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金烏東升時,喜兒和芳兒如往日一般早早端來了熱水,叩門三聲,連婆婆開了門,微側身讓她們進來將東西放好,便是讓她們出去了。
昨夜多事,上官鶯一夜未眠,這會兒功夫只覺得太陽穴一抽一抽的在疼,原本就不甚好的臉色,此時更顯蒼白。
「少主,身子不適的話,可多歇一會兒。」連婆婆擰著洗臉的帕子,溫聲道。
「早起,出去走走吧!」鳳尾花,是時候去尋了。
上官鶯眯起眼楮,雖然她從不在乎自己的容貌,但若能治好她也不會讓這張臉再一次毀掉!
見她已做了決定,連婆婆也不再說多的話,服侍她起身穿衣,再一番洗漱後,為她以玉冠束起長發,翡翠綠簪簪入。
對面的銅鏡隱隱照出作少年打扮的女子的臉,一邊是如羊脂白玉光滑,一邊是凹凸不平疤痕密布,若以手遮擋隔離開,定不會讓人判定是同一人。
卻,是同一人。
連婆婆心里惋惜輕嘆一聲,不作聲,抬起手,準備拿早先準備的面具。
「不用易容。」
抬手,上官鶯制止連婆婆的動作,淡淡道,「就這麼出去吧!」
連婆婆雖疑惑,卻沒作聲。
拿起桌下抽屜的胭脂,巧手畫容,不到片刻,那本來完好的右臉上也是多出了三道猙獰的疤痕,皮翻滾,露出里面的女敕肉,不仔細看,和真的疤痕是一模一樣。
她是用劍高手,對于出劍後會給人留下怎樣的傷疤,她,一清二楚。
滿意的看著鏡子的人,上官鶯淡然一笑,「連婆婆,砍兩根翠竹來。」
「是。」連婆婆應一聲,離開後不到半刻鐘的時間便是將她要的東西拿了來,上官鶯接過,按機關取出袖中血煞劍,飛快在竹身刻畫,末了取一方筆墨紙硯,親手繪上一只振翅欲飛的鷹。
連婆婆以內力烘干墨跡,上官鶯淺淺一笑,接過,「替身的事今兒由你安排,我遲些才會回來。」
「少主盡量早歸。」連婆婆也是不放心的,只是她明白,若是她們一起出去,目標太大,很容易就會讓有心人認出她們。否則少主也不用自己畫上那傷疤。
上官鶯點頭算是應答,隨後道,「送我出去吧!」
往下一按,長的竹節頓時縮至先前一半,她輕吐出一口濁氣,張開手臂,連婆婆抱起她,從側門的一個小窗戶跳出去,足尖點過府內樹的枝椏,幾個起躍間,便是穩穩將上官鶯送到了遠離上官府的另一條街。
「你回吧。」
賣早點的攤販陸續來了,上官鶯拉長竹節自己當拐杖拄著,說完,往前走去。
步步艱難,卻,咬牙堅持。
額頭,密密滲出冷汗,唇,咬出了鮮血。
「不能退!」
一個趔趄,她差點跌倒,卻在最後一刻,還是險險站穩了。
沒有休息,沒有遲疑,堅持前行。
「天將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連婆婆站在高高一處屋頂,看著那艱難前行的要強的人兒,一聲嘆息。
隨即,再不猶豫,往府邸飛掠而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有多累,摔了好幾跤卻是有的。
看過人悄悄指指點點,掩嘴嘲笑,听過那些童真卻顯惡毒的譏諷,遭受過冷冷的白眼,甚至還被拒之在客棧門外被當成是乞丐,被一盆污水潑走。
這,便是人弱被人欺嗎?
身有殘疾,一身邋遢,那些眼高于頂的人,就一眼都不會多看,連……狗都不如!
