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開我——」
「馬上就好,小心肝」他掰過我的臉,在下唇上一陣啃噬,我咬緊牙關,唇上一陣疼痛,流出一道血來•••
元吉,你在哪里•••
「爺,不好了,老太爺的院子走水了!」
「他娘的」尹國舅咒罵一聲,東邊火光沖天。他胡亂披一件衣服起身,束縛住我的手腳,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可人兒,我馬上回來」
我縮成一團,突然有人劈門而入。我驚恐地抬眼看去,那蒙面人大步來到席子前眸中殺氣畢露。
「二哥•••?」
二哥半眯星眸,仔細地檢查我的手腕,「媚兒看著我的眼楮」
我不解地抬眼看去,那一片墨黑的磁石里盈滿柔情•••
柔情?我不懂。
「嘎啦!」痛!!我懂了。
手腕復位了,二哥將我打橫抱起,一躍出牆。尹府正雞飛狗跳,淮安在外面接應,馬車疾馳而去,采隻一見我便失聲痛哭「該死!該死!那個禽獸,王妃受苦了•••天啊,青一塊紫一塊的,都沒有好肉了。他們不得好死!」
尹國舅丟了寶貝,尹府沒敢聲張,只在私底下四處搜尋。尹國舅也不敢告訴陳氏實情,所以齊王府那邊無話。我不願回王府,也不願見任何人,二哥便將我安置在別院養傷。許多天之後淮安才敢在我面前提起尹府的事情,他說那之後尹國舅拿府里的丫鬟女僕出氣,個個被他折磨得不死不活,首當其沖的就是環兒。
原來環兒去取玉簫的時候並未得到尹國舅的同意,她求功心切所以自作主張拿了玉簫到我跟前。
尹國舅讓家奴將她剝得一絲不掛,擎著皮鞭盡力往她肌肉上抽去,一鞭一條血痕,打得皮開肉綻。直到她實在挨不住慘死在地,又命人用草席一卷棄尸荒野。那尸體從後院運出去的時候很多人都看見了,但是尹府財大勢大,仗著宮里有個得寵的娘娘,死的又是內院的奴才,便無人聲張,就算官府也管他不著。
未過幾日,尹國舅將府里的二百個丫鬟都玩弄膩了,依舊出去尋歡作樂。淮安想要替我報仇,我怕他沖動丟了性命,就將他留在院里不許出門。那張、尹二妃的厲害,連二哥都在皇帝跟前吃過虧,他這麼貿然尋仇絕不會有好下場。
我雖然面上依舊說笑,心底卻沒有一刻安穩。尤其是夜深人靜的時候總是生出許多恐懼,總覺得窗外有人,天邊有火光•••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睜著眼楮挨到天明。采隻正睡得熟,我輕手輕腳地下了床。
外面月光正好,我驚訝地發現二哥斜靠在走廊的欄桿上,待走近了才發現他竟是睡著的。
二哥長得極好,大理石一般的肌膚竟不見沙場上的磨礪,兩道又黑又濃的眉毛下一雙星眸總讓人無法逼視,濃密的睫毛投下兩片淡淡的陰影,此刻,英挺的鼻梁下兩片薄薄的嘴唇隱隱帶著笑意•••
不知道二哥夢見什麼笑得如此回味。我將長衫披到他身上,剛伸出手就覺一陣天旋地轉被二哥攔腰兜住,差點跌倒在地。
「二哥•••」我的嗓子有些發干。
「媚兒?」他扶我站好,問,「你怎麼出來了」
「我想看看月光•••」我總是不敢看他的眼楮,難道二哥每晚都守在這里嗎?
二哥輕咳一聲,我忙說︰「夜涼易得風寒,二哥快回去歇息吧」
「不妨事,我也睡不著便在這里賞月」
「二哥•••」我猶豫片刻,還是決定說出來,「我本來就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今天別說是這點皮肉傷,便是被他玷污了也萬萬不會輕生,所以,你不用擔心了,戰事要緊」
「小烏龜•••」二哥嘆了一口氣,大手罩在我的頭頂「想哭就哭出來吧」
大都督•••我咬著下唇,將眼淚統統逼回去。
夜色里,一高一低兩個身影,靜默無語•••
***
八月,劉黑闥借助突厥的部隊卷土重來,旬日間盡復故土。
「二哥,听說前線吃緊•••」
「小烏龜,大都督老了•••」
「亂說!二哥英勇神武,還是個貴族之家的翩翩公子,哪里老了?」
「是嗎」二哥笑了一笑,笑得顛倒眾生。
我別過眼去,二哥低聲說,「小烏龜,替我研墨」
「是,大都督」我看他下筆迅速,運墨如飛,不禁贊嘆道,「二哥好筆法!」不出片刻,幾匹栩栩如生的駿馬躍然紙上。「大都督竟然還會作畫?」
「秘、密」二哥揚起一個嘴角。
我心底折服,對二哥的敬佩之情又加深幾分。再看那幾匹駿馬呈飛奔之姿,蹄下塵土飛揚,好不俊逸!
