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初亮,依舊朦朧。火已熄滅,那火堆上最後的殘煙此刻也已不復再留。
但听得一聲輕嘶,霎時驚醒了睡夢中的李炎。李炎緩緩起身,模了模那馬脖子,隨即一笑︰「好馬兒,怎的這麼早就將我叫醒?」
那馬極其聰敏,听得李炎笑語,當下揚起馬頭,長嘶兩聲,好似無比歡悅。李炎一愣,道︰「難道你想帶著我繞著這林子奔幾圈?」
那馬聞言,當真如听懂一般。驀地里,躍起丈高,長啼一聲,更是無限激動。李炎一笑,道︰「好!」。說罷,急忙躍上馬背,捏緊韁繩,歡縱而去。
這個春的凌晨,洋溢著溫馨。此時,女敕綠的氣息令人陶醉。林子內的歡聲笑語,更像是春天里渾然天成的一般,無比幸福與和諧。馬蹄聲起,踏著春里每一絲剛醒的微薄氣流,漸漸的,回復到盎然。漸漸的,看到朝陽……
「好馬兒,該停了,也已經跑了好幾圈了。」李炎輕笑一句,隨即勒緊了韁繩。那馬听得主人發話,也沒待李炎用多大力氣,便已自己停下了馬蹄。
林子內,此刻又恢復寧靜,李炎歡躍下馬。自是擰起馬繩,呵呵一笑,道︰「好馬兒,跑累了吧!看你身上的鬃毛都濕透了,我帶你去找找看,看這附近有沒有水源。」
隨即,便見他牽著那馬,悠哉游哉的走去了。不多時,出了那片女敕綠林子,耳听得潺潺水響。果然,那林子之後便是這條水源。瞧見溪水,李炎頓時思索︰這溪水旁應該不會有「水鬼門」的人吧?大哥說了,在山西境內不會有「水鬼門」弟子為難我。我想,那即便有他們的人,也應該不會把我怎麼樣!
李炎想到此處,不由得心頭一輕,徑直的牽著馬兒奔那溪水而去了。在那溪邊,李炎先是找了一把女敕女敕的芳草,在那溪水之中浸濕一番,便在那馬的全身為它擦拭著。那馬見主人如此細心,也不躲避,張著馬嘴,唏噓出氣,好似在盡情的享受著有人搓背的舒適。
這一番清洗,可把李炎折騰了半天。不過,值得慶幸的是,果真沒有「水鬼門」的弟子找上門來,他心中的懸石也算落下了。然自己輕松之時,不禁也暗暗感謝他那義兄水萬千的恩惠。
柔陽高升,折射著金光。此時將近響午,李炎早已離開了那春意盎然的地方。這會兒,正跨著那匹壯馬,狂馳于去往大同的道上。天色轉眼漸黑,又得停下休憩,而天色乍亮之時,便得縱馬而馳。如此的反復,不知不覺,已過了兩個日頭。前方,一道孤城,幽幽聳立。那便是大同,曾經他有幸路過,卻未能入內一瞧的大同。
大同城南,守備森嚴。城下,大門雖已打開。然只不過進進出出的並非是黎明百姓,而全是一些官僚士卒。
李炎高坐于馬上,眺望著眼前的大同。此刻,他若是要沖上前去,直奔城內,只怕也是無人可擋。可是,他不會那般的魯莽。此次進城,關系到能否救出紫石,而且他早先就與駱青鳳約好的,要在城內高府門前會合,不得擅自行動。他此刻若是這樣直闖而入,只怕會是打草驚蛇。
「好馬兒,我們得回去。」李炎忽的說道。隨即,但見他勒轉馬頭,便縱而去。不多時,便又回得先前路過的城南林郊。李炎輾轉尋找,駭然,但覺前方好似一面鏡子,正反射著柔陽,直刺得他眼不敢相望。
李炎心頭一喜,忙探身向前,恰至那發光之地。殊不知,那發光的地帶竟是一個偌大的湖面,此刻仍在閃閃光耀。李炎走近湖邊,探了探湖水,這湖大概也還算深。忽的,但听他輕聲一笑,隨即朝那湖面喊道︰「‘水鬼門’弟子可在?」
