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暗下來，靈武城失去了喧鬧。就連這座虛擬的皇宮也變得清淨了許多。
李亨興致勃勃的走進了後院，走進了他和張皇後的寢宮。
寢宮內沒有婢女，只是點了一只紅燭。光線很暗，可是梳妝台上的那頂金鳳冠卻在這微燭的照耀下閃閃光亮，刺眼得很。
張皇後一聲不吭的躺著，李亨還以為她睡著了。所以，他也沒有叫醒她為自己寬衣。索性就自己月兌掉了那身簡陋的龍袍，也便躺下來休息了。
可是，躺了不到半個時辰，他就覺得有點不太對勁。為什麼皇後今日會休息得這麼早呢？以往的時候，她都是要等到他忙完回來才會去休息的，可今日就真是怪了。
李亨暗暗的想著哪里不對勁。忽然，她發覺床榻上竟有一陣一陣的顫抖。這顫抖很微小，似乎是一個人害怕時身體發出來的。
「愛妃，是你在顫抖！」李亨握住張皇後的手，頓時，只感覺一陣冰涼襲來。
「愛妃，你……你怎麼了？是不是生病了，感染了風寒？」
李亨或許是因為太過情急的原因竟忽視了這正是春夏季節。此暖洋春季，又怎會那麼容易的感染風寒呢？況且，這幾日天氣晴朗，又沒有下過雨，張皇後也沒有著過涼，豈會感染風寒？
「陛……陛下！臣……臣妾好生害怕！」張皇後顫顫的撲進了李亨的懷抱。
李亨摟著她，依舊感覺她的身子又顫又冰。
「愛妃，你這身子是怎麼了？又涼又顫抖，朕馬上就給你叫御醫來！」
「回……回陛下，御醫診治過了。臣……臣妾這病是嚇出來的。御醫也……也是束手無策，只給臣妾開……開了幾副壓驚的藥！」
「嚇出來的！」李亨一愣，道︰「你是被什麼東西給嚇著了？難道這行宮內還有什麼不干淨的東西？」
「陛下！您別嚇唬臣妾了。臣……臣妾本就害怕！」張皇後縮進了李亨的懷抱，用更加顫抖的聲音道︰「臣……臣妾只是害怕，但沒……沒看到什麼髒東西！」
「哦！那你是害怕什麼？」
「臣妾……害怕……」張皇後沒敢說完，卻轉了話題道︰「陛下……您……您真的要任命建寧王為天下……天下兵馬大元帥嗎？」
李亨一奇，沉肅道︰「皇後，你怎的問我這個問題，難道你忘了朕的規矩了嗎？朕說過，後宮之人是不得談論軍政之事的！」
張皇後聞話，立馬掙月兌了李亨的懷抱。
瑟聲道︰「臣……臣妾該死，臣……臣妾有罪！請……陛下責罰！」
李亨眉頭一皺，輕言細語道︰「朕責罰你干什麼？朕怎忍心？只是，朕不明白你為何會突然問起了這件事情來？難道，你還想要我立系兒為天下兵馬大元帥嗎？」
李亨口中所說的「系兒」，就是越王李系，是他的第二個兒子。但是，他比起李豫和李炎來，其文韜武略就相差千里之遙了。
「臣妾不敢，臣妾……臣妾知道自己的系兒無能，不能……不能擔此重任。」張皇後的身體顫抖得更加的厲害了，話音听起來也有顫顫的感覺。
李亨雙眉稍稍放松了一點，道︰「愛妃，我知道系兒是你所生。我也知曉，天下每一個做母親的往往都是偏愛自己的兒子的。可是，這‘天下兵馬大元帥’是一個極其重要的職位，馬虎不得！」
「臣妾知道。陛……陛下，臣妾絕無那個意思。只……只是臣妾害怕……害怕……」
「害怕……你到底害怕什麼？對了，方才繞了這麼大一個彎子，朕都還不知道你究竟是害怕什麼？」
「陛下！」張皇後突然一下子又撲進了李亨懷抱，她渾身依舊顫抖得厲害。
「陛下，臣……臣妾害怕‘建寧王’！」
「炎兒！你怕他做什麼？」李亨被她給弄得雲里霧里的，完全听不明白。
一談到「建寧王」李炎，這張皇後幾乎整個人都蜷進了李亨的懷里，且那身子是顫抖非常，面上也陡然現起了驚恐之色。
