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的是兩個男子,一個身形瘦削,一個稍顯矮胖。
上官鶯對這矮胖之人略有印象,那日秦氏陷害她的時候,他也在場,也是他帶著那‘奸夫’進來的;還是他,把那‘奸夫’帶下去的。
好像,他是管家對吧……
她眼眸微眯了眯,唇角的笑容越發燦爛,眸底卻是冷冽一片,卻極其巧妙地隱藏在那長而卷翹的睫毛下,讓人難窺其情緒。
三姨娘按捺住急切問道,「方管家,可有什麼發現?」
「回三姨娘的話,有重大的發現,只是……」管家的話頓了頓,似有些為難地抬頭望了三姨娘一眼,又欲言又止。
三姨娘以為是他們查到了在菜肴里下毒之人的蛛絲馬跡,想著自己很快便能洗清嫌疑頓時一喜,急切問道,「什麼只是不只是的,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吞吞吐吐像個什麼樣子?有話你就說!」
「那,奴才就說了。」管家似下定決心一般,抬起頭來朗聲道,「別的姨娘院子里沒有什麼特殊發現,倒是三姨娘你的院子里侍衛們尋到了明珠十斛、上等錦緞三匹、紅珊瑚三盆、黃金三大箱、銀子一箱、還有珠寶玉器不計其數,還有老爺珍藏的價值千金的一副《八駿圖》。」
三姨娘臉色蒼白,哪里還有一絲喜意,指著管家的鼻子,豁然起身,「你胡說!我的院子怎麼會有那麼多貴重物什?!」
管家悄然一瞥五姨娘的方向,低頭道,「奴才句句是真,怕三姨娘以為是奴才作假,這不,還帶了一個參與搜院的侍衛前來作證了。」
說罷,朝那削瘦男子使了個顏色。
著侍衛裝的削瘦男子上前一步,就要說話。
「三姨娘,可否容我說一句話。」將管家的動作看在眼里,上官鶯開口道。
三姨娘急得都六神無主了,一听這話那簡直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忙道,「鶯姐兒,你說。」
「管家。」上官鶯抬眸望向他,柔聲道,「府里人都知道,三姨娘執掌府中諸事並不久,最近我整日都在三姨娘的院子里打擾。她即使是從賬房污銀兩,也不可能能弄來這麼多的。是不是有人有心陷害三姨娘,知道這次搜院子的事兒才故意弄了這麼多東西放到三姨娘的院子里?」
她的話提醒了三姨娘,三姨娘心頭立時有了底,先前略顯得急促的聲音此時也是緩和了下來,「鶯姐兒說的沒錯,我執掌府中才短短數日,秦氏和她手底下的人雖大多都獲罪處斬了,但是難保沒有她的死忠之人聯合其他的人陷害于我。」
說這話的時候,她意有所指的看了五姨娘一眼。
五姨娘心里咯 一聲,旋即臉上神色帶了些委屈,「姐姐這話可是言重了,昔日妹妹也是只是向秦氏請安而已,幾次偶遇,她未允許妹妹離開,妹妹也是不敢走的。」
「你話兒說得可輕巧。」三姨娘冷哼一聲,皮笑肉不笑的道,「整個府上的人誰人不知道你二人關系好?不過也枉費她對你的一番疼惜,她身陷囫圇,你一下子就把之間的關系給撇得干干淨淨,連她上刑場受刑也未去探望,妹妹,你可真善良啊!」
「姐姐你可真是冤枉妹妹了。」五姨娘這下眼圈都紅了,捏著帕子拭淚,「秦氏陷害鶯姐兒,那是大罪,罪當如此。天子犯法且與庶民同罪,妹妹既心知秦氏不是那等良善之人,又豈會再與她為伍?」
越說,眼淚吧嗒吧嗒直掉,委屈至極。
虛偽!
裝病的四姨娘對著演戲的五姨娘翻了個白眼,裝可憐掉眼淚的東西最討厭了!
