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草地里,一道身影上下伏落。然後,遙見得這身影漸漸的撲進了更深的草叢里。最後,他停下了身姿。
他環顧著四周,能看到的依舊是他那張五彩斑難的鬼面具,能看到的依舊是他那身紫色里泛青的舊衣衫。
草叢里突如其來的抖動。
竄聲疊起,從四方而來。
「門主,是您。」
帶頭閃出的一個穿黃衫的人見了這鬼面人的第一反應便是一陣驚顫。隨後,從草叢里又閃出了三十幾號人來。個個身穿簡裝,貌似商旅。
「拜見門主!」眾人齊呼。
「喔!是伍茲龍。方才的響箭是你們發的?」鬼面人看了一眼在場的人,不由問道。
伍茲龍點頭,回道︰「是的,門主。響箭確實是我發的。」
「嗯!」鬼面人沉凝了會兒,又道︰「響箭不遇急事不得擅自發射,你是遇到了什麼緊急的事情啊?」
「呃!」伍茲龍哽咽了一下,心里頓然有些慌張起來。
「回門主,屬下發這響箭是有兩個原因的。第一,屬下听說水堂主受命來了長安為安慶緒賀婚,所以想要他得知一下我已經到達長安的消息。第二,我是日前受了柳舵主的吩咐而來,不便與叛軍正面交惡,所以想借此試探一下這林內是否有伏兵。」
「哦,那還想得挺周到的。」鬼面人呵呵一笑,又道︰「我听你語氣,怎麼好像有點害怕我的樣子?」
伍茲龍一愣,立即磕了一個響頭,喚道︰「門主神威,我等哪敢不懼?」此話一出,在場的三十幾號弟兄也立馬跪了下來,個個臉上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
鬼面人見狀,頓時大笑了三聲。深難見人的綠草叢里,只聞得他猙獰的狂笑。
然後,他看了一眼所有跪地的弟兄,問道︰「伍堂主,柳沉舟派你來做什麼事情你都還記得吧?」
「回門主,屬下謹記在心!」
「嗯!那你們就去辦你們該辦的事情吧!」
鬼面人道完,只是一閃,便又消失不見了。青草從微微的顫抖著,眾人的神色都有點呆滯。
這時,只听伍茲龍叫了一聲「走!」。瞬時,這綠綠的草叢里就再也看不到人的影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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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茂密的林道,眼前由灰暗一下子變得清晰。
石道奇生,約有百余米之長。李炎與這「天獸」、「木客」兩位使者自是小心謹慎的越過了這處途道。
來到長安城外,三人遠遠的望了會兒。
李炎舉目張望著,這座昔日里他沒有來得及細細回看一眼的長安城今日又呈現在了他的眼簾。他很高興,但是高興過後又不免有些哀傷。
看著緊閉的城門,他似乎可以猜想得到里面是一副如何淒涼的樣子。
望著城樓上耀武揚威的軍士,他真有一箭將他們統統射落的沖動。
「長安啊長安!你是否別來無恙?」
他在心底里呼喚,呼喚著這座任由反叛者踐踏的城池的名字。也是呼喚著這個曾經無比輝煌的大唐國都。更是呼喚著唐人的無限悲哀。
「王爺,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木客」使者的問話打破了李炎莫名的哀傷,恰恰也是喚醒了被痛苦束縛的李炎。
「城外的暗哨已經被我們徹底的毀了,可他們仍舊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看來還當真是全然不知。」
李炎想了會兒,又說道︰「我看不如這樣吧!你二人先回去稟報門主,就說這邊的事情已經辦得差不多了。我就留在此處,再看看有沒有別的門派進城,然後我也好暗中混進城去,等到綠柳護法的人一到,再來個里應外合。」
「天獸」與「木客」遲疑了會兒,有些不放心。可是,門主有令,對于李炎的話他倆必須得遵從。到此,他二人也不好多說什麼,再一看李炎時,只得無奈的點點頭,道聲「王爺小心」,這就默默離去了。
待「天獸」與「木客」二人一走,李炎便想起了日前別過的公子楚雄來。兩人分別已有一段日子了,如果公子楚雄若真來了長安的話,定然早就到了城內。
他心想︰為何門主說他的門徒會沒有找到公子前輩呢?難道前輩真的采用了易容術?