「陛……陛下，您有所不知。今日，那‘建寧王’回來的時候，見您不在，于是就跑到了我這後院。當時，正巧李輔國李大人也在後院來找您。他只不過是比建寧王先來了幾步，臣妾就和他聊了幾句。可是，誰想這建寧王看到了我倆竟大發雷霆，硬是說李輔國擅闖後宮，將他臭罵了一頓不說，最後……最後還給連人將李大人丟進了水池子里。所以，臣妾……臣妾就是今天受了驚嚇，到現在……到現在渾身都還在顫抖。」張皇後哽咽了一聲，裝出一副極其無辜的樣子來。她把臉貼在李亨的胸膛上，心「怦怦」的直跳，唯恐李亨不願相信。
「哼！你說的可是當真？」李亨有些生氣。
「陛下還要臣……臣妾發誓嗎？」她話還未完，立時舉起了右掌，做出了要發誓的樣子來。
「唉！你在干什麼？」李亨忙拉住她的手，又道︰「朕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朕覺得炎兒平日里不像是這般魯莽，不分青紅皂白的人。」
張皇後一听，心里頓時慌張起來。到底李亨對他這個兒子感情是極為深厚的。她好生害怕，唯恐李亨說明日再找李炎當面問個清楚。
「好了，愛妃！這件事情朕明日會處理的，你也不要再害怕了。有朕陪在你的身邊，你就安心的睡覺吧！」說完，李亨就將她緩緩的放下，讓她躺好。然後，又在她的額頭上吻了一下。
「你睡吧！朕要看著你不再發抖，朕才能安睡！」
張皇後被她這話給感動了，驚道︰「陛下，臣……臣妾怎可讓您……」
「噓！這可是皇命。」李亨將食指抵到了她的嘴唇上。
于是，張皇後這才緩緩的閉上了雙目，不敢再多言什麼。漸漸的，她的身子不再顫抖了。可是，她的心卻還在「怦怦」直跳。因為，她的顫抖是裝出來的。可是，這身體的冰涼卻並非是裝出來的。
（二）
翌日早朝散罷。
李輔國便一直追隨再李亨的身後。
他在等待，等待李亨向他詢問張皇後所說的事情。
可是，李亨卻一直沒有開口，直到這中院的木廊已經走到了盡頭。他才道︰「李輔國啊！你午時過後，再到朕這里來吧！」說完，就向後院走去了。
李輔國本就想好了一切的應對手段，他也早就和張皇後商議好了。他們兩個，一個煽風，一個點火。昨夜，張皇後那點火星或許也已經萌芽了。如今，李亨要他午時再去中院，定然是想來個當面對質。其實，他也並不害怕李亨來當面對質，他有的是辦法。這樣也好，離午時還有幾個時辰，他也可以做好其他的準備。
當然，今日他也覺得是上天故意在幫助他。因為，那個他一向都看不慣，而且常與李炎走得親密的李泌沒來上朝。听說，是去了郭子儀的軍營，慰問軍士去了。
他一個人走在府院的大道上，他想︰待會兒我要說的不光是昨夜張皇後所說的那件事情，還有與那個刺客有關的事。
越過大道，走到了一間房屋的旁側。眼前是幾根紅漆大柱，支撐起了整個屋架的一角。
「李大人，奴婢在這等候您多時了！」突然，一名婢女從大柱畔閃身而出，擋在了他的面前。
「你……你是？」李輔國指著她。
那婢女不答，只是小心翼翼的從衣袖里取出了一個盒子。那是一個小小錦盒，外面裹著一張瓖滿了龍紋的金布。婢女將盒子交到了李輔國的手里，然後默默笑道︰「大人收好！」
李輔國見了盒子，眼里充滿了明白的笑意。
「皇……噢不！你家主子昨夜用得還舒服吧？」
那婢女依舊不答，笑了一笑便施禮離去了。
待那婢女一走，李輔國便拍了拍盒子，輕笑道︰「冰蠶兒啊冰蠶兒！多虧了有你啊！不然，這顫抖裝得出來，那身體的冰涼感覺可是絕對裝不出來的啊！」
原來，這盒子里裝的不是其他的東西，正是一條冰蠶。昨夜，正是李輔國事先給了張皇後這條冰蠶，讓她帶在身上，才使得她整個身子有涼冰冰的感覺。因此，也才讓李亨更加的相信，相信張皇後是真的受了驚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