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吉去了東宮,我牽著拳毛騧在城里散步。
「王妃,咱們為什麼不坐轎子?」采隻問道。
「因為王妃要帶拳毛騧出來走走啊」淮安回答。
「可是王妃又不騎」
「王妃是怕騎馬擾民」
「咦,王妃,你看前面是不是聚了好多人?」采隻眼尖地嚷道。
「那不是尹國丈的府邸嗎」我心下疑惑,淮安指著一個熟悉的身影說道,「好像是秦王府的人」
待我們走近了,听到不少叫罵聲。淮安興奮地說「好像有人打架」,他擠進去看了一眼,回頭說「不好了,王府的人和國丈的人廝打起來了」
我連忙跑過去查看,原來是秦王府的兵士痛毆了尹府的奴僕。十多個尹府的奴僕橫七豎八地倒在空地上奄奄一息,其余幾人鼻青臉腫,抱頭鼠竄溜進大門里去了。
秦王府兵士里為首的正是杜二公子——杜如晦,他見出了一口氣便調轉馬頭離開。這時有二十幾個奴僕從尹府大門里擁出一個老人家來,那老頭兒對杜如晦大聲喝道︰「站住!你們這班強盜,休想月兌身!都給我捆綁起來!」
杜如晦听了勒住馬頭,厲聲叱道︰「你是哪來的老賊!?」
那老頭兒听了,捋著花白胡子大笑道,「老夫便是當今尹國丈!你這妖魔小丑見了老夫竟然敢不下馬行禮?!」
尹國丈這話無疑是火上澆油,杜如晦听了怒發沖冠,喝令手下兵士上前把這老頭兒揪住,他自己跳下馬來拔出佩劍,手起劍落砍下了這尹國丈的兩個中指。那尹國丈痛得死去活來,暈倒在地。杜如晦冷笑一聲轉身跳上馬,揚長而去。
尹家的奴僕在尹國丈被割去手指的時候紛紛逃進大門去,連個影子都不見,此刻終于有人帶了尹國舅趕來。尹國舅二話不說便要帶人往秦王府追去,我連忙吩咐淮安快馬去秦王府通報長孫姐姐。
「哎喲!」我一聲嬌呼,向采隻倒去。采隻扶著我焦急地呼喚,「王妃,王妃別嚇奴婢」
尹國舅一听王妃這兩個字,便不顧尹國丈還在昏厥當中向我關切過來。
「這是齊王妃」他喃喃道,忙問采隻,「王妃怎麼了?」
「我家王妃嬌弱,見不得這種場面,看了血就暈厥過去了」
尹國舅動了惻隱之心,責怪道,「我素來知道王妃身嬌體貴,又生得羞怯膽小,你們萬萬不該讓她看見這種場面」
尹府的家奴此刻請大夫的請大夫,報官的報官,忙得一團糟。尹國舅主動攬下送我回府的活兒,一時也不去管尹國丈的死活。
「多謝國舅大人送王妃回府」采隻將尹國舅擋在門外道,「王妃需要休息,不宜招呼大人還望大人海涵」
「哪里的話,我與你家王妃原本也是有緣,王妃千金之軀怕是嚇得不輕,不等她轉醒叫我如何放心得下」
「已經派人通知王爺了,國舅大人不妨移步前廳等候」
尹國舅听說齊王要回來了,便不再堅持等在門外,叮囑采隻說,「好好照顧你家王妃,務必轉達我對她的關心」。
「奴婢遵命」
翌日,終于有消息傳來,說是杜如晦五花大綁地坐在囚車里,由兩個兵士抬著,跟著秦王進宮領罪。皇上龍顏大怒,要把秦王廢為庶民,把杜如晦碎尸萬段。幸好有裴寂、劉文靜、長孫無忌、尉遲敬德等一班大臣為秦王求情,說秦王于皇家是父子,于國家是功臣,縱然不念父子之情,也要給功臣留一點顏面。如果因為一個妃父廢了秦王的爵位,從此會讓一班功臣人人寒心。皇上听了終于軟下心腸,赦了秦王的罪,把杜如晦逐出京師,永不任用。
那一班行凶的兵士二十人,一起在尹府大門口斬首抵罪。到此,這件禍事總算告一段落。
***
采隻捧著錢盒子跟在我的身後,還沒走到門口,尹妃與張婕妤已經迎了出來,和顏悅色地說道,「可算把你給盼來了」
我歪著脖子打量她們倆,問,「妃子們是迎我來了,還是迎我這錢罐子來了呢?」
她們對視一眼,張婕妤打趣道,「看這小妮子越發潑辣起來了」
「我要是能潑辣起來,一定將妃子們贏我的錢都賺回來」
「瞧瞧,今天口氣不小啊」尹妃笑說,「咱們可要小心荷包了」
「妃子們可要手下留情」我求饒道,「我每次都是滿頭珠釵入宮來,輸得精光回家去」
「呵呵呵」尹妃笑得花枝亂顫,「媚兒有那麼多寶物,還怕輸不起麼」