「這是拳毛騧!」
「是,」二哥微笑,我再細看,驚喜地發現「還有颯露紫、青雉、什伐赤,這是•••」
「特勒驃」二哥落筆寫道︰應策騰空,承聲半漢;天險摧敵,乘危濟難。
「我听過這個故事,先生說過宋金剛兵鋒甚銳,秦王李世民勇猛沖入敵陣,一晝夜接戰數十回合,連打了八個硬仗,建立功績。當時二哥的坐騎便是特勒驃?」
二哥點頭,將筆交給我。
我給青雉寫了贊語︰足輕電影,神發天機,策茲飛練,定我戎衣。
二哥抿唇,大手落在我的頭上說︰「知我者小烏龜」
再看颯露紫,記得在取洛陽的邙山一戰中,二哥有一次乘著颯露紫,親自試探對方的虛實,偕同數十騎沖出陣地與敵交鋒,隨從的諸騎均失散,只有丘行恭跟從。年少氣盛的大都督殺得性起,與後方失去聯系,被敵人團團包圍。突然間,王世充追至,流矢射中了「颯露紫」前胸,危急關頭,幸好丘行恭趕來營救,他回身張弓四射,箭不虛發,又跳下馬來,給颯露紫撥箭,並且把自己的坐騎讓給二哥,然後又執刀徒步沖殺,斬數人,兩人突陣而歸。
「紫燕超躍,骨騰神駿,氣三川,威凌八陣」我將筆還給二哥,問「這可是你的颯露紫?」
二哥頷首,提筆給拳毛騧寫道︰月精按轡,天駟橫行。孤矢載戢,氛埃廓清。
「戰況壯烈,拳毛騧身中九箭倒地,媚兒心里會不會怪我?」
我輕輕搖頭,「拳毛騧是勇士,死得其所」
「我輩亦然,人生有死,死得其所,夫復何恨•••」二哥的聲音中透著悲傷,這樣的二哥極其少見。
「二哥•••」我咬咬下唇,開口,「前線需要二哥,二哥真的無需再掛心我了」
「是麼」二哥長手一撈,從我腰間取下一個香囊問︰「這是什麼?」
我不回答,他拱起一道眉毛說︰「蒙汗藥」
「•••只是為了以防萬一」
「那這個呢?」
我下意識地捂住後腰,我藏了一把匕首,什麼都逃不過二哥的眼楮。
「媚兒」二哥上前一步,我急忙擋住他的眼楮說「我保證我不會輕生」
他皺眉,拉下我的手問,「媚兒,你怕我?」
「•••不是」
二哥等著我的回答,我只好坦白道︰「二哥莫惱,只是•••我就是沒辦法看你的眼楮•••」
「為什麼?」
「•••我看著二哥的眼楮就沒辦法思考•••」
二哥明顯一怔,隨即賞我一枚被取悅的笑容,大手撥亂我的頭發道「小烏龜,真是小烏龜」
我卻一頭霧水。不明白。
***
十月,劉黑闥再度奪回了夏國原有的疆域,皇上命齊王元吉為領軍大將軍進行征討。
「謀士都在傳,齊王畏懼劉黑闥兵強,不敢進•••」
「噓——你小聲點」采隻警告淮安。
我並未熟睡,他們兩人的悄悄話悉數落進我的耳朵。
「秦王若是去了,王爺又未返回,不知道王妃該怎麼辦?」采隻犯難的聲音幽幽響起。
淮安安慰道︰「你放心,我家王爺不會走」
「你又如何曉得?」
「王爺夜夜守在門外,你還猜不出他的心意麼」
「話雖如此,可王妃終究是齊王妃呀」
我輾轉一回,他們靜默了一會兒,繼續說道「其實前幾天有傳來消息,小王爺效仿秦王帶著輕騎沖入敵營,犧牲了。王爺萬分傷心,但是你看王爺在王妃面前哪里有表露半分?」
采隻默默搖頭。
淮安說,「所以,王爺舍不得」
我嚶嚀一聲坐起身,采隻眼尖連忙跑進來服侍。我問淮安「哪個小王爺沒了?」
淮安模模腦袋道「是河北道行軍總管——李道玄」
元吉他們的小堂弟!果然還是出事了。
「小王爺自小仰慕秦王,十五歲便跟在王爺身邊南征北戰•••」
我知道,李道玄處處效仿二哥。尤其是二哥每次深入敵陣,突出重圍讓他羨慕不已。當日虎牢大戰,他便模仿二哥一頭扎進敵營,結果人受傷馬死掉仍是勇進不退。二哥當即把他護在身邊,每每委以重任、獎勵坐騎,這些無疑又鼓勵了他繼續效仿的行為。只是,他只看到二哥驍勇的一面,而忽略了二哥韜略的一面,加上沒有二哥在身邊約束他•••
「主將沖鋒殺敵,副將在做什麼?」
「據說副將史萬寶在後方嚴陣以待,等主將誘敵前來•••」
「胡鬧,副將把主將當誘餌,前方輸兵,後邊看戲,軍心不統一這不是讓將士們白白送死嗎」我問他,「史萬寶打贏了嗎?」
「主將被殺,唐軍大駭,兵士崩潰史萬寶逃歸」
「如今前線主帥是誰?」
「齊王」
「秦王還在這里嗎?」我問淮安。
淮安回答「王爺在書房」
我匆匆來到書房,二哥正閉目養神。他見我興沖沖走來,又見淮安跟在身後,大抵知道我要說什麼了。
「元吉不會貿然行動」他寬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