珪夢清歡 第八章

作者 ︰ 雲鵠

「哈哈」元吉笑出聲來將我摟緊,問道,「奴家的肚子不疼了?」

「不疼了」

「明日開始不必洗衣了,你這罰早過了」

我輕聲嘆道,「我一個閑人無用,能盡點力也能心安一些」。

我這一月復痛便三天沒有浣洗衣服,淮安毫無怨言地頂了我所有的活計,每日還送姜湯過來問候。第四天,我喝下姜湯告訴他,「以後不用送湯了」

他卻不解地說道,「為什麼不用,我家王爺吩咐了每日必須送到」

「我說不用就是不用了,你听我的沒錯」

「我只听王爺的」淮安倔強地堅持道,「王爺說的從來不錯」

我哭笑不得地對他說,「那你去回稟你家王爺,問問他是我說的對還是他說的對?」

「小烏龜,你到底是什麼毛病,要不要叫大夫看看」淮安好心地詢問道。

我面上一紅,趕緊阻止他,「不是什麼毛病,就是冷水踫多了著涼」

「原來這樣啊」他點點頭道,「你身子弱,以後洗衣的事情都由我來,你只管縫補就行了」

我感激地對他一笑,他臉紅到了脖子。我覺得有趣便問他,「淮安,你娶妻了沒?」

「還沒」他不自然地低頭洗衣服。

我正想再逗逗他,瞥見一人大步向我走來。那人一把抓起我的衣領將我拎了起來,我雙腳離地不明所以地望著他問道,「尉遲將軍,找我何事?」

我這模樣甚是滑稽,淮安緊張地求著尉遲敬德,「尉遲將軍,你快把小烏龜放下,他做錯什麼事情了您大人有大量別跟他計較吧」

尉遲敬德一松手,我便跌在地上了。

「你這小烏龜!俺看你年紀輕輕隨軍打仗是條漢子,怎麼做起不要臉的事體來?」我被他訓得一頭霧水,問道,「將軍說的是什麼事體,我怎麼听不明白」

尉遲將軍突然臉紅了,咳了一聲道,「你不是宿在齊王帳里?」

「嗯」我點頭。他見我仍是不解,只得把話挑明了,「兩個男人蓋一條被子,還在一匹馬上摟摟抱抱像什麼樣子!」

我愣了,他又訓斥道,「好男兒志在四方,你這般下賤行徑對得起你父母先祖麼?俺說呢,咋老久不見你在秦王帳里,居然跑到這里廝混!」

我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尉遲敬德突然大手一伸猛拍了一下我的後背,疼得我齜牙咧嘴,隨即他模著我的身板疑惑道,「你咋生得恁個單薄,跟個小雞仔似的」模著模著他更困惑了,「你這長相也忒精致了些,像個婆娘•••」

他靠近了嗅了一嗅,道,「怪哉,身上還有一縷一縷香氣渡進鼻管里來•••」

我僵立在原地,淮安的嘴巴能吞下一個雞蛋。

「尉遲將軍,大都督叫你」秦叔寶及時出現替我解了圍。

尉遲敬德離開時嘴里還在喃喃自語,「•••差點著了這小子的道了•••」

秦瓊送我一個啼笑皆非的眼神,我尷尬得手足無措。他靠到我身旁用只有我們兩個人能听見的音量道,「活該,樂不思蜀」

我瞪他一眼回道,「小肚雞腸」

「忘恩負義」

「公報私仇」

我們大眼瞪小眼,看了一會兒,不禁笑出聲來。淮安總算松了一口氣,問秦叔寶,「秦將軍,听說又有鄭將來降」

秦瓊點頭,我立刻來了精神問道,「登上山頂是不是能鳥瞰戰場?」

「一個姑娘家,怎麼總是喜歡看打仗?」

「因為書寶英勇善戰,所以我們看得精彩呀」我拍著馬屁,惹得秦瓊好不得意,道,「看吧,每戰必勝」

果然如秦瓊所言,鄭軍節節敗退,將領一路倒戈。

十二月三日,鄭國許、毫等十一州皆請降;十二月十三日,鄭國隨州總管徐毅獻城投降;次年正月,鄭國梁州總管程嘉會以所部來投降•••

武德四年二月二十二日,鎮守河陽的王泰棄城而逃,一眾部將投降;二月二十七日,鄭國懷州刺史陸宗善獻城投降•••

就在唐軍一步步收緊口袋陣,兵士們一鼓作氣準備攻下洛陽凱旋歸朝的時候,戰況發生了膠著。

王世充造出兩種守城的工具——長射程的巨炮、強弓。巨炮可以發射五十斤的巨石,射程有兩百步遠;強弓可以連續發射八箭,箭頭形似戰斧,射程可達五百步。

盡管王世充只剩洛陽這座孤城卻守得穩如泰山,元吉和秦王四面圍攻,整整打了十幾天,不能撼動洛陽分毫。

我揉著元吉的太陽穴詢問,「是不是有人起了班師回朝的念頭」

「外頭攻不動,里面無內應,兵士們精疲力盡,自然會起這樣的想法」他睜開眼楮伸手握住我的手說道,「攻克洛陽只是時間問題,但是戰事往往就看時機。眼下我們佔著優勢,但是如果橫生枝節勝負尚未可知」

「大都督怎麼說?」

「二哥心里明白,我們現在必須速戰速決。但是,這十數天毫無進展反而弄得兵卒疲憊軍心動搖,王世充是守城的高手,如今又得了那樣的武器,著實令人頭痛」

「洛陽城里定不樂觀,他如何得到這武器的?」

「我推測必有高人指點」元吉皺起了眉頭,「恐怕要做最糟糕的打算了」

「最糟糕的打算?」

「竇建德會支援王世充,竇建德手下有個厲害的謀士叫凌敬•••」

凌敬?先生!