「可不是,」張婕妤幫襯道,「齊王疼你疼到骨里了,難道還在乎這點小錢不成」
「再多的錢財,還不都進了二位妃子的口袋嗎?」
「小丫頭嘴厲害了」
「我也就逞逞這口舌之快,一會兒樗蒲之戲(賭錢)就得輸得我喲哭爹喊娘」
她們倆听了笑得愉快,頭一局還讓我贏了一點小錢。張婕妤道,「皇上又要去田獵了,齊王也要去吧」
我點頭。
尹妃笑著說,「听聞齊王現在還對你寵以專房」我面上一紅,盧子掉到了盤外,又要輸掉一局。
「妃子使詐呀」我不依地嚷著。
她嫣然一笑,又問,「田獵一去月余,你守得住寂寞嗎?」
我听得不明白,張婕妤笑道︰「紫紫紅紅鬧艷塵,人生能遇幾回春。少年不做私情事,只恐春風也笑人。」
「這會兒要深秋了呢」我眨眨眼楮。
「花開蛺蝶必雙飛,燈畔鴛鴦詎獨棲。紅日半窗歡未足,共郎枕上听鶯啼」尹妃也說了一首。
我更迷惑了,張婕妤又道,「奴愛風流歡有情,佳期約定在三更。忽聞窗外低低唉,不著紅裙啟戶迎。」
「夜探花影拂回廊,春色撩人思轉狂。願得郎心圓似月,清光常照阿奴床」
我看她們似是有話要說,又不便直說,便問,「妃子今兒個是找我吟詩作對來了嗎?」
張婕妤吃吃笑著,尹妃拿著絲帕掩唇。
這時宮女進來稟報說秦王妃給妃子送雪梨膏來了。尹妃點頭,宮女下去了,張婕妤不屑地說,「秦王真真可惡,要不是看在長孫氏謙卑有禮的份上,我是不願見他們府上人的」
「妹妹說的是」尹妃說道。
說話間,長孫姐姐已經來到跟前,婢女將一個精致的玉瓶捧上來,我聞到一陣清香,便問︰「這就是雪梨膏嗎?」
張婕妤笑道,「是啊,秦王妃能做上好的雪梨膏,你要不要?」
「那怎麼好意思」我連忙擺手。
「妹妹若是喜歡,我讓人送一些過去」長孫姐姐說。
「姐姐,你來得正好」我拉她入座,道,「快來救救媚兒,媚兒快要輸得連發帶都沒有了」
我跟長孫姐姐極有默契,上一局贏一點小錢,下一局便三四倍地輸出去,叫張、尹二妃贏了個缽滿盆盈。
日暮西山,我和長孫姐姐起身告辭。長孫姐姐說︰「一會兒我差人將雪梨膏送到你府上」
我回道︰「哪里需要那麼麻煩,我正想跟姐姐借兩本書看,順便帶一瓶雪梨膏回去」
「妹妹想借什麼書,我那里未必有」
「姐姐肯定有,《列女傳》和《女誡》,姐姐可有?」
長孫姐姐點頭,張婕妤問道,「你都會詩詞歌賦了,花前月下取悅夫君足矣,還看這些做什麼?」
「子曰︰君子不可不學。既然君子都要學習,那我這個小女子只好跟上了」
尹妃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張婕妤則面有慍色。我和長孫姐姐走出後宮,她對我說︰「妹妹,上次的事情還沒好好謝你,今天反倒又得你相助了」
「一家人哪里那麼見外」我瞥見二哥站在宮外,看見我們正舉步走來,便和姐姐告辭先行回府。
「你怎麼避得這樣急,難道四弟對你有什麼交代不成?」
我怕她誤會,便說,「姐姐和二哥說話,我不願打攪」
「一家人哪里那麼見外」長孫姐姐拿我的話堵我,二哥來到跟前,我恭敬地行禮。
二哥兩道目光直直地射在我的頭頂,我站在長孫姐姐旁邊有些手足無措,渾身不自在。
長孫姐姐笑道,「你二哥又不是老虎,你怕什麼?」
我急忙解釋道,「姐姐不知道,我原來在二哥帳下做過小兵,所以一遇到二哥就像老鼠見了貓」
二哥牽起半個嘴角,柔聲說道︰「常見面就不怕了」
「二哥說的是」我向他們行禮告別,「我怕元吉等久了,改日再去拜訪姐姐」然後便上了馬車回齊王府。
***
我一回府,雪梨膏和書便到了。正靠在床上翻閱,元吉躡手躡腳地走進屋里來,一把將我抱起,嚇得我好一聲尖叫。一班家僕急匆匆地聞聲而來,見了元吉又竊笑著四散而去。
「幾時回來的?」
「剛回來」他摟著我坐到床上,問︰「媚兒在看什麼書?」
我將書面給他看,他不屑地搶過去扔到了地上,問道︰「哪個多嘴的在你耳邊嚼舌根了嗎,誰要你看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