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然由朦朧變得徹亮。
奇怪的是,今日本是安慶緒與無淚大婚的日子。照理說是黃道吉日,應該是風和日颯才對。可是,今日卻看不著太陽。雖然天際是亮的,但卻亮得有些渾濁。
這渾濁是什麼?是雲,也是霧,天際飄動的霧。
這般「徹亮」的天際下,大地似乎有些看不著生機了。女敕葉、野花似乎也有些沮喪,無精打采的低著頭。
這「了無生機」的綠色大地上,此時正見得有三道身影狂閃而來。身影閃動極快,帶起了風,也帶走了綠香。似乎,就像是飄去的一樣。
越過這片綠色草地,遙見得前頭森然一片樹木。這時,三道身影中當中的那人駭然停了下來,舉目望著這片蔓延極廣的林子。
追隨他左右的兩道身影也停了下來,待這三人一立定,才知中間那人正是李炎,而李炎左右兩側的分別便是「天獸」使者和「木客」使者。
瞧見李炎停頓不前,那「木客」使者低頭問道︰「王爺,您在看什麼?為何不往前走了?」
李炎面色頓時一緊,道︰「這長安城四周的地形我都熟悉。這片林子有個名字叫做‘伏野林’。昔日,我皇爺爺在位的時候就曾在這片林子里暗中布置了三個哨所,用以時刻監視林道上的來人。不僅如此,這林內的哨所也是城樓上哨兵的一支隱蔽軍。若有人來犯時,經此路而過的人自己被發現了都還不知道。」
「噢!那看來要過此林就還真是個難題了。」「木客」使者道。
「這個我也不確定。因為我不知道安慶緒有沒有拆毀這三個哨所。倘若已經被他拆毀了,那我們就可光明正大的走過去。如果還沒有拆毀,而且還有派人在那里看守,那我們可就麻煩了。」李炎望著這片林子,意味深長的道。
「不如,我們繞道而行。」「天獸」使者爛臉一笑,接著道︰「王爺,在下愚笨,如果說錯了還請莫要見怪。」
李炎搖搖頭道︰「你說的繞道的法子我不是沒有想過。只是,這林子向兩處蔓延極廣,我們若繞道而行,只怕會耗時太多。到時候完成不了任務,也就無法讓綠柳護法的人經過此道將史思明的大軍引出,更無法阻止安慶緒的大婚了。」
「嗯!王爺果真想得周到。」「天獸」使者略微停頓了一下,問道︰「那王爺您可否還記得那三個哨所的大體位置?」
李炎點點頭,放眼林木,然後一指指向那條筆直插入林間的大道說︰「沿這條闊道而進,約百米處左旁有一座,再向前二百米處右方又有一座,還有一座好像是設在右邊林間的一個小山丘上,這三座哨所可以互相呼應,形成了一個犄角之勢,統轄了整個樹林。這里面,樹木繁密。因此,哨所也極為的隱秘,外人很難發現。」
李炎說到此,不免又停頓了一下,接著道︰「當初,安祿山莫不是買通了這里的守衛,說不定這長安也沒這麼容易被他攻陷。呵,這一切還……」他說到此,忽然又打住了話語,冷冷的嘆息了一聲。
听了李炎的詳解,「天獸」與「木客」二位使者頓然已經模清了些許。
「王爺,其實我可以用我的辦法知道這林間的哨所內是否布置了叛軍。」「天獸」使者面上含著充滿自信的笑容。
「木客」使者看看「天獸」,頓時輕笑道︰「王爺,其實我也有辦法帶我三人神不知鬼不覺的穿過這片林子。」
「喔!」李炎驚訝了一下,頓然想起了門主之前對他說的話。門主說這二人身上各付絕技,一人好「駑獸」,一人可「移木」。
「好,‘天獸’使者,那就有勞你先探探這林內是否暗布了賊軍。」
「天獸」聞言心喜。猛然上前幾步,自衣襟中掏出了一個石器。那石器原來是中空的,其形狀略顯圓形,邊有七八個小孔,看上去好像是一個吹奏的樂器。
