珪夢清歡 第六章

作者 ︰ 雲鵠

我吃力地爬上瞭望台,尋找秦王的身影。看到了!那一小隊輕騎,跑在最前面的便是秦王大都督。

我雖沒見過真正兵刃相接的場景,但是也听了不少說書,偵查敵情不是應該偷偷潛入?內外接應?眼前分明是在向鄭軍挑釁,不知道秦王殿下是太過自信呢還是太過自負。

果然不出一會兒,迎面遭遇鄭軍部隊,彼眾我寡,道途險惡。瞬間,他們便被敵軍團團圍住。秦王一馬當先,前後馳騁,左右開弓,箭響之處敵軍無不應弦而落。鄭軍似有忌憚之意,秦瓊、尉遲敬德等無一不是以一敵百的強將。這時鄭軍一名將領提刀飛奔而出,直刺秦王而去。秦王•策馬俯身順手抽過長劍,那名將領狼狽落馬。秦叔寶和尉遲恭左右而上生擒敵軍大將,秦王立于馬上睨視鄭軍,兵士們看到將領被擒遲遲不敢上前。秦王又帶領數人斬殺百人,血染戰衣,塵埃滿面。敵軍恐懼,紛紛棄甲而走。

我爬下瞭望台跑回崗位,原來他們俘獲的是王世充的左建威將軍燕琪。據淮安說他家王爺經常這麼干,沒有絲毫不妥,言語間充滿自豪。我想起那心驚膽戰的場面,秦王有如天神下凡一般的表演,突然了解了元吉說的「每逢戰事,二哥總能獨領風騷」的含義了。

依我看,他除了驍勇、魄力,還有幾分運氣。如若不然,恐怕早就見了閻王。

秦王提甲歸來,雖然塵滿面鬢茹灰,一身血氣卻絲毫不現狼狽,反而平添了幾分英王的風采。可惜守營的將士不這麼想,據說他們沒認出主帥,差點拒不接納。

我擦拭著秦王的鎧甲,一層足足有三十斤重,多沉呀•••而且將軍們通常身披雙層戰甲,也就是六十斤重,這樣馳騁沙場力戰萬敵,絕對不是常人能及。我看著擦拭干淨的金屬滿意地拍拍手起身•••

「啊——」我連忙捂住眼楮轉身蹲回牆角,盡量平穩聲音問他,「你,你怎麼月兌衣服了」

秦王殿下正月兌下內衫露出精壯的背部,不以為然地道,「洗掉」

「我是說,你怎麼不說一聲」深呼吸,深呼吸,「我,我要出去」

「嘩啦——」有人入浴的聲音。一件寬大的衣服從天而降落在我的頭上,我胡亂卷了一堆衣服眯著眼楮跌跌撞撞地模出帳外,身後傳來一陣響亮的笑聲。

可惡,我使勁地搓著手里的衣服,恨不得撕成碎片。

「小烏龜,你怎麼還在洗衣服」秦叔寶緩步踱來。

「還不是拜某人所賜」

「沒想到你還真的乖乖認罰」秦叔寶在我身邊坐下,給我看他的袖口說道,「縫得還挺結實的,看來你也不是一無是處嘛」

「是你們大都督沒有知人善用而已」

「又變成牙尖嘴利的丫頭了」

「書寶,齊王什麼時候到呀?」我將衣服浸入水中問他。

「你叫我什麼?」他激動地把臉湊到我面前。

「書寶啊,不是你的字嗎」

「是是,」他連連點頭,回道,「齊王已經到了,他的營帳就在三里外」

「什麼?!」我一把甩開衣服質問他,「我怎麼不知道?」

「戰事要緊,誰管你的兒女情•••喂,你去哪里啊」

「當然是去找齊王啊」我跑出去幾步,又跑回來把衣服晾好。

「你先回營帳跟大都督說一聲,不然小心又要受罰」書寶提醒道。我想了想他說的有道理,這里畢竟是軍營。

我洗好衣服已經錯過吃飯時間很久了,但是我只想快點見到元吉,倒也不介意有沒有晚飯。我跑得臉頰泛紅,還好一進營帳就看見秦王坐在書案後。嗯?還有飯菜的香味,我用力嗅了嗅,沒有錯還有肉香呢。

「過來吃飯」秦王殿下放下筆指了指桌案上的晚膳。

「給我留的嗎」

他點了一下頭,我突然覺得胃口極好,捧起飯菜就把臉埋了進去。一時忘了還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說,等我嚼完最後一片菜葉,發現他正一瞬不瞬地注視著我的臉,我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楮,他低語道,「真像小狗」。

這本該是句罵人的話,不知怎的此時從他嘴里說出來竟有種贊美的意思。我沒仔細看過秦王,此時發現他長得極為好看,神清俊朗,白瓷皓齒,讓人移不開眼楮•••他的喉結動了一下,大手向我伸來,我心中警鈴大作連連退開兩步。他不悅地皺起眉頭說道,「衣領上有飯粒」