左手背,忽然一陣劇痛,她疼得‘嘶’地叫出來,右手捂著手背,一滴水悄然沿著手背流下,抬眸,卻見對面的上官鶯若無其事的在品茶,頓時心頭一涼。
「哎喲,我頭好疼,雪兒你快來幫我揉揉。」裝出虛弱的模樣,先前那悄悄露出的生活火虎的勁兒趕緊收了去。
「是。」雪兒應聲上前一步,為四姨娘揉著‘疼的頭’。
「四姨娘若是身子實在不舒服的話,可先行回去的。」上官鶯擱下茶盞,抬眸看向四姨娘,淺淺一笑。
四姨娘頓時一個激靈,饒是性子單純如她看到那一雙冷冽的眸子也是明白了她話里的意有所指——要想待在這看戲,就好生裝你的病,不然就走!
「老毛病,沒……什麼大礙的。」四姨娘聲音軟糯,一下子連骨頭都好似軟了三分去。
上官鶯收回目光,對猶在拭淚的五姨娘道,「五姨娘莫哭,秦氏已經得到了該有的懲罰,這事也就過去了。現在三姨娘說的事是在府里有人陷害于她。」
說到這里,她偏著頭,有些疑惑的目光望向三姨娘,「姨娘,我記得那副《八駿圖》是懸在爹的書房里,而那地方只有打掃的爹的親信和管家能進去,那副圖怎麼會跑到你那里?」
對!
三姨娘眼楮一亮,是啊,那些財寶的人家可以說是她中飽私囊,但那副什麼《八駿圖》,她連看都沒看上一眼,而她的人也沒法子靠近那,沒有他人的栽贓陷害,那幅畫還能自個兒飄到她院子里來?
再笨的人面對自己受到誣陷可能會死的情形下都會爆發出無限的潛力,從腦子里想出種種曾懷疑的借口為自己月兌罪,而這三姨娘還是個有點小聰明的,腦子幾轉,終于給她想出了一個重大的線索來。
「管家!」
她抬頭,冷冷的眸子瞪著垂手而立的管家,「我記得,昔日秦氏執掌府里諸事的時候都是你在協助她的吧!而且我有印象,你的妻子還曾是她手底下的丫鬟,你女兒生辰之時她還曾送過一柄玉如意給你女兒。那一日我的一個大丫鬟可是親眼看見你、秦氏、五姨娘在那說得歡暢。」
「姐姐……我……」五姨娘眼見著火就要燒到自己的身上,就想辯解。
「你先別裝可憐,听我把話說完。」三姨娘打斷她的話,看向上官鶯,「鶯姐兒,你回答姨娘一個問題,好不好?」
經過剛才上官鶯听起來傻兮兮,卻處處都在提點她的一些話,三姨娘顯然是把上官鶯納為‘自己人’了,她相信,自己只要是問出問題,上官鶯一定會說出自己想要的答案的。
「姨娘問吧。」上官鶯點點頭,彎唇甜甜一笑,「只要是女兒知道的,一定照實回答。」
「姨娘問你,一旦姨娘獲罪,下一個當家的姨娘會是誰?」三姨娘這口氣與其是在問,倒不如說是在咬死了栽贓的人是誰,而她說這話時自始至終看著的都是五姨娘,其意相當明顯。
上官鶯無辜的眨巴眨巴眼楮,轉頭,大眼楮在三位姨娘臉上一一看過去,不負三姨娘的期望,皺眉道,「應該是五姨娘。」
三姨娘看著五姨娘那一瞬間灰白的臉色,喜在心里,故意問道,「鶯姐兒,那你倒是說說,為什麼這麼認定?」
「那我就說了。」上官鶯掰著指頭,「按進門的順序排的確是四姨娘在先,可是現在四姨娘身患重病,爹也不好讓四姨娘拖著病重的身子去打理府上諸事啊!而且府上很多人都說五姨娘識大體,又精于織繡,哦,對了!」
她忽地一拍腦袋,眼楮晶亮地看向五姨娘,「五姨娘,前些日子爹還跟我說用我的名義開的繡莊生意漸好,卻欠缺值得信任管事兒的,五姨娘你是自家人,又賢惠,爹打算讓你去管理莊子呢!我听爹說,那莊子雖然不算大,但賣的東西勝在精致,日進斗金也是可以的。」
五姨娘此刻的臉色已經是白得不能再白了,若是私底下上官鶯對她說這番話,她定是欣喜不已,樂得接受。可是現在,在這樣的情形下,她說這些豈不是坐正了她因想謀奪府邸的權利,而陷害三姨娘于不義的事實?