果真,這「天獸」使者抬頭一笑,驀然間已將那石器放在了口邊,隨著自己口中的氣流與十指的松合,那石器里竟當真發出了千奇百怪的聲響來。
聞得其聲,又見「天獸」的舉止這般古怪。李炎頓然有些驚訝,忙向身旁的「木客」使者問道︰「‘天獸’使者是在傳喚野獸嗎?」
「是的!」「木客」笑道。
這時,只听得那石器里的聲音更濃了,一波一波,時而猶如潮汐聲響,時而猶如野獸哀嚎。總之,各色悲壯聲響,竟好像都是從他這石器里發出來的一樣。
駭然,但聞天際數聲巨鳴。
李炎與「木客」使者抬眼觀望之時,只見得天際一片昏暗,原來這四面八方不知何時竟皆飛來了一群雄鷹。這些雄鷹個個勇猛,飛勢極快。眨眼之際,便已盤旋在了這片森然的林木之上。盤旋之時,鷹嘴中仍啼叫不停,好似在故意向林木下挑釁一樣。
「天獸」使者見雄鷹已經招至,忙撤了那吹奏的石器,返身回來,道︰「王爺,這些東西我已經令它們飛到了你所說的位置了。待會兒,我們就只需要認認真真看它們表演了。」
李炎驚嘆不覺,疑問道︰「你不是只能驅使野獸嗎?怎的連這飛禽也可以號召至此呢?」
「天獸」聞言,默默一笑,道︰「王爺,這您就是外行了,其實獸禽本歸一家,不是就連我們人都喜歡罵別人為‘禽獸禽獸’的嗎?所以,自然而然我那駕馭野獸的方法施展在飛禽上也是有效的。」
「哦!原來如此!」李炎听罷笑個不停。
突然,只听「木客」驚訝的叫了一聲「快看」。三人紛紛投眼望去,只見得這片林木之上,雄鷹撲繞、羽箭直飛。不少的雄鷹被這突如其來的羽箭射著,立時穿透胸膛,狂墜落入了茂林之內,再也尋不著。
李炎心里一顫,道︰「原來這林內還當真布置了伏兵。」
眼前的這一壯舉,「天獸」和「木客」兩位使者也瞧在眼里。這群雄鷹死得也值,因為總算是使得叛軍泄露了蹤跡。
「天獸」使者緊吸了一口氣,道︰「王爺,其實我們要過林子並不是很難。‘木客’的‘移形換位’大可將你我二人帶過去。」
「不!」李炎左手一擺,道︰「我知道我們過林子固然是比較容易的。但是,現在已經肯定了這林子里有伏兵,所以我們就必須得將他們全被消滅。因為,只有消滅了它們,綠柳護法的人才會順利的到達長安城下。」
「木客」和「天獸」二位使者听罷,立時應道︰「那王爺就快快叫我們動手吧!我們也好早一點進城去。」
「等等,再等一下!」李炎忽然拉緊了臉,道︰「我先問問你二人要如何殺他們?」
「木客」使者笑道︰「王爺放心,我們絕對會讓他們死得神不知鬼不覺的。我二人都知道,這里哨所被毀的事情絕對不能傳到安慶緒的耳子里。因此,要做得干淨利落、無影無聲。」
言罷,這二人便緩緩的朝林子邊緣走去了。
這邊,「木客」與「天獸」兩位使者來到林邊,兩人便分頭行事。
遙見得兩道身影各自竄入了林內,李炎的心里頓時有些不安起來。他並不是害怕這二人沒有本事將這三個哨所的人給徹底的斬盡殺絕,而是害怕安慶緒又听了公子人雄的話在這林內布下了其他的陷阱。
他想進林子去看看。可是,當他踏出第一步的時候竟猛然的感覺身後有一股致命的壓迫。
「你想要進去嗎?」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蒼老卻很熟悉的身影。
李炎返身,頓時驚呆。
那是一張五彩斑斕的鬼面具,那是一身紫色帶青的舊衣衫。
「是你,你是那夜的那個前輩!」
鬼面人咯咯一笑,回道︰「是我。」
