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湖宮坐落于天池西北,雲蒸霧繞,宛如仙境。天山頂峰,積雪終年不化,唯有這天池一處,氣候濕潤,四季如春。其實天池原名瑤池,地處博格達峰北側,當地牧民稱之天湖。宋末元初,成吉思汗率軍西征,全真派長春真人丘處機率領十八名弟子隨行于側,途經天山,為弘揚道法,在天池西北建造一寺,因用青磚砌面,鐵瓦鋪頂,故名「鐵瓦寺」。後來風流雲散,鐵瓦寺被毀,天山派創派祖師天峰子于舊址處重起一寺,更名天湖宮,即今日天山派總壇之所在。
眾人來到天湖宮時,鐘聲已停,派中弟子皆已到齊,圍坐一地,靜候掌門到來。天山四子直趨而入,在最前排的四塊蒲團上坐下。秋振南不敢貿然而入,領著秋荻,繞到側門,在邊角處的一塊空地上坐下。
秋荻內心好奇,悄悄問道︰「為何還不見掌門出來?」秋振南忙向她做了一個噓的手勢。秋荻把嘴一努,不再言語。
忽听一個清脆嘹亮的聲音叫道︰「掌門人駕到!」鐘磬聲中,一位白須老道款步走出。群道紛紛下拜,口中山呼︰「參見掌門人!」老道「嗯」了一聲,在當中一塊蒲團上坐下。身後站著兩名藍衣道童。
秋振南遠遠望去,只見老道須眉盡白,著一件玄色道袍,道袍兩襟繡著太極圖樣,腰間系著白色穗帶,正是天山派掌門雲清真人。闊別一十六年,今日重見師顏,滄桑重鑄,容顏已改,秋振南內心激動,「師父」一聲尚未叫出,兩行清淚已奪眶而出。
雲清真人掃視全場,似未發現角落處的秋振南父女。天山四子匍匐于地,齊聲說道︰「弟子四人恭賀師父出關大喜!」雲清真人「嗯」了一聲。群道齊道︰「恭賀掌門出關大喜!」
青龍問道︰「不知師父將弟子們深夜召來,有何要事?」雲清真人略一沉吟,問道︰「你們可知為師為何提前出關?」天山四子相視一眼,均道︰「弟子不知!」
雲清真人道︰「為師听說,有人擅闖天湖宮,殺了守關弟子?」朱雀忙道︰「此人名叫沈雲峰,弟子四人正在緝拿。」雲清真人微微一怔,問道︰「沈雲峰?你們如何知道他的名姓?」玄武道︰「是他自己說的!」雲清真人道︰「他為何要闖天湖宮,殺我守關弟子?」玄武道︰「弟子不知!」
雲清真人道︰「是誰發現他闖入天湖宮的?」玄武道︰「是弟子。」雲清真人道︰「你既在玄武宮清修,又怎會發現有人闖入天湖宮?」玄武突然低下頭去,囁嚅說道︰「那日弟子獨坐宮中,閑居無聊,便到天池一觀,誰知一時忘性,走到天湖宮來,弟子……」雲清真人喝道︰「胡鬧!修道之人,不思清修,只知游山玩水,成何體統?你既為天山四子之一,不得師父召喚,怎可擅離玄武宮?」玄武忙道︰「弟子知罪,請師父責罰!」說著,叩頭一揖。
雲清真人道︰「你可曾走入宮來?」玄武忙道︰「未得師父召喚,弟子再有膽量,也不敢擅入天湖宮半步。」雲清真人「嗯」了一聲,說道︰「那你說說,你是如何發現那少年擅闖天湖宮的?」玄武見師父並無責罰之意,內心稍安。他不敢望向師父,低頭說道︰「那時正值黃昏,弟子見他從宮內走出,便上前喝問︰‘你是何人,為何擅闖天湖宮?’他听了弟子的話,卻一臉驚奇,問道︰‘你說什麼?這里是天湖宮?’看他表情,似乎並不知道身後寺院便是天湖宮。」
朱雀冷冷說道︰「寺門外斗大一塊匾額,難道他看不見?」玄武道︰「所以我馬上指著匾額問他︰‘這麼大的字,你難道看不見?’他回頭看了一眼,笑道︰‘原來真是天湖宮,我還以為是鐵瓦寺哩。’我道︰‘鐵瓦寺早已毀了,這是我天山派禁地所在,閑雜人等不得入內。’他听我這樣說,連忙作揖道︰‘在下不知規矩,冒犯貴派,有不敬之處,還望道長恕罪!’我道︰‘天山派門規,外人擅入天湖宮者,受杖責之刑。’我看他身子單薄,本欲斥責幾句,便放他離去,誰知他听了我的話後,居然大聲叫道︰‘你說什麼?杖責之刑?我不過進寺游覽一番,你們就要杖責我?’我說︰‘這是本派規矩。’他陡然喝道︰‘什麼規矩?動不動就要打人?’我見他言辭傲慢,不禁光火,說道︰‘閣下私闖天湖宮,已壞了本派規矩,若不打你,天山派顏面何存?’他說︰‘私闖天湖宮便要被打,那在里面殺人,又該如何?’我一時未听明白他此言何意,但突然听到‘殺人’二字,已是一驚。他又說︰‘這麼好的一片寺院,偏偏不讓人觀賞,卻要拱手讓給胡人,真不知你們這群道士是怎麼想的?’他一邊說,一邊搖頭嘆息。我正要問他所言何意,忽見得青影一閃,他的人已在數丈開外。這時,我才知道他原來會武。」
