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歡的聲音是顫抖的,易少川听得出來,想必自己的故事也驚到她了,只不過此刻的他已經完全沉浸在痛苦之中,他自己都無力自拔,更別提安慰她了。
這些話一直壓在他的心中,今天終于說出來了,是他的一次釋放,也是一次緬懷。
「因為我的母親一直不知道高忠振做毒.品生意,後來無意發現,她便阻止他,結果被他活活打死……他根本就是個畜生!」空氣中傳來骨骼作響的聲音,那憤怒像是一股強大的氣流沖擊著葉歡,她伸出手,在黑暗中握住他的。她的身子不能動,可是這一刻,葉歡還是拼盡了全力的抱住他,讓他的悲傷在她的懷里盡情的宣泄……
每個人都有迫不得已,就像是他當年為了不讓葉歡受傷,對她一再的隱瞞真相,後來甚至以死的名義讓她絕望,這一切又何嘗不是迫得得已?
「篤篤——」
這是她唯一能給他的,葉歡感覺到手背上多了一張臉,再然後是濕熱的液體,如果沒猜錯,那是他的眼淚……
「回答我,」他很強勢,而且流過淚的黑眸透著點點怒意的紅光。
葉歡明白了,為了葉樂去找高忠振只是一個借口,他其實是想去找母親,結果意外得知母親不在的消息,他便臥薪嘗膽三年,尋找著報仇的機會。
高雲珊曾經對他說過,媽媽死的時候是笑著的,想必她那時並不怨恨高忠振,而關于他們的過去,他們的情感糾葛,又豈是他能完全猜測到的?
「坐吧!」易少川聲音很平淡,他和蕭山岳的關系能像現在這樣已經不錯了,畢竟對易少川來說自己算是蕭山岳強.殲母親的產物。
易少川感覺到她有話要說,甚至知道她要說什麼,于是在她開口前,他主動說了,「白阿姨,替我問小妍好,等她姐姐恢復了,我這個姐夫會和姐姐會抽時間去看她。」
看到他,葉歡笑笑,「沒有,看風景。」
車里,蕭山岳握住白伊容冰涼的手,「你啊……」
葉歡並沒有立即回答,她明白這五年來白伊容一直想辦法的彌補自己,可是有些傷害已經造成了,就像是傷口不再流血,不會再痛,可還是結了痂留了疤,想要當作沒有發生是不可能的。
赫默南知道她在撒謊,也沒有揭穿她,不過卻很犀利的問道,「易少川呢?」
她的質問讓易少川一度說不出話來,其實他會那麼做,就是想讓一切假象看起來更真實,而他那樣做也確實有用,因為他出現後,高忠振就派人查過易少川這個人,直到看到骨灰,他對自己的戒心才少了一些。
「山岳,這可能就是報應,」白伊容身子無力的靠在他的懷里。
听到這里,易少川並沒有吃醋,而是心酸,是啊,是他缺失了她們母子生命五年,他有什麼資格怪她會想著要嫁給別人?