「你來這里做什麼?」
「來看看你是否有本事穿過這片林子啊!」
這話一出,李炎有些氣憤。
「前輩,難道我們就這麼巧嗎?從黃河之畔,到前幾日的那片廢林,再到今日的此地,我怎麼會這麼機緣巧合的遇到你?前輩,您就直說吧,為何要屢屢跟蹤于我?」
鬼面人聞言呵呵亂笑,他雙目有神,突然一下瞪著李炎道︰「我為什麼要跟蹤你?老夫也有幾次遇到你了,我還要說你為何要跟蹤我呢?」
「啊!什麼?」李炎冷笑一聲,道︰「前輩,我沒時間跟你斗嘴皮,後會有期!」說罷,轉身便要朝林內走去。
「小子休走!」
身後那鬼面人說了一聲,只是眨眼一閃。李炎方轉過身來,突覺眼前五花八門,乍一看時才知是張鬼面具。李炎驚了一下,連連倒退幾步,憤怒道︰「前輩,為何要阻我去路。」
那鬼面人傲氣十足,道︰「我說了,我是來看看你是否有本事穿過這片林子的,那言外之意你還不懂嗎?」
「啊!言外之意!真是可惡。」
李炎心里罵了一聲,但清楚這鬼面人的言外之意是說「如果你有本事,就打過我。」
「哼!前輩你欺人太甚!」
李炎大喝了一聲,狂跳而起。氣聚「天突」,他率先將這穴道的氣流化作兩股,分則運往左右兩臂,左臂氣沉「中府」,走「手太陰肺經」,勁存單臂。右手勁走「大腸經」,氣存掌中,只待發時。
鬼面人依舊冷眼看著他。
眼見李炎掌勢落下,可他不退。似乎,就連眼楮都沒有眨一下。
單掌相接,李炎左掌與鬼面人右掌對下。可是,自己的右掌竟被鬼面人以一招「龍繞大柱」之勢扣住,使得灌于掌中的勁氣難以發出,手臂之上立時筋脈鼓脹,似要爆裂一般。
「這老人果真厲害!」李炎牙關緊咬,額頭上已是
汗珠如雨。
鬼面人冷冷一笑,道︰「小子,你若還不撤掌,小心你這右臂就這麼毀了。」
「用不著你管!」
李炎怒喝一聲。右掌猛力一拔,本想掙月兌,卻不料那鬼面人扣得極其的緊密,甚是難以拔出。李炎一招未成,自是吃了一陣疼痛,幾乎痛到了心底。
「 !」
林後的天際忽然閃現出一道焰火,空中隱隱沉現出了一個「水」字。
這鬼面人听得劃天巨響,又瞧見了這曇花一現的字樣。立時,左掌一推,右腕松開,直將李炎推出了十步之遠。
「小子,老夫有要事,今日就不陪你玩了。」
這鬼面人哈哈大笑了一聲,立馬閃袍飛去,眨眼就消失不見了。
「啊!」李炎死死的盯著鬼面人縱去的方向,心里是又敬又畏。
「他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總是在這樣的場合之下遇到他?」
正沉思之時,忽听有兩人叫喚。乍一瞧時,才知那喚聲是從林畔傳來的。
「呃!他二人無事。那也甚好。」李炎自道了一句,這就飛奔過去了。
方到林畔,就听這「天獸」使者道︰「王爺,林內的所有叛軍都已經被我二人解決了。現在我們可以放心的進城了。」
「嗯!你們是怎麼做到的?」李炎問。
「木客」使者謙遜一笑,道︰「回王爺,我用的是‘移木之術’亂人心智,使他們頭暈眼花,再將其逐一殺死的。」
「王爺,我與‘木客’不同,我正是用的‘駑獸之術’傳來林內的毒蛇、毒蟻,將他們給活活咬死的。」
李炎听罷,立時驚了一下,本想要對「天獸」說「你這法子未免太過殘忍了。」可是,還是咽了回去。他想,時間緊迫還是少說為好。
當下,對二人贊嘆了一番,便引著他們穿過林子奔長安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