糟了!
她心里一陣陣慌亂,卻不得不強撐著冷靜,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姐姐,老爺從未與妹妹提起過這事,且姐姐也知道,妹妹只精于刺繡女工卻不擅長交際,面對生人是一句話都不敢多說的。即使是老爺讓妹妹去那莊子管事兒,妹妹也決計是不能勝任那差事的。」
「妹妹這話可就錯了。」三姨娘已經是認定五姨娘就是害她之人,好不容易抓到她的把柄,不狠狠咬住她,她又怎能為自己月兌罪?
當下,嘴角勾出一抹諷刺的笑容,「剛出生的孩子,你見過他們走路嗎?」
和管事的一樣,沒有人是天生的管家,那都是後天培養起來的。
五姨娘見三姨娘擺明是一口咬死自己,心中是又悔又恨,眼角瞥向離她座位邊不遠的柱子,心里頓生一計。
她哭道,「姐姐,妹妹真不是那等指使管家去偷畫加害于你的卑鄙小人。若姐姐不信,妹妹願以死以證自己清白!」
說完一丟帕子起身,小跑幾步就要往那柱子上撞去。
三姨娘巴不得她就這麼撞死得了,上官鶯卻是叫道,「不好啦,五姨娘,你別做傻事啊!」
五姨娘根本不是真心想死,一听這話,悲泣道,「鶯姐兒,除了死,姨娘有何辦法證實的自己的清白?那些陷害的卑鄙之事,就好像髒水沾上後污了名聲,姨娘又有何顏面去見老爺?」
說罷,又要去撞。
「管家,你,你快攔著啊!」上官鶯大叫出聲。
侍衛上前一步,將五姨娘攔住,身子擋在柱子前,不讓她尋短見。
三姨娘見五姨娘是不可能撞死了,出來打圓場道,「都是自家姐妹,說什麼死不死的不吉利,待到這事查清楚了,若是真的冤枉了妹妹,姐姐也是會登門向妹妹賠罪的。」
上官鶯眼圈紅紅,略帶哭腔的道,「五姨娘,你可不能想不開啊!」
「願姐姐能公正些。」五姨娘踉蹌著回到自己的位置,像是怕人看見她哭泣的模樣,側過身伏在椅背上嚶嚶啜泣,縴瘦的肩膀一顫一顫的,看起來真是柔弱至極。
「三姨娘,再問問管家,可……」上官鶯的話還沒說完,三姨娘臉色突然一變,忽地干嘔起來。
「三姨娘,你這是病了?」上官鶯看著面色蒼白的三姨娘,驚疑不定的問道。
「我……昨夜醒來發現沒蓋被子,想來是得了風寒。」三姨娘咽下心中突然升起的不祥預感,順著她的話,扯了個謊。
「那可要早些叫大夫。」上官鶯急道。
「只是小風寒,不需要請大夫!」三姨娘臉上隱約有一絲恐慌閃過,上官鶯的話剛說完,她便迫不及待的道。一說完,看見屋子里其他幾人各異的臉色,終于意識到自己太過心急,反而是有欲蓋彌彰之意。
「我……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真的無礙。」
不得不補充道,可越是這樣,心里越是沒底。
現在的她只期望,上官鶯千萬別叫大夫來,千萬別。
你怕了嗎?