聲音飄揚,良久,湖面卻無任何回應。李炎一愣,心道︰「莫不是這‘水鬼門’在召喚弟子的時候還有什麼口訣?」想到此處,見那湖面仍是沒有絲毫動靜,李炎頓感失落。可是,恰在此時,一個橫生的念頭閃過,李炎頓喜,心道︰「對啊!何不用大哥的名義來試試呢?如果這湖泊內確有‘水鬼門’弟子,說不定還真的能召喚出來。」
當下,他聲色一正,又喚道︰「‘水鬼門’弟子何在?我乃受堂主水萬千之命而來。」李炎暗喜,心想,這會兒將你們堂主都給搬出來,我就不信你們還不出來。
頓時,但听一聲「砰」想,那偌大的湖面中央,竟是一股水柱直沖天際,猶如一只透明的撐天大柱。李炎一驚,霎時,但見得湖面上有一人正快步踏水而來,那人踏水之時,腳下竟是那般的輕巧,竟然未帶動一絲的波痕。眨眼之際,但聞一聲輕銳衣襟聲響,那人竟已穩穩的落于他的身前。
李炎一愣,道︰「女人!」
原來,方才那沖出湖面的人竟是一女子。那女子一身淺藍薄衫,身形凹凸有致,此刻正立在李炎面前,一雙眼楮正狐疑的打量著他。李炎不覺好笑,真是想不到,這‘水鬼門’竟也有如此中看的女子。前些日子,自己遇到的都是些奇丑無比的男子,那不說也罷。可是這會兒,要說光看這女子的容貌,哪一點看上去像是女鬼呢?怎的就加入了「水鬼門」?正神思之時,李炎更是一愣,心道︰「咦!這女子自湖底而來,怎的那身羅衫卻無半點濕痕?莫非,她這身衣衫也是隔水的不成?」
見那女子立于自己身前,總是眼不離自己全身,李炎忽的一笑,道︰「姑娘如何稱呼?」
那女子听他發話,仍是打量著他。忽的,驚訝道︰「原來你就是堂主發布‘江流湖海追殺令’要追殺的那人!」
「哦!姑娘身處這深潭,都已經知道了!」李炎尷尬一笑,又道︰「在下請教姑娘貴姓?」
「我就是管理這大同一帶‘水鬼門’上千弟子的使者,別號‘藍湖龍女’。」那女子道完,冷冷一笑。忽的,又好像意識到了什麼,眼神霎變,再道︰「也不知堂主怎的又突然叫我們‘壺口堂’的所有弟子不得動你。還竟吩咐我們要不辭辛勞的幫助你,也不知他吃錯了什麼藥。行了,你既然來了,有事就直說吧!」
「哦!令堂主果真有如此吩咐?」听了那「藍湖龍女」一席話,李炎心里頗為感激。要知,方才他不是突然憶起了水萬千的囑咐,也不會想到來這湖畔尋求「水鬼門」弟子的幫助。
「行了!就別賣關子,有事就說吧!」藍湖龍女好似很不情願。
李炎瞧她神色,也沒想太多,就只當她是性情中人,個性急躁而已。這才呵呵笑道︰「姑娘,我來此並無大事相求,只不過是想請你幫我照看我這位兄弟!」說罷,揚手一指身邊的那匹壯馬。
「兄弟!馬……」藍湖龍女哭笑不得,直憋得粉面發紅。
李炎一愣,問道︰「姑娘為何想笑?」
那藍湖龍女一听李炎語氣,略帶幾分幼稚,頓時更想放聲大笑。終于,還是按捺不住了,只听得「噗嗤」一聲,她竟大笑出聲,隨即樂道︰「你……馬是你的兄弟……還有,我們要追殺的人怎會像個傻子……」她邊笑邊指,一會兒指著那匹大馬,一會兒指著李炎,好似這就是在她听到的一個最好笑的笑柄。
李炎頓感意外,心道︰「這‘藍湖龍女’原來這般愛笑啊!不過,她說我是傻子那我就不能理會了,凡是人都是要講感情的嘛!而感情又不一定是要指人跟人,難道我聲稱我的馬為馬兄有錯嗎?哎,可笑這藍湖龍女不懂人間真情啊!」
見藍湖龍女仍是一臉的訕笑,李炎干脆不再看她。當下回身,撫模著馬背,道︰「不知姑娘可否幫我這個忙?」
藍湖龍女一愣,頓時又是一笑,道︰「好,好!我且幫你照管你的……馬兄!」
李炎听她話言至此,頓時便俯在那馬耳之旁,輕聲嘟噥了幾下,甚似交代了什麼。忽的,但見他轉身,隨即一笑,道︰「那多謝姑娘!我兩日後便來取回。」