「哦,」我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告訴他,「我想去見齊王」

「出帳往右走,讓淮安帶你去」

我歡快地跑了出去,他好像又說了什麼「•••早去早•••」我已听不真切了。

「元吉!」我進帳的時候,尉遲敬德正往外走,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沒放在心上。

我神神秘秘地將「兵符」塞到他手上,長吁了一口氣,「總算可以安心了」

他攤開手掌看向那個小東西問道,「這是你來的原因?」

「是啊」我在他眼里看見自己興奮得雙眼發亮,「你來了我好高興」

他輕笑了一聲,將「兵符」收進袖口道,「我在王府等了你兩日」

我紅了臉,低聲解釋,「我誤以為你已經來新安了,所以追了過來。你來了,怎麼不讓我知道?」

他拱起一道眉毛調笑道,「你這不是找來了嗎」

「你笑我」我背過身去。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他牽我到床沿坐下,「軍旅生活可好?」

「我去看戰馬被丘行恭認作偷馬賊,然後就罰做火頭軍」

「火頭軍?」他皺眉道。

「是啊,不過」我嘿嘿一笑,「這與其說是罰我,不如說是罰他們。我做的飯菜•••」我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繼續說,「很難吃的•••所以只做了一頓午膳就換成洗衣服去了」

他嘴角含笑地听我往下說,「元吉,我可以換到你的帳下嗎?」

「當然,」他一口答應,「明日我去和二哥說」。他又想起了什麼問我,「你都在哪里過的夜?」

「大部分時候都是晚上輪值,白天打盹兒」我看了看帳外似乎無人,輕聲詢問他,「晚上•••我可以留下嗎」

他又笑了,說道,「媚兒真熱情呀」

我兩頰發燙,幸好他沒折磨我太久就答允了。他和衣而臥,拉我在他身邊躺下,我縮在床沿小心翼翼地翻身調整姿勢。他長臂一攬將我收進懷抱,低聲說道,「不要亂動,我需要休息」。我點點頭,鼻尖縈繞著他身上特有的氣息,一夜無眠。

第二天當我醒來的時候,元吉已經上戰場了。淮安說他家王爺怒了,清晨率領五萬精兵逼向慈澗呼應羅士信,一準兒打得王世充落花流水。

不出意料,王世充見唐軍來勢勇猛,從慈澗拔營而還,撤入洛陽城中。于是,唐軍完成了包圍洛陽的部署,下一步就是攻城了。表面上王世充只剩下困獸之斗了,然而在劣勢下守城卻是他的成名絕技。先生曾多次說過當日李密攻打洛陽的情形,一度屢戰屢勝,但是,笑到最後的卻還是王世充。

秦王又下令讓王君廓自洛口出兵切斷洛陽的糧食補給線,如此一來,王世充便面臨了比李密攻城時更大的困境,凶猛的反撲勢在必行。到八月中旬,我們在青城宮一帶扎營,與鄭軍隔河對峙。

王世充隔著洛水向秦王喊話希望和平共處互惠互利,結果遭到了宇文士及冷冰冰的拒絕。圍城的攻略穩步推進,洛陽城的危機一天勝過一天。

「都說狗急了還會跳牆,難道鄭軍不會采取行動?」我問元吉。

「他不敢輕易出戰」

「你能如此篤定?」我不解地問,「不會弄個偷襲之類的?」

元吉的胸膛抵在我的背上,他的胸腔一陣起伏鳴動,笑道,「去年二月,王世充攻打新安,手下有兩名大將領兵前往。剛在九曲與唐軍接觸二人就帶著親信離開陣地一路朝我營飛奔而去,媚兒猜猜這兩位降將是誰?」

「我听先生說過,是秦瓊(秦叔寶)和程知節(程咬金)」

元吉點點頭,說,「去年七月,王世充命羅士信攻擊谷州,結果一如當日的程知節和秦瓊,羅士信帶著他的一千部眾投奔我朝」

「嗯,難怪此人多疑,」我補充道,「據說是因為羅士信的駿馬被王世充的佷子給奪去了」

「這又是哪里听來的?」

「先生說的,先生說書很精彩的」

「真想見見你那位先生」元吉半眯著眼楮說道。

我沒听出他語調里的危險信息,遺憾地搖搖頭,「先生來無影去無蹤,我都不知道他身在何方。要是還能听到他說書就好了•••唔•••」我驚訝地睜大了眼楮,揉著紅腫的唇畔。

「我不喜歡你提起別的男子」元吉半似玩笑地警告道。

「我要是提了呢?」我眨眨眼。

「我就像剛才那樣•••懲罰你」他在我耳邊呼氣。

我低著頭回他「那我選擇懲罰」

他怔了一下,隨即揚起一枚開懷的笑容,「媚兒,你總是有辦法讓我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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