上官鶯臉上布滿焦急之色,卻是冷笑在心底,她要的,就是她的恐懼,要的就是她的自亂馬腳。
嘴上卻是關心的道,「姨娘,你可千萬別諱疾忌醫。有病就要請大夫,不然拖出大病了可就不好了。」說完轉頭向連婆婆,「快,你快去請大夫。」
「是。」連婆婆從她背後走出來,往屋外快步走去。
三姨娘想攔卻沒有好的理由去阻止,攏在寬大袖子下的一雙手絞得死緊,心亂如麻,臉上卻不得不裝出鎮定的模樣,「真是謝謝鶯姐兒的關心了。」
「三姨娘,你為府邸諸事操勞累出病,女兒這麼做也是應該的。」上官鶯吸吸鼻子,一副深受感動的模樣,「三姨娘,日後身子不適定要和府內的管事的講,養好身子了才能做更多的事。」
三姨娘心里簡直比活吞了蒼蠅還惡心,卻不得不順著她的話道,「鶯姐兒也要注意身子,千萬不能再病著了。」
「謝謝三姨娘關心。」上官鶯抬起頭,眼中淚光閃閃,「三姨娘真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了。」
三姨娘臉上的笑都快僵了,卻也只能笑。
就在她們‘敘母女情’時,出去請大夫的連婆婆也回來了。
那是個相貌堂堂的大夫,留著兩撇八字胡,捋起來倒是有那麼幾分樣子。
「這……」三姨娘看見男子,腦子靈機一動,頓時緊皺起眉頭道,「連婆婆,這外邊男子怎能入女子之室?若是讓他人看見我讓這樣一個男子瞧病,一旦被人傳了話出去,這不是給將府蒙羞嗎?」
「人言可畏這話誰人不曉!」那大夫哈哈一笑,捋了捋很具特色的八字胡搖晃著腦袋道,「只是這人啊,身正不怕影子斜,這里還有幾位夫人和一位小姐在,即使謠言被傳出去,也會不攻自破的。」
大師兄……
上官鶯有些頭疼的看著那‘大夫’,這人幾日不見愛湊熱鬧的毛病怎麼一點都沒變呢?
而且,誰能告訴她,他怎麼還搞了個這麼奇葩的造型?
一身黑白灰三色的長袍她也就不說了,可那手上提著的小花籃是怎麼回事?
哎,你這明擺著就是上街乞討而不是來看病的好吧!
連婆婆,你怎麼把這貨給請來了?
她以哀怨的眼神望向連婆婆,連婆婆這會兒要上前答話,自然是不能跟上官鶯解釋說真不是她要請來這人,而是她一出院子沒幾步就被這人強行用藥放倒,且他一哭二鬧三上吊說她不帶他來就罷休,他還拍著胸脯保證自己絕對是說得了謊騙人絕不露餡兒,她實在無計可施才答應帶他來的。
「三姨娘,奴才在帶他來的時候就打發了院子里的侍衛,是沒人看到的。」連婆婆照實回答道。
三姨娘的臉色不但沒有好看,反而是更難看了幾分,尤其是當大夫讓她把手伸出來為她把脈的時候,一顆心噗通噗通跳個不停。
「這位夫人……」白袖搖頭晃腦道,卻只說了一半就打住,面色凝重。
「我怎麼了?」三姨娘以為自己逃過了一劫,眼看著他那臉色,心又是狠狠一沉,面色也白了兩分。
「大夫,我三姨娘身子怎麼樣?」上官鶯心知肚明是怎麼回事,裝出一副擔憂的模樣,按照設想好的演著。
「這位小姐,你是想听真話還是假話?」白袖看慣了她翻著白眼不屑的說話的樣兒,難得看到她這麼恭順的樣子,真是受用啊受用啊!
「自然是真話。」上官鶯捏著袖子,可憐兮兮的望著他,「大夫,我三姨娘她,她身子無礙吧?」
「是無礙,可是……」白袖欲言又止,存心捉弄她玩兒。
惡劣!
上官鶯暗惱在心底,暗瞪他,若不是有這些人在場,她一定一腳踹他離開千里之外。
看著她說不出來的話的樣兒,白袖自認識她起就備受打擊的自尊心終于恢復少許,面上雖然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兒,心里都高興的想要唱山歌兒。
他們這一來一去的交鋒不亦樂乎,卻是急壞了三姨娘,尤其是看見白袖那模樣,心里不祥的預感越來越濃,以為自己是得了什麼絕癥,再開口時已經隱隱帶了些哭腔,「大夫……莫非,我得了……得了不治之癥?」
艱難地問出這話,她心一陣陣痛。
好不容易才熬出頭,若是真的了不治之癥,那可怎麼辦?
「誰說你得了不治之癥了?」白袖一臉驚訝,瞪著她。
「那你表情怎麼那樣?」三姨娘懵了,不是不治之癥那是什麼?
白袖正色道,「我是想說恭喜你懷孕了,可是這胎位不正,都三個月了要馬上用藥糾正,否則若是放縱下去,孩子便是能出生,那也是很難養活的。」
三個月!