正思及此處之時,忽聞城外鼓聲大造,一片喧鬧。敢情這喧鬧竟好像是喜慶一般。只是,這喧鬧來得太過突然,使得城樓上的侍衛都嚇了一跳,紛紛瞪眼望著城外。
鼓聲停歇,這一群造樂之人也已來到了城下。
「什麼人?」
城樓上一名士兵呼喊,已有數十名士兵拉弓搭好了箭,箭頭狠狠的對著城下的他們。
這時,只見城下的眾人中走出了一身著黃衫的中年男子來。
「樓上的軍爺,我們是受韓城‘海市幫’伍幫主之命,特來為安公子賀婚的。」
樓上的軍士一听,敢情這城下的人是來送禮的啊!管你什麼「海市幫」,管你什麼伍幫主。哪有送禮的來了,不收禮的道理呢?禮可收,但這人嘛!就不一定能放進來。
樓上的軍士們竊竊私語了會兒。這時,只听一名軍士嚷道︰「你們在此等著,先把禮品放下,人統統退後十丈。我這就去城里報告一聲,看皇爺允不允你們進城。」
黃衫人沒有多想,急令弟兄們放下了手中的禮品,然後紛紛退出了十丈之遠。
過了會兒,只听「吱呀」一聲巨響,那城門開了。可是,出來的卻是幾十名腰別長刀的士兵,士兵們看到了地上的禮品,瞧也不瞧十丈外的那些人,搬了禮品就進城去了。
然後,這幾十名士兵紛紛上了城樓。還是先前的那名軍士,只听他笑道︰「你們回去吧!皇爺已經收下了你們的禮物,還令我等再三感謝。」
「哼!」黃衫人冷笑一聲,臉上掛著笑容喊道︰「那就有勞軍爺了,我等這就告辭,」說罷,皆已毫不留戀的轉身。
「咦!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們怎麼就這樣甘心的走了呢?」李炎適才也看到了這一切,這事情就連傻瓜都知道,那城上叫喚的士兵根本就沒有去城內稟報,而是直接命人將那些禮品給搬進了城里。說到底,這些價值連城的禮盒就這麼白白的便宜了那些賊兵。
「呵!這些家伙還真是夠狡猾!」
李炎轉頭望望走去的那伙人,心道︰「韓城‘海市幫’,不是上次周兄所說的那個幫派嗎?他們怎麼又來給安慶緒賀婚了呢?看來這個幫派也是……」
他心里還沒說完,忽然听得城上的士兵由笑猛然轉為了慘哼。這時,遠去的那伙人竟好像事先知道這一切一樣,都已面帶微笑的轉身而回。
「啊!原來這是他們的計謀。」李炎急忙隱身退下,默默的觀望著這一伙人飛身上了城樓。
「呵!原來都是武林高手,而且還擅用毒!」
李炎驚顫了一下,心道︰「這‘海市幫’看來也不可小視啊!」
遙見得城樓之上,那一伙人正在上面忙碌著。李炎疑惑百生,默默猜道︰「這些人究竟是在干什麼呢?莫不是想要化作那些死去的士兵?」
他話還沒有說完,當真就看著了幾十人身披鎧甲,紛紛手持長戈,又重新站回了自己的崗位。
那黃衫人也換了一身軍裝,向四周張望了會兒,按著腰間的佩劍嚷道︰「弟兄們,還記得我們來長安的使命嗎?」
眾人齊呼︰「記得!」
「那好,今日他安慶緒必死。」他看了一眼城下,繼續道︰「你們要記住,待會兒要是有‘東門’的人來了,我們就要放行。因為,我們的‘幫主’是這樣吩咐我們的。當今天下,也只有‘東門’的人才是那長樂宮里那些武林高手的對手,我們所能做的,也就只有這些了。」
眾人聞話,紛紛都表示認可。
待話音落盡的時候,眾人都已安靜下來,靜靜的站立著,一動不動。
「咦!這群人竟然是為了我們來打開門路的。也不知他說的話是真是假?」李炎想了會兒,搖搖頭,仍是有些不敢相信。
「可是,以前听周兄提起過‘海市幫’,說請‘海市幫’幫主伍茲龍派人來長安尋查那夜在黃河上逃走的女凶手。不知他們是不是受了周兄支托而來的。」李炎心里又在想著。
他雖然已經知道了那個在黃河的船上殺死金堅、石開二人的凶手就是柔兒。但周城流卻不知道,所以他派人前來的可能性還是極大的。但是,他能這樣直接的問城上的那伙人是為了查訪凶手而來的嗎?不能,他心里清楚,與其這樣問,還不如直接說自己是「東門」的人,那樣便可名正言順的進城而去。
只是,若這些人只是口上這麼稱呼,可心里是想要殺「東門」的人呢?那又該如何?況且從方才的身法來看,他們個個都是武林高手。
但是,李炎把心一橫,自信自己尚能應付得了這些人。因此,望了望此時的天色,也沒有再多想什麼就挺身向城門處走去了。
「來者何人?」城上先前那黃衫人問。
「東門‘木客’使者!」他不知道門內還有什
麼別的使者,所以就暫時假冒了一下‘木客’的名號。
其實,這城上的內穿黃衫的人就是之前的那伍茲龍。
伍茲龍瞧著李炎,見他俊朗不凡,眉宇間透漏著英氣。當下笑道︰「敢問兄台可以憑什麼證實自己的身份?」
李炎聞言一笑,腳下一點,卻已上得了城樓。如此身輕似燕的身法,直令城樓上的人大吃了一驚。
「你身著叛軍服飾,卻問我何以證實自己在‘東門’的身份,難道你就不怕安慶緒斬了你嗎?」
此話一出,城上眾人立時大笑起來。
卻听伍茲龍笑道︰「小老弟,你若要進城就快快去吧!我不為難你,還請你也不要為難我。」
「哦!當真要放我過行?」
「當真!」
「那好,那就多謝兄台了。」
李炎搖頭一笑,便緩緩的朝城下走去了。他沒有回頭,只是一味的向前走去。因為,他可以猜想得到身後的伍茲龍是何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