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允存在床上輾轉反側睡不著,劉雨,她早早的叫她回去了,大家都累了一天,她怎麼好意思麻煩人家,再說自己又沒有什麼事,醫生說明天她就可以出院了,晚上八點時醫生來查房,給梁允存量了血壓和體溫,問了幾個問題後就催促她早些休息,她連連點頭應著。但是都十點多了她還是沒睡著,索性蜷縮著身子坐起來,早上的那一暮讓她現在都心有余悸,生與死就只在那一瞬之間。她在打點滴的時候听說那個工人在ICU特護室,說什麼也要去看一看,張智恆攔著沒叫她去,他替她去瞧了一眼,說醫生不讓進去,醫生告訴他那人雙腳已經截肢了,人還在昏睡中,家人也還沒有來到,听說是外地的,人能不能醒過來還要看他今晚能不能挺過去。晚上的時候她自己又去問了一下,人還沒有醒過來,是不是只要自己能早一秒喊叫出來,是不是悲劇就不會發生?就如那年那個燥熱的下午……
「爸爸,我要吃雪糕……」小小的梁允存拉著梁銘遠的胳膊搖晃光懇求。
梁銘遠停下來,看著一臉期望的小不點︰「好吧,不過吃完再回家,不能讓你媽媽知道,她老怨我買甜食給你吃,你才換牙,吃多了確實不好。」
梁允存滿臉欣喜的看著梁銘遠穿過馬路,去到對面便利店買了一個大大的綠色包裝袋的雪糕,那是西瓜味的,爸爸知道她喜歡吃這種口味的。那個時候那個地方是沒有紅燈的,梁銘遠左顧右看了一下確定可以避開車輛,他沖梁允存搖了搖手中的雪糕,帶著微笑朝她走過來,就在那幸福的一刻,一輛飛奔的貨車霎時橫沖過馬路,剎那隔開了梁允存的視線,卡車過去了,爸爸呢?笑容在下一秒僵硬在臉上……梁允存至今都不能接受那場如噩夢般的現實,她看到爸爸倒在鮮紅的血泊里,手里還拿著那塊綠色西瓜皮樣包裝的西瓜味雪糕……紅色綠色……紅色綠色……
「存存啊,要起床了,媽媽零點就上班去了,今天我送你上學啊,快起來洗臉刷牙,我做好了早飯……」
「我會早些起來,吃您做的飯,坐在您的自行車後座上,您送我去上學,從不會遲到……」
「存存啊,我們去學跳舞好不好,去學民族舞,爸爸今天看別人跳得跟仙女一樣
,就想讓你也去學。」
「如今我也能跳得跟仙女一樣……您要來看。」
「存存啊,今天你的演出,爸爸媽媽沒有時間去看了,你表演的時候千萬不能因為爸媽不在就分心,要專心的跳完……」
「我會好好的跳,表演時不會因為任何事而終止……」
「存存啊,怎麼辦?你考這麼差,我雖然是簽了名讓你可以拿給老師,但是分數你媽還是要問的,我總不能多說十幾分吧……」
「我會好好考每一道題……會讓您驕傲的把分數拿給別人看……」
沉睡偽裝了清醒而虛構的美夢總是突然斷點,當面對不得不面對的事實總是叫人這麼的撕心裂肺。
如果那天她不吃雪糕,如果那天她不是那麼急切的要吃雪糕?梁允存常常這樣問自己︰為什麼那時候就那麼想吃雪糕?
「表哥要上去看看像瓷女圭女圭一樣的女孩嗎?」張智恆倚著車門,手提著飯菜。
「這麼晚了,人家早就睡下了,還能吃這個嗎?」鐘亦霖右手指著張智恆手中的飯菜。很少說話,但必談言微中。
「也許她餓醒了就會吃的。」張智恆微笑著向他拜了拜手,提著手提袋走進病房樓區。
鐘亦霖降下車門開動。
好飽哦……梁允存拍拍肚子,走出醫院對面的快餐廳。梁允存心里咬牙切齒的罵道︰這個張智恆,真是不給力,說好的要來,還說要帶吃的,這麼晚了也沒來,害自己下午時故意沒讓劉雨去買飯,現在居然餓醒了。
真是餓醒的,還是跟本沒睡覺,那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梁允存雙手抱在胸前,氣鼓鼓的樣子。不過還好,她喬裝了一下,用早上穿來的長款羽絨服裹住了里面的病號服。偷偷的避過護士站里那兩個正打瞌睡的小護士的監控範圍,這才揚長下來。還好醫院附近有好多快餐廳,不然非得餓得半死不活的。
深夜的車輛比起白天已經少了很多,已經是農歷九月十七了,皓月當空,照得馬路仿佛已是破曉時分。
「啊……!是什麼東西……」梁允存兩眼圓睜狂怒大叫︰「喂,你停下……」急喘一口氣怒哼一聲,太過份了,竟然卑劣到,到處吐口水。我管你開著什麼布加迪,你這樣就是不對。狂跑,追上,邊跑邊砸玻璃。
車子停下來,車門緩緩升起……「小姐,不管你有什麼事,你這樣做很危……」鐘亦霖怔住。
「危險?怕危險你就……」一股濃濃的不知道是什麼發出的味道撲進她鼻子里,讓她突然嗆得點眩暈,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讓自己打噴嚏。再看這個男人,真有這麼雷嗎?自己絕對不會記錯,他對帥哥有著敏銳的洞查力,再說這麼像杰西達邦,這個人肯定就是上次那個妖孽。
「喂,我說妖孽,哦,不是,我說先生,你怎麼這麼沒素質,怎麼到處亂吐口水,這太不地道了。」梁允存雙手環胸,別過臉去不再看他。