三姨娘的臉頓時刷白,身體不受控制的顫抖,一張臉宛若死灰。
「三個月!」
叫出來的是那從進門起就被徹底無視的六姨娘,她站起來,愕然道,「三個月前老爺陪皇上在別院賞花,根本不在府里啊!」
不在府里,那孩子從何而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是望向三姨娘,三姨娘被這宛若晴天霹靂般的消息嚇得失了心神,那一道道目光宛若一把把刀子割在她的心頭,她幾乎要暈死過去。
「奴才想起來了,在三姨娘的院子里有不少安胎的藥材。」管家適時的說了一句話。
三個月前上官鴻不在府里三姨娘卻在那時候懷孕,屋子里擺著補身子的藥材,這無不在揭示一件事——三姨娘背著上官鴻偷人有了孩子,且準備把這孩子賴在上官鴻的身上的可怕事實!
連婆婆出言,聲音冷冽,「三姨娘,你還不承認是你讓人在菜肴里下藥想加害大小姐?!」
「三姨娘,你……你怎會如此狠心?」上官鶯失望透頂的看她一眼,委屈地嚶嚶啜泣。
「姐姐,鶯姐兒是老爺的掌上珍寶,你怎能這般狠心待她?」差點被三姨娘咬得身陷囫圇的五姨娘好不容易等到這機會,怎會放過三姨娘?
她悲憤道,「姐姐,妹妹還以為你將鶯姐兒帶會院子里是想好生照顧著她,卻不想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姐姐竟在鶯姐兒飯菜里下毒!」
三姨娘面如死灰,百口莫辯,腦子更是混亂。
她真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懷孕嗎?她與人苟合都是有喝避子湯的,怎會有突然有喜?她的月信一向不準時,也沒什麼預兆,只有今日……
對,就是今日!
她灰暗的眼眸瞬間一亮,一切的事端都從用膳後上官鶯喝的湯藥有毒開始,然後她主動提出搜各位姨娘的院子,然後她的院子被搜出諸多珠寶,再就是他人誣陷,還有上官鶯那一句句听似無意,卻每一句都在點醒她的話……
難道這一切的策劃者是她?
她猛然看向上官鶯,可在看見哭得眼楮紅紅,不停抹淚的她時,疑慮漸消。
不,不可能。
這麼可怕的連環陰謀的策劃者不可能是她,她還這麼小,以前的她一直是在山上長大根本就接觸不到這些爾虞我詐的東西;而回府了她一直是病著,還是秦氏處斬的時候她求著上官鴻去送秦氏最後一程才出了一次門,然後又病倒了。那時候她還曾笑過她的愚蠢,對待一個千方百計想害死自己的仇人不但不想著報仇,反而還在仇人的陰謀曝露將死時去看仇人,簡直就是蠢到無可救藥!
這樣一個幾乎是善良到聖母的人,會策劃出這樣一場陰毒的陰謀嗎?
如果是,那演技和心計該有多好、多深?
可若不是她,那一定就是五姨娘那賤人了!
她定是不知從哪里得到自己懷孕的消息,然後在她吃的菜肴里下毒,只要上官鶯死在她的院子里,自己又懷了別人的孩子。那五姨娘這賤人就會暗中向上官鴻告狀,到時候她怎麼地就是死路一條!四姨娘病歪歪的,六姨娘根本就是一個不懂事的,五姨娘這賤人立功了就一定會得到上官鴻的寵愛,而一旦她生下長子,那麼府里的一切就是五姨娘這賤人的了!
不,她絕對不能便宜了這個賤人!
她即便是死,也要拖著這賤人墊棺材底!
上官鶯一邊哭著一邊悄悄盯著三姨娘的神色,眼看著她眼中的決絕光芒升起,眸中悄然染上冷冽的笑意。這三姨娘和五姨娘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且都抓著對方的把柄,以三姨娘的性子哪怕是死也要拉著五姨娘,到時候她們狗咬狗一嘴毛,不怕她們干的那些壞事不露餡兒。
那,這時候,早布置好的人,也該上場了。
悄悄朝連婆婆使一個眼色,連婆婆會意,低下頭去暗地里悄悄打了一個響指。
「玉兒親親,今兒你男人不在,咱倆洗鴛鴦浴共赴巫山哈哈哈。」
婬笑聲忽于外響起,三姨娘眼眸猛地瞪大,轉頭,怨毒的眸子死死地盯住了五姨娘。五姨娘被盯得渾身起雞皮疙瘩,但一想到三姨娘根本過不了今兒之後便是一點都不怕了,反而是略帶挑釁的回看著她,那樣子的意思似乎是在說——反正你都是快死的人了,我還會怕你?