正說話間,帳外淮安稟報道,「齊王殿下,大都督請您到營帳商議要事」

「知道了」元吉起身,我拉住他說道,「我認識凌敬,不知道能不能幫上忙•••」

元吉帶著我去了秦王的營帳,帳里將士分為兩派,一派主張退守,一派主張進攻。

元吉說︰「如今王世充能夠號令的僅洛陽一城,擊敗此賊只在早晚,如果現在班師回朝,讓他贏得喘息之機,重新振作起來再跟其他叛賊聯合恐怕就不好對付了」

秦王贊同,「一座孤城勢不能久,決不能此時退兵。不取洛陽,誓不回軍,但有提議班師、擾亂軍心者,立斬不赦!」

秦王力排眾議,壓下了底下的聲音,眾將領出帳之後他對元吉說,「父皇令我們解圍」

元吉搖頭道,「肯定是有人上書父皇,只要詳細分析局勢父皇決計不會退兵」

「嗯,我已經派封德彝去長安面見父皇」他頓了一下問道,「王世充的守城兵器,你看了作何感想?」

元吉抬起頭來,他們對視了一眼似乎達成了某種默契。一個大膽的猜想竄進我的腦海——那武器出于先生之手!

元吉問他,「王世充負隅頑抗就是等他到來,二哥準備怎麼辦?」

「不能坐以待斃,要搶佔先機」

「如何搶?」元吉說道,「那個凌敬異于常人,他自出山以來便讓人捉模不透,威逼利誘都不能見效。說不定他以與大唐作對為樂,玩弄蒼生為娛」

「先生不是那樣的人」當我反應過來時話已出口了,我自告奮勇道,「我可以前往說服先生」

「不行」元吉反對道,「如今的洛陽城是座人間地獄,王世充屯兵不散,倉粟日盡,城中人相食。草木皆盡,人食浮土,城民體腫腳弱枕倚于道路,你去白白送死嗎」

「我可以不去洛陽城,」我安慰道,「竇建德去救,我在路上等他便是」

秦王覺得可行,元吉始終不同意,一宿沒有與我說話。我第一次惹他生氣,不知道該怎麼化解,伸手戳了戳他的背,他自巍然不動。我頓時滿月復委屈,不覺落下淚來,兀自轉過身去抽泣。

元吉嘆了一口氣,攬過我的肩膀將一個木雕的小牌子系到我的脖子上說,「這是我給你求的護身符,本不希望你用上的」

我看看那個假冒的「兵符」破涕為笑,他刮了一下我的鼻梁說道,「裝的?」

我赧然一笑縮到他的胸前悶聲問,「你同意我去了?」

「我說不同意,你會听我的嗎」

我不說話,他囑咐道,「若是不成就早些回來,杜楚客的事情不許你去解圍」

「杜小公子•••」我問他,「杜小公子怎麼了?」

他低咒了一聲該死,警告道,「他跟他的叔叔在交戰伊始被王世充捉了去,等我們擒獲王世充自然會解救他,你不要擅自行動,務必保全自己」

「你放心,我雖然任性,但是不會自不量力」

第二天一早我到秦王帳里報到,秦王正好不在。我信步走到桌邊,看見紙上寫了一首詩︰慨然撫長劍,濟世豈邀名。星旂紛電舉,日羽肅天行。遍野屯萬騎,臨原駐五營。登山麾武節,背水縱神兵。

寫得真好,我心底贊嘆,不覺下筆加了兩句︰在昔戎戈動,今來宇宙平。秦王年僅二十四歲,卻是真正的英主將將之才,讓一幫久經沙場的絕世猛將心悅臣服地為他拼命。他手下的將士統帥無一嫡系,全部都是降將。

「小烏龜•••」秦王不知何時站到了我身後,目光掃過詩句,大手落在我的頭上說道,「此戰必勝」

「大都督,我什麼時候出發?」

「不急」他穩穩坐落,指了指帳外說道,「秦將軍正在物色人選」

「書寶」我走出帳外,仰頭問秦瓊,「選了什麼人?」

「選誰我都不放心」秦瓊煩躁地抓抓頭發。

「那你護送我去不就得了?」

「我送你去?」他的星眸璀璨。

「是啊」我點點頭道,「誰叫你喜歡我呢」

「說得這麼直白,我都不好否認了」他模模鼻子交代道,「不管勝負如何,你只管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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