「子惜,當年的你,又是怎樣熬過來的?」
當年的他是跛子,一身武功被廢,敵人丟他入己城。
她只知,他被施那樣的酷刑身痛,卻是不知道當他面對自己以命保護的百姓的無情欺辱時,自尊心被人踩在腳底,卻為了心里最後執念不肯放棄生命,那一刻的掙扎有多痛苦。
如今,她終于知道了,那痛——猶如烈火焚骨、萬箭穿心!
你可知,我有多恨你!
鳳!子!君!
滔天的殺氣掩蓋在眸底,抖去身上殘存的水滴,對那些辱罵的話,她置若罔聞,再睜開眸時僅余幽冷之色,直直對上小二的眼楮。
明明還是那樣丑陋的跛子,可一瞬間的氣質變化簡直就是天與地!
迎著那一雙幽冷的眸子,小二臉上的怒色僵住,身體一顫,罵人的話頓時卡在了喉嚨,「……」
一瞬間的失聲——
「好自為之!」上官鶯冷冷收回視線,這樣的勢利眼小人,還不配她計較!
轉身,拄著拐杖前行。
一定是看錯了,不過一跛子而已!
「臭跛子,要飯的,神氣個屁!」她走後小二在後邊罵,只是這一回的聲音低得不能再低,宛若蚊吶。
……
走過街邊,那有幾個漢子在聊天,上官鶯本沒在意的,卻在听到那話後不由自主的豎起了耳朵,靜心偷听著他們的談話。
「你們知道嗎?今兒一個傻子要挑釁黑爺。」
「這麼轟動的事,誰會不知道啊?嘖嘖,不過那傻小子看著年輕,那拼起命來比狼還狠啊!」
「可不是嗎?他第一天就是和狼對打,才進了角斗場的。」
「咦,他自己進的?」
「是啊,所以大家才叫他傻小子啊!那角斗場一天十場,不但和人斗還要和獸斗,那傻小子前幾日斷的骨頭才接上,今兒又去挑戰那三霸主之一的黑爺,真是不要命了!」
「叫他傻小子,傻小子,他就沒有名字麼?」
「有,叫什麼什麼……啊!我忘記了。」
……
將他們所有的話收入耳中,上官鶯冷硬的唇緊抿,拐杖的方向轉了個彎,她往他們說的j角斗場而去。
角斗場,人聲鼎沸,一片歡騰。
血腥的味道充斥著場內,連那邊的天空,也是緋紅的一片。
「一個殘廢也來看熱鬧,哈!」
看客中有人發出惡劣的嘲笑聲,隨即譏諷聲一片。
上官鶯恍若未聞一般往前走,團在她脖子上的焰卻是忍不住那滔天的怒火就要咬人,「別動。」
焰不情不願的低嚎一聲,委屈的把小腦袋貼緊她的脖子。
也在這時,一邊天空突然劃過暗色流雲。
不,那是人!
上官鶯頓住腳,猛地一抬頭,眼眸瞬間危險眯起。
那屹立于高台至高之位的男子,發以玉冠束,鼻梁硬挺下彎弧一道勾,鬢若刀精確裁就,華貴的丹鳳眼冷冷上挑起,水粉色薄唇緊抿成陡峻的險弧。
他著一襲墨黑長袍,那袍子上卻用金線勾勒出大朵大朵鳶尾花,風起,揚起那袍子時,明燦的陽光下,就仿佛是金色的鳶尾花艷極而盛,卻在那樣強大的冷氣場下,不顯半分妖冶,只有謎一般的沉幽,還有……
她忽地睜開眼楮,直直的和那一雙眼楮對上!
那一瞬間,幾乎有看不見的火花在空中激撞而出,也幾乎是在同樣的時間,他們瞳孔不約而同的緊緊一縮!
危險!
心頭,都是浮起了這兩個字!
說不出的震撼,可,下一秒看客高亢的尖叫聲如冬雷,霍霍震響,「傻子來了,傻子來了!」
上官鶯別過臉去,望向高台中央,卻只是一眼,臉色立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