好,很好!
三姨娘在心里冷笑一聲,到嘴邊呵斥的話咽下,抿緊了雙唇。
「咦,玉兒心肝兒,難道你不在院子里?」男子的聲音里帶了些疑惑,顯然是有些奇怪為什麼平日打開的屋子今兒竟是關上了門。
但隨即,他又笑道,「哎唷,玉兒心肝兒,你這是在跟我玩躲貓……」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迎接他的卻不是昔日那衣著暴露的女子,而是數雙冷厲如刀的視線,他臉上的婬笑僵住,身體一個激靈,轉身就要跑。
「逮住他!」
出言讓逮人的不是別人,正是三姨娘。
侍衛依言出手,還沒等他出門就逮住了他,隨後將他重重丟在地上。
「大小姐,連婆婆可曾告訴過你你遇到暗殺的事兒?」三姨娘已經是沒臉面再叫上官鶯的名字,自降身份,以下人稱呼主子一般稱呼著她。
上官鶯轉過頭來,閉上眸子,面龐滑下兩行清淚,她搖了搖頭。
她沒有撒謊,連婆婆的確沒告訴她過,告訴她的,是圓圓。
三姨娘銀牙一咬,指著被趴在地上動彈不得的男子道,「就是他,那一日他不知怎地到了你的院子,看到昏迷的你被連婆婆抱出去後就故意到我這里留了一會兒,然後就匆匆離開了。平日里他一留就是留很長的時間,那一日卻只留了那麼一會兒,且我問他事兒他態度極其敷衍不說還閃爍其詞。我起了疑心便在他走後讓人跟著他,我派去的人正好听到他向秦氏匯報你出去的消息,也听到了五姨娘說話的聲音。」
「連婆婆,有這等事?」上官鶯望向連婆婆,一雙眸子寫滿了不可置信。
「是真的,那一日大小姐你暈倒了,奴才嫌等大夫太慢,就抱著你出去尋大夫了。回來的路上就遇到了殺手的襲擊,不說奴才有一些自保的武功,怕是要連累大小姐了。」連婆婆說完低下頭,一臉愧疚。
「李晃兒,你說,是不是?!」三姨娘的話得到連婆婆的證實,想著自己也活不了,只恨不得所有的人跟她一起死。
那趴在地上的李晃兒怎麼都沒想到自己今日的香粉局竟然會變成死局,可他,真的不想死啊!
他看向五姨娘,只要她肯救為他說情,他就不把她扯進去。
「碧玉你莫要血口噴人,我與這人根本就不認識!」五姨娘直呼了三姨娘的名字,連多看那李晃兒一眼都不曾,更別提如他所願為他說話了。
「我是不是血口噴人,你自己心里清楚!」三姨娘狠厲的眸子瞪著五姨娘,「你先前不是很能裝嗎?一口一個姐姐叫得多麼親熱啊!怎麼,現在一看到我失勢就不裝斯文了、原形畢露了?呵呵,你這和那秦氏一樣陰毒的女人,當年她殺死那兩個大丫鬟,你在邊兒上沒少出力吧!」
「碧玉,你……」五姨娘臉上露出一抹驚慌,本已經遺忘的噩夢再一次被提起,她的心也是跳快了幾分,交握的手骨節凸起,隱隱泛著慘白之色。
三姨娘看向上官鶯,「大小姐,你是在我過門之後才離開的,那時候秦氏已經過門,那秦氏身邊的兩個大丫鬟,你應當是見過的。」
「姨娘說的可是情兒和姝兒姐姐?」上官鶯的確記得那兩個大丫鬟,雖說秦氏佛口蛇心的,但是她們待她卻是真心的。所以當回府時沒看見她們,她一下子就懷疑到了秦氏頭上,卻是沒想到她們的死竟然和五姨娘也月兌不了干系。