門外的敲門聲,打斷他們的談話,易少川說了個進,一身灰色衣裝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身後是穿著墨綠色大衣的中年婦女。
白伊容搖頭,「沒事,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
在所有的人眼里,他是奪了別人妻子的第三者,她是拋夫棄女的惡毒女,可是在愛情的世界里,他們是真心相愛的,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理解他們,他們只要彼此相愛就夠了。
他不提,她還忘了問呢,葉歡看向他,「那個艾滋病院的骨灰是怎麼回事?」
易少川和蕭山岳以吸煙為由走出病房,葉歡知道他們父子還是有話要說的,畢竟隔了五年不見,不管他們之間是怎樣的冷漠疏離,但他們是父子這個鐵的事實是無法更改的。
「容容,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蕭山岳發現了她的不對勁。
「易少川,我一直不相信你死了,我一直等,可是你的那個骨灰,真的把我所有的堅持都打垮了,」葉歡說著,抓過他的手放到嘴里,狠狠的咬了一口,「你為什麼要那麼殘忍,為什麼連一點點讓我存在幻想的余地也要抹殺?」
「嗯,」葉歡很認真的點頭,「他對我真的很好,而且小年年每次問我,他的爸爸什麼時候回來時,我的心就像刀絞……」所以,她動過嫁給赫默南的念頭,因為那樣小年年就有爸爸了。
三個字透著一個母親對女兒的關心,葉歡卻只是極輕的嗯了聲,興致不高,這是葉歡對她的態度,五年來一直如此,從不多和她多說一個字,白伊容知道葉歡還在怨她。
「嫁疼我愛我,一直呵護我,又不會拋棄我的人,」葉歡的話讓易少川臉黑。
易少川的話讓白伊容臉上蒙了一層失落,這湯可是她半夜就起來熬,然後在懷里抱了一路的,不過她很快就收斂起自己的情緒,把湯煲蓋好,然後看向葉歡,「痛不痛?」
沒用葉歡回答,易少川便開了口,「白阿姨,歡歡她現在還不能吃東西。」
蕭山岳沒有說什麼,黑暗中,一雙布滿皺紋的眼楮望著懷里的女人,除了疼惜就是不舍。
大約過了十多分鐘,易少川和蕭山岳走進病房,蕭山岳又囑咐了葉歡幾句話,便以不打擾她休息為由離開,易少川出去送他們。zVXC。
葉歡看到了白伊容眼里的淚光,有些不忍,又解釋了句,「少川剛回來,他們父子一直不曾見過,需要培養感情。」
白伊容的唇角抽了幾抽,最後點頭,「好,好……她還給你們設計了一家三口的親子裝,說是要親手送給你們。」
易少川收回與蕭山岳對視的眸光看向葉歡,他這眼神代表什麼,葉歡當然沒懂的,沒錯,他不在的五年,蕭山岳他們經常來看她們,雖然葉歡對于他們仍然做不到釋懷與原諒,但現在也沒有恨了,他們于她來說,就像是不遠不近的親戚,見也不親,不見也不思。
見葉歡一直沉默,白伊容知道了答案,懦懦的說了句,「我擔心你這樣子,沒法照顧小年年。」
是的,如果不是高雲珊最後對他苦苦哀求,他真想一槍打爆高忠振的頭,替母親報一槍之仇,但是高雲珊的哀求,讓他想起曾經听過的消息,高忠振對母親是疼惜的,最後殺了母親大概是迫不得已。
這世上的所有愛恨都是相對的,不是絕對的,閱讀了人生百味的易少川,並沒有極端的殺了高忠振,不過他最終還是自我了結了,大概他也知道自己的罪孽深重,不可原諒。
「赫默南……」葉歡想叫住他,可並沒有阻止他的腳步。
「赫默南?」他冷冷的說出這個名字。
對于白伊容來說,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一個女兒不好,都會讓她的心疼。
听到這個名字,葉歡的心又緊縮的疼了下來,沒有回答反問,「怎麼,見不到他還想他?」
白伊容知道這只是托辭,但還是點點頭「是,這父子倆是該親親了。」
看風景會入迷的連他進來都沒有發現?