猛然,但聞一聲風響,帶著離去之時突發的勁流。只覺一道風,那李炎的身影便已消失在湖畔。藍湖龍女愣了會兒,這才知曉,李炎並非傻蛋,而武功也早已到了她不可估量的地步。她不免心頭一緊,暗道︰「怪不得他敢得罪我們‘水鬼門’,原來果真有非凡的本事。」
離開了湖畔,李炎直奔城內而去。想那城南,把守如此的嚴密,他怎會笨到還往那刀尖上闖。自然,入城對他來說是沒有丁點的困難。只是,進城之後那高府所在何處他竟是真的一無所知。昔日,他夸下海口,說自己對大同了如指掌,也只不過是為了將駱青鳳支開而撒下的幌子。說到底,這大同他壓根就沒進過。
進城,完全是憑借他那「西域鬼法」的靈活運用。尋一偏僻之處,那里守備甚微,然後再略施一下雕蟲小技,這不便已入得城內。入城以後,李炎頓感迷茫,一時之下,眼望著這條條的路口,竟分不清了東南西北。
「這城內四通八達,那高府又在何處?」李炎苦悶道。
「哎!此刻也只能先前去探探!」說罷,但見他騰身而起,猛然便躍上了樓閣的頂端,在那屋頂竟是跳縱自如。
不出多時,李炎回首身後,只見那房屋如影,傲然屹立。屋下,一條大街蔓延,伸向甚遠。李炎繼而跳縱,本想尋個百姓探探路途,可那街上竟是難見得一個百姓。心愁之時,李炎忽的憶起,這大同早已是今非昔比了。如今,它是安祿山佔據的地盤,高秀岩把守的要道,即便是有百姓,或許也都已經被集體囚居在一起了,哪里又會在這大街上游走呢?
李炎不免自笑,心下又恨又痛。若非大唐如此,養了安祿山與史思明這兩只大豺狼,那天下又怎會是這樣?那大同又怎會是如此。想著這一切,看著這淒涼,不覺一股痛意直上他心頭。
街道悠長,兩旁的房屋聳立。李炎自那屋頂飛縱,忽聞得街上一片雜亂聲響。霎時,他駐足,掩身探去,但見得一群士兵正迎面而來。那前頭,一匹棕馬之上,坐著一身著白衫的翩翩公子,神情好是耀武揚威。
李炎一愣,暗道︰「這不是那日在‘望雲山寨’偷襲的樂談風!」李炎恍然大悟,這才想到,那高秀岩如今正在太原圍攻,想是把這大同的一切交給了自己最親信的義子樂談風了。
李炎輕哼一聲,自是記得那夜樂談風的凶殘。雖然說,當夜,公子楚雄也曾參與那無情的殺戮,可是,他畢竟是因為體內的毒性所致而失去了理智。可這樂談風,為人陰險狡詐,擅使骯髒手段。那夜,若不是公子楚雄及時清醒過來,看到了自己如此罪行,又正巧瞧見他樂談風要對自己和紫石不利而出手制止了他,恐怕這會兒也沒有了他李炎的存在。
李炎瞧得仔細,但見樂談風騎著大馬,悄然行至一道院門之旁,便吩咐了侍從不得進去,自個兒則下了馬連連叩門。未多時,那院門「吱呀」一聲開了,開門的竟是一個看約二十來歲的清秀女兒家。那女子見了樂談風,又
瞧了瞧他身後的眾多隨從,臉上好似害怕,也好似歡喜。
隨即,便听那女子嬌聲叫道︰「公子怎的才來?」那聲音又小又甜,直听得人心里發癢。
那樂談風听罷,陰陰一笑,道︰「這不是來了嗎?」隨即,似如一只豺狼,一把將那女子摟住,也不顧身後隨從,放肆一笑,關了門進去了。
院內,亦听得那女子的害羞聲色,聲音卻是那麼無力與悲哀。而隱隱听到那女子說︰「公子,別!外面那麼多人。」
李炎或也看出點眉目來,但見院外那些許士兵,個個臉帶壞笑。李炎更已知道,那樂談風竟是來此尋花問柳!只是,不知那女子是否所屬風塵,怎的就這般隨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