當上官鶯叫出這兩個名字的時候,五姨娘終于再坐不住,「碧玉,那兩個丫鬟我沒有做手腳,是秦氏疑心她們勾引老爺,才對她們痛下毒手的,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
「呵呵。」三姨娘冷冷一笑,「那為什麼老爺查這事的時候,問你,你為什麼說什麼都不知道?」
「我……我也是猜的。」五姨娘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立即補救道。
「你好厲害,這都能猜到。」三姨娘皮笑肉不笑的諷刺道,「那你是不是也能猜到,她們的尸首就棄在後院的那一口枯井里?」
「我沒有做!」五姨娘顫抖的手指向三姨娘,「你既然知道她們的藏尸點,當日老爺問你,你為什麼也是瞞著不說?」
「我要說了,秦氏會包庇我到現在?」三姨娘涼涼一笑,走下座位,朝著上官鶯跪下,「大小姐,將府待我恩重如山,我卻做出這等讓將府蒙羞的事實在有愧。可是大小姐,若是老爺能對我多一份憐惜,我也不至于淪落到現在這樣的地步。」
「三姨娘,你起來,我……」
「大小姐,我是罪人,請容我把話說完。」三姨娘截斷上官鶯的話,苦笑一聲,「也怪我自己太笨,以為拿捏到了秦氏的軟肋就想去威脅她。那時候的將府在她的把持下,我名分上是你爹的妾室整日穿著綾羅綢緞,實際吃的連狗都不如,我也是為了吃飽才瞞著這事威脅她,卻不想那秦氏佛口蛇心陰毒無比,在我以為她真的受到威脅給我改善膳食的一個月後,我被她請到她的院子里,不知怎地就睡著了,醒來已經是衣衫不整,腿側有一線紅艷。」
說到這里,她神情變得悲憤不已,「我失貞也就不說,她竟在我身上下了魅藥,我三日內若不與男子交歡就會死去。而她也讓我院子的侍衛監視我,我恨她,更恨我院子里的所有人,我想活下去,就要把這里變成婬窟,不然一旦有人走了口風,我豈能活下去?!」
「三姨娘,你!」上官鶯震驚的說不出話來,這一次是真的,不是假裝。她想過三姨娘變成這樣的各種緣由,卻沒想到事實的真相竟會這麼不堪。
「大小姐,我院子里的人都不是好東西,你都殺了吧!」三姨娘痴痴的笑了,指著五姨娘,「她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不殺,你會後悔的。你會後悔的,哈哈哈!」
室內,靜寂無聲,只有三姨娘癲狂的笑聲一遍遍的回蕩著、回蕩著。
上官鶯短暫的震驚後,腦子已經恢復到了慣有的冷靜,卻作出悲傷的樣子「此事我也做不了主,還是改日等爹回來再做處置,先送三姨娘下去。」。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三姨娘雖苦,可若是她早些將秦氏的所作所為告訴爹,事情也不會演變成現在這個無法收場的局面。
那些可憐的丫鬟,她們有何錯?為何要因秦氏所造的罪孽而承受那樣的凌辱?!
不該的!
三姨娘若是不要那麼自私的只一心只想著自己,能想到她這樣的所作所為會給無辜的人帶來的傷害、會給將府帶來的災難,以及一切一切的後果不要做得那麼過分,或許她也不會要她的性命。
如今一切,都晚了。
她答應過杏兒,要為她們討回公道。若是婦人之仁言而無信的話,那她日後又如何能在他們心目中樹立威信?如何讓他們听她調遣?