雲清真人道︰「怎麼,你原來以為他不會武功?」玄武道︰「我見他生得文弱,說話不知高低,以為只是個讀書人,誰知……」雲清真人道︰「這就叫‘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玄武道︰「弟子若知道他會武功,也不用與他費這許多唇舌。」
雲清真人道︰「天湖宮防備森嚴,若只是一般書生,怎能來去自如?」玄武道︰「弟子愚鈍,當時沒想到這些……」雲清真人道︰「你執掌玄武宮,連這些最淺顯的道理都想不到,又如何領導弟子?」玄武道︰「弟子知錯,請師父責罰!」說著,叩下頭去。雲清真人嘆道︰「起來吧!」玄武直起身來,一臉訕訕。
雲清真人道︰「後來呢?」玄武道︰「弟子見他突然離去,當時大吃一驚,叫道︰‘你別走!’誰知他卻遠遠應道︰‘此時不走,更待何時?’我見他漸行漸遠,忙展開輕功追去。他見我窮追不舍,立定腳步,回頭說道︰‘有人在天湖宮殺人你不去追,卻來追我作甚?’我問他︰‘你是何人,到天湖宮意欲何為?’我見他會武功,已料定他到天湖宮來並非只為游山玩水。」朱雀哼聲道︰「他自然不為游山玩水,否則又怎會殺了守關弟子?」
玄武道︰「他听了我的話後,居然仰天大笑。我一怒之下,挺劍來刺。誰知他輕功甚是了得,我的劍還未沾到他的衣角,他的人已在兩三丈外。我怒道︰‘是英雄的便與我打上三百回合!’他冷冷一哼,道︰‘就憑你,也配與我沈雲峰交手?’直到這時,我才知道他叫沈雲峰。他話一說完,便又離去。這一次,他身形更快,一眨眼間,便不見了蹤影。我追了一程,始終追不上,正打算回山找三位師兄商議,卻見三位師兄已從後面追來。」
雲清真人望向青龍三人,問道︰「你們又是如何知道這件事的?」青龍道︰「前去送飯的弟子發現守關師兄死于天湖宮內,因此來找弟子回報。弟子得知此事,大吃一驚,當即命人去通知三位師弟,前往天湖宮探明真相。弟子與二師弟、三師弟趕到天湖宮時,發現四師弟不在。據玄武宮弟子回報,四師弟于今日早間便已出去。弟子心知茲事體大,不敢耽擱,遂與兩位師弟追下山去,卻叫其余弟子封鎖山上各處出口,見到可疑之人,便來回報。」
雲清真人道︰「你又怎知凶手還未下山?」青龍道︰「弟子查過死難師兄的尸體,發現余溫猶在,應該剛死不久,料定凶手還未走遠。」雲清真人頷首不語。
青龍又道︰「弟子三人追出宮來,發現雪地之中留有足印,以為是凶手留下的,于是一路追來,誰知卻與四師弟遇上。」玄武嘆道︰「那些腳印是我留下的。我學藝不到家,不能做到踏雪無痕,慚愧之極!」
青龍道︰「我們三人追上四師弟後,一問緣由,才知其中究竟。」雲清真人道︰「你們四人又繼續追去?」青龍道︰「是!弟子四人追出一程,突然听到他的笑聲……」雲清真人一臉詫異,顯然不明白他這「笑聲」何指。青龍道︰「弟子也不知是何原因,追上他時,卻見他立在地上,仰天狂笑,模樣卻似瘋了一般。」
秋荻心道︰「若非那只小狐狸突然離去,他又怎會怒極反笑,讓你們這群臭道士發現?」想到沙狐,心中一陣愧疚︰「都怪我,那只小狐狸明明已經睡著了,如果不是我笨手笨腳,把它驚醒,它又怎會離去?」想起遞沙狐時的情景——指掌相觸的一瞬間,臉不禁一紅。
雲清真人道︰「你們追上他後,難免一場廝殺,卻不知勝負如何?」青龍嘆道︰「可惜弟子四人學藝不精,居然讓他逃走……」朱雀突然打斷道︰「若非有秋師兄相助那廝,我們早已將他擒住。」
雲清真人聞言一怔,問道︰「秋師兄?哪個秋師兄?」朱雀正要回答,秋振南已長身而起,躬身一拜,道︰「弟子秋振南見過師父!」雲清真人乍見愛徒,不覺一愣,歡喜叫道︰「振南,你……你怎麼來了?」說著,立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