雙雙交換眼色,頓感意外。「好一個狡猾的史思明!」齊香遠狠狠道。
李炎听在耳里,然目光卻已射向谷內。那不是恐慌,亦不是驚訝,卻是憎恨,以及蠢蠢欲動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