白伊容看著易少川,垂著的手一直捏著衣角,一副很糾結的神情,直到上了車,終于還是忍不住開了口,「少川……」
回想起那一幕,葉歡到現在全身還發涼,咬牙道,「是,我當時就發誓要嫁人。」
白伊容依在他寬厚的肩膀上,「我知道自己不應該再提小妍,可是小妍那丫頭到現在還對他念念不忘,我實在不忍心……」
「唔,痛!」葉歡抗議的同時,手也往回縮。
葉歡雖然知道高雲珊病了,需要易少川照顧,而且也理解他,只是一個人的時候,心里還是空落落的。
「胡說,報應這種說法根本就是沒有的事,」整整五年了,白伊容就活在自責和悔恨里,而她的身體在半年前也出了狀況,被確診為宮頸癌,已經是晚期。
「听說你給我立了碑?」易少川感覺到葉歡的情緒完全被自己給感染了,而現在的她還病著,不適合悲傷的,于是換了個話題。
「我沒有要傷害葉歡,也不會傷害葉歡,只是……」白伊容的臉色蒼白,身子愈發的冷,就連聲音也顫抖起來。
是的,雖然葉歡知道了所有的真相,可還是無法原諒白伊容,就算當初她是被騙了,才會相信那些胡說八道的拋棄了自己,但做為一個母親,能狠得下心來不要自己的孩子,不論有什麼理由,都是不可原諒的。
「讓她費心了,你和……你和爸早點回酒店休息吧,」說著,易少川關上了車門。
子欲孝而親不在的痛苦,葉歡體會過,並且深深的懂的。
葉歡其實早就想到了,「調包計?」
「快遞?」葉歡很意外,易少川剛恢復身份,哪有什麼人會給他快遞。
明知道赫默南不是這個意思,葉歡仍是故意扭曲,其實她這只是一種掩蓋罷了,而赫默南看著她這副委曲求全的樣子,忽的來了火氣,「我去找他!」
葉歡擔心赫默南一激動,會做出什麼過激的事來,便下床要去過去找他們,可是剛走到門口,就與迎面的護士踫個正著,「葉小姐,這是從國外寄來的快遞,給易先生的,他在嗎?」
易少川輕咳了一聲,反問,「你現在會猜不出來?」
易少川沉默,幾秒後,一下子咬住她的手指,「你真的這樣想過?」
明顯,她的聲音是激動的,在听到易少川並沒有死時,她激動了整整一夜,今天一大早的就往這里趕,易少川跟她生活過,對于她來說就像是兒子,更何況他還是自己的女婿。
白伊容走到葉歡面前,將煲好的湯放到床頭,然後打開,「歡歡,這湯還熱著,你喝一點。」
「歡歡,能讓我留下來照顧你嗎?」白伊容嘴唇動了幾動,才鼓足勇氣說出這句話。
白伊容一生愛美,堅決不同意做化療,所以現在她的身體狀況是一天不如一天。
易少川送走蕭山岳他們,並沒有回葉歡的病房,因為高雲珊醒了,而且接下來的幾天,易少川能去看望葉歡的機會是少之又少,因為高雲珊幾乎粘著他,寸步不離。
「他在我朋友那里,」葉歡給了這樣一句話,讓白伊容差點落淚,她寧願把孩子放在別人那里寄養,也不願自己照顧,她終是不肯原諒自己。
易少川的眸光與中年男人的對上,兩人誰也沒有說話,只是那樣看著,直到白伊容叫了聲,「少川……」
「我老婆就是聰明,」易少川把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輕輕的磨蹭,「看到我的骨灰,是不是徹底絕望了?」
這五年,葉歡雖然和白伊容親不起來,但是她的兒子卻和這個外婆,還有病房外的爺爺很親,大概這就是血脈親情,而葉歡看得出來,白伊容和蕭山岳是真心疼愛的小年年的。
「難道你忍心再傷害葉歡,你這輩子欠葉歡的還少嗎?你不能再傷害她了,」對于白伊容有些過于愚昧的行為,蕭山岳也是生氣的,但是面對一個自己愛的女人,就算她再傻再蠢,他還是愛的。
原來是這樣!
全壓今在。「嗯,」葉歡很篤定的點頭。
許久,他終于恢復了平靜,對葉歡說出了剛才還沒有解開的問題,「高雲珊是高忠振和別的女人生的女兒,一直由我母親撫養,我母親視她為親生一樣的疼。」
「在想什麼?」赫默南走進來的時候,葉歡正望著窗外發呆,現在的她刀口和傷口都恢復的很好,已經能坐起來了。
「嫁誰?」他很敏感的急問。
想必過去,他也曾怨恨過父母的拋棄吧,可是當有一天知道了真相,才發現自己所謂的怨和恨,不過是一場誤會,而且那個千辛萬苦把他帶到世界上的女人,竟然不給他見面的機會,便離開了。
「嗯,」護士邊說邊看著快遞上的地址,「從美國霍普金斯醫院寄來的,應該是什麼診斷報告……」護士的話讓葉歡想到了什麼,她接過快遞,替易少川做了簽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