連婆婆依言點住三姨娘的昏睡穴,三姨娘的大丫鬟抱著三姨娘往她院子里的居室走去。
「五姨娘。」上官鶯點了五姨娘的名字,五姨娘身體一顫,淚眼汪汪的望向上官鶯。
「等事情查清楚再說,今日你也累了,回院子里歇著。」上官鶯揉揉眼楮,又吸吸鼻子道,「四姨娘、六姨娘你們也先回去,我……」
說到這里,她似再說不下去,掩著嘴,眼淚吧嗒吧嗒直掉。
三個姨娘這時候也沒理由再留下去,也就帶著各自的大丫鬟走了。
「管家,這男子留下你們都離開!」連婆婆上前發令道。
「這外室男子,這……」管家躊躇著不肯離開,眼角卻是偷瞄著那李晃兒。
「怎麼?難道老身功夫比你弱?」連婆婆眼楮一瞪,喝道。
管家剛才有看見連婆婆出手的,她那一手功夫別說是他了,就連很多侍衛也未必比得過。當下吶吶應一聲,不甘不願地退了下去。
「巧兒,送他出去。」連婆婆對巧兒道,巧兒會意跟著管家後面出門,到得門外小手兒把門一關,就站在外邊兒守著,一動不動。
本想在外邊兒偷听的管家暗恨得跺腳,不得不離開了。
出了院子,裝模作樣的在府里繞了繞後,發現沒人跟著後,趕快加快腳步就往五姨娘的院子跑去。
他怎麼都沒想到,從他出新桂院的第一刻起,就有一雙眼楮在盯著他。
一直到他進了五姨娘的院子,敲開了門,那人足尖一點過那院子里高高的樹梢,整個人如同蜈蚣一樣伏在了屋頂之上,揭開一片瓦……
且說五姨娘回了自己的院子,惦記著事兒整個人坐立難安,听到有人敲門時整個人嚇得從椅子上跳起來。她身邊的婆子給她壓了壓驚後,才指使了一個小丫鬟過去開門,丫鬟把門開了,管家走了進來。
「你們都下去,我若不叫你們,誰也不許私闖,違著杖責!」
五姨娘揮手示意婆子丫鬟們退下,她們出門時,她威脅的道。
婆子和丫鬟們都退下,把門合上後,五姨娘哪里還坐得住,如火燒臀一樣從椅子上跳起來小跑到管家身邊,語帶哀求道,「方管家,現在可要怎麼辦?」
「上官鶯那小賤人把李晃兒留下來了,里邊兒都是她的人,我探听不到什麼事兒,只能另作打算了。」方管家那憨厚的臉上露出猙獰的神色,一雙渾濁的眼楮里布滿了殺意。
五姨娘一听就更是慌了,哭道,「我本來就說不要拿那畫去陷害她,你看看現在,可要怎麼辦啊?」
「女人家,就知道哭!」方管家怒喝一聲,五姨娘頓時不敢再哭,畏怯的低下頭,可那一雙眸子里卻盛滿了眼淚,看起來更是楚楚可憐,「那,怎麼辦?」
「她不仁,我們就先下手為強!」方管家滿含殺意的聲音落下,手揚起,在脖子上橫面一劃,「喀嚓!」
五姨娘傻眼了,抖瑟著唇,「這……這也太……太狠了。」
「不狠你能活下去嗎?」方管家冷哼一聲,毒蛇一般的眸子看著五姨娘,「一旦你做的那些事兒被查出來,你還能活著嗎?再說上官鶯那小賤人,好像並沒有表面上的那麼簡單。」
那一句句听著像是幼稚的話,有心人一听就能听出深意,三姨娘是一步步踏入那陷阱里的,仔細一想,所有的事情都是沿著這些話所指的方向發展的。
他頓時驚出一身冷汗,咬牙道,「上官鶯那小賤人,留不得!」
雖然她腿殘、毀容是真,但也絕對不能掉以輕心,面對所有可能威脅自家性命者,一律殺!
「我……我……」五姨娘被他語氣里的殺意嚇得瑟瑟發抖,字不成句。
「不殺了她,我們都沒有活路,我記得她娘的祭日就在後天,你這樣這樣……」方管家一句句把自己的安排說給五姨娘听,五姨娘的眸子越睜越大,最後不是方管家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嘴,她怕是已經驚叫出聲來。
「你自己小心點,我走了。」等五姨娘過于激動的情緒平復後,方管家才松開捂住她唇的手,快步離開了。
他走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後,五姨娘雙腿一軟,整個人癱在地上。
「還要殺……殺人。」她舉起顫抖的手到眼前,記憶深處的噩夢一般的畫面再次襲上心頭,那兩雙充滿哀求的眸子,那兩具沒有溫度的尸體……
「啊!」
她驀然尖叫一聲,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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