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我點起紅燭,燃上沉香,和天生福人、翠縷一人捧著一杯花露,圍爐而坐,繡花的繡花——這當然是勤勞勇敢的翠縷,讀書的讀書,這個,自然是手不離卷的天生福人,發呆的發呆,這個……舍我其誰。
傻蛋緊張地蹲坐在緊閉的門後,任誰喚它都不理不睬,一雙短耳朵豎得筆直,固執地聆听著外面的動靜,好像恐懼會有什麼猛虎野獸隨時破門而入一樣。
我很奇怪,天生福人卻頗不在乎,泰然地看它一眼,眼底笑意盎然,說︰「由它去吧。」
屋里爐篆微燻,簾影沉沉。瓷瓶里新插的梅花,含羞帶俏,散發著沁人的清香。
溫馨靜謐中,我凝視著天生福人稜角分明的俊美側臉,忽然有一種恍若相識的夢幻感,仿佛生生世世,一直和他相親相愛、相依相伴、生死相隨,從鴻蒙初闢,到天荒地老。
眼楮忽地幸福得紅潤潮濕起來。
天生福人好像感應到什麼,驀然抬頭,深黑晶亮的眸子靜靜地迎上我的目光。
我慌亂地站起來,推開窗扇,掩飾著朝外張望說︰「好像下雨了。」
的確是下雨了。
沉沉的夜色中,蒙蒙細雨,在燈光的映照下,如絲如線,一根根閃亮清晰,垂直而下。風一吹,斜斜地飄過來,散在臉上,冰涼刺骨。
我正想關窗,忽然發現院門旁立著一個黑影,像一尊青銅雕像,紋絲不動。那竹竿般一折就斷的瘦削身形,那永遠朝前支著伸著的畸形脖頸,不是吳公公是誰?
難怪傻蛋這麼反常地緊釘在門後。
我滿月復疑惑,這麼晚了,吳公公不吃不睡地杵在這里干什麼?難不成有人要偷廚房里的食材?什麼時候繡作司的掌事太監還兼起保安的工作了?
我張嘴,剛想喚他,忽覺後背一陣溫暖,回頭一看,天生福人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正站在我背後,順著我的目光往外眺望。
他站得那麼近,兩只手灑月兌而隨意地撐在窗欞上,有意無意地圈住了我,好似將我擁在了懷里一樣。
這曖昧而溫情的姿勢,頓時令我心跳加速,呼吸紊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