鐘亦霖有點茫然,這個時候,這個地方,這張臉︰「我沒有吐口水。」聲音不冷不淡,仿佛一切都不關他的事。
「好,好,那你看看」梁允存扯著羽絨服前胸的衣襟子︰「這是什麼,明明就是從你車上出來的,你還不承認。」
「那不是我吐的口水,是香水。」鐘亦霖從車里出來,一身休閑裝扮清爽利落,漫不經心的神情,帶著一絲調侃。突然在這里又遇見這個女人,讓他感覺很奇妙。
空氣似乎在一點一點凝結,氣氛格外詭異,這麼帥的男人,梁允存還真是有點招架不住,這個男人的脾氣看來不並不像二師兄張智恆那麼好,不過豁出去了︰「你吐的口水都能變成香水,那你吐口水賣好了,真沒見過……」
「真得是香水……」鐘亦霖接下她的話,轉身從車里拿出一個晶瑩的,方形的東西,然後遞到她面前。
「哦?還真是香水瓶子,」梁允存接過一看,嚇了一跳︰「呀……香奈爾……」
咽了口口水︰「你沒事潑香水玩?誰信呀。」仔細把瓶子瞧個遍。
「那不是我的香水,我拿過來一看它就流到手上,所以就甩出去,然後……」鐘亦霖指著梁允存的胸前。意思是他就不小心甩到了她的胸前。其實他想用紙巾擦的,但是他發現車子里的紙巾用完了。
「哦?」梁允存這才發覺周圍彌漫著濃濃的香水味道,有點熟悉,似乎是常常聞到這個味道,她頓時感到有點尷尬「那算了,既然這樣就不跟你計較,但是請你以後注意一點,別動不動就制造麻煩。」梁允存把瓶子給他,轉身要走,走掉了好,走掉了就不用覺得難為情了。
「等一等。」鐘亦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梁允存一窒,轉過臉來,月光灑在這個男人精致的臉部輪廓,更顯俊美,他幽深的看不見底的明眸,此時就如璀然奪目的黑水晶,有攝人心魄的力量。梁允存愣愣的看著他,她感覺臉在發燒,空氣終于凝結……
鐘亦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攔住她,他本能的覺得要問她一點事情,但又仿佛沒有必要問。不過他感覺這個女人越來越有意思了,這麼暴躁的女人也會害羞,有點超出他的想像。
「啊你啊塞喲……啊你啊塞喲……」電話鈴聲響起。梁允存趕忙甩開他的胳膊,剛才真是失態,還好來電話了。
「存存啊,你跑到哪里去了,我以為你去竄門子,我找遍整個病區也沒找到你,」電話那頭傳來了張智恆焦急的聲音。
「啊,沒事啊,我出來找東西吃呢。」梁允存瞥一眼鐘亦霖,躡躡的往前邁了一步。
「這麼晚了,自己出去,要是遇到壞人怎麼辦」張智恆關切的說。
「沒事,怎麼會遇到壞人,倒是遇到了一個‘外星人’」梁允存轉頭又掃了鐘亦霖一眼。
「那我去找你。」
「不用了,我馬上就上來了。」
「那好,我等你。」
掛掉電話,梁允存沒好氣的問︰「請問還有什麼事?」
鐘亦霖本來覺得沒必要問了,不過她這麼一問,他就索性問出來︰「我是想問,你家是哪里,你跟我……跟我一個……」
「跟你以前女朋友長得很像是嗎?」梁允存直接接上。
「……」鐘亦霖看著這個女人無語。
「拜托,大哥,這種搭訕方式以經非常老套了,現在都直接問Web然後At了。」
「愛她……?」鐘亦霖沒反應過來。
「真out」說完手梁允存插衣兜,大搖大擺的走了。
鐘亦霖怔在那里看著梁允存走進醫院︰她穿的是什麼褲子,淡淡的藍色的寬角褲,她在住院。鐘亦霖輕嘆一口氣,放松一下自己的神經,今天不可思議的事情已經干得夠多了,是該回去了。
上了車鐘亦霖撥通了Aimee的電話︰「睡了沒有?」
「干什麼啊,大哥……人家都睡著了,你還打來……」電話那頭Aimee慵懶的用鼻音有一句沒一句的答著。
「你開我車了,車上有瓶香水……」鐘亦霖直接切入主題。
「大哥,」這回Aimee的聲音倒變清脆了︰「拜托你別那麼小氣了,你那麼多輛車子,我只是看你把那‘大神’停在那里怪可惜的,正好那天朋友聚會,就跟管家借來用一用……」最後一句又是鼻音。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我發現車子里多了瓶‘香水’」鐘亦霖把最後香水二字說得很重。
「哦,沒事,不要還我,你自己用。」說完掛掉電話,繼續見周公。
鐘亦霖腦中浮現出許多背影?姑媽一家離開鐘家時悲落的背影,媽離開鐘家時的冷漠的背影,于安琪說分手時決絕的背影,剛才那個女人離開時……怎麼又想起她?她只是一個只見過兩次面的,連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鐘亦霖遏止住滾滾思緒,車子駛入車道,漸漸消失在霓虹閃爍的鱗次櫛比的繁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