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芹人是到學校了,可心卻留在了家里,留在了父親的墳頭。每天上課打不起精神,校刊雖然按期印刷,卻沒有了黃芹的文字。
白帆看著黃芹的樣子,很難受,可他卻不能幫她做些什麼?畢竟在她的心里,父親就是她的天,現在父親死了,她的天塌了,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其他人是沒有辦法感同深受的。
王利每天陪著她,一起上課,一起下課,吃飯都要拉上她,每次看著她發呆的時候,王利就會對她說︰「小芹菜,你爸爸希望你能好好的。」
每次听到爸爸這兩個字,黃芹好像條件反射似的,拿起饅頭,一個勁地往嘴里送,看得王利心疼的樣子,她好像也沒有發覺。
學校的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了,又一個星期六,黃芹又要回家了,可她卻來到了斷崖,她不想回家,每次回家她都感覺爸爸還在,他躺在炕上,看著她和弟弟回來,看著她倆在他面前寫字,做作業。
還有大哥,爸爸喜歡听到大兒子的聲音,每次大兒子打電話回來,爸爸都很高興,每次總說是自己的錯,如果自己不癱在炕上,大兒子肯定能上大學,畢業後肯定有一份好工作。
可現在,每次看到父親這樣說,黃偉總是在電話里安慰他,這一幕幕的事情,好像都是昨天發生了,為什麼總是讓人這樣的心痛。
黃芹對著斷崖下的墳頭喊著,她好像要把自己最近所有的不開心都喊出來。也許喊出來了,她心里那些郁結才會散開吧!可散開之後又會怎麼樣?她還是要面對失去爸爸的痛。
從黃芹出校門的那一刻,白帆就一直跟著她,他知道她要去那里?就那樣一直默默地在她後面跟著,兩個人都沒有騎單車,而在他們兩個人身後,還有一個人也在跟著他們,三個人就這樣上演著,你跟我,我跟他的游戲。
都是因為愛,我愛你的時候,你不愛我。當我愛上你的時候,你卻早已愛上了別人,為什麼總是要以愛的名義,來傷害愛的人。
我們都不是聖人,更加不明白愛情里到底該添加多少佐料,才是圓滿。也許愛情就是以愛的名義傷害,再以愛的名義修復吧!
「小白菜,我說你能有點創意嗎?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跑到這麼個地方來?你看看,下面是一堆堆黃土,下面的那些人早已成了白骨,你說你一個女孩子,沒事跑這里來,是為了玩心跳,還是玩刺激。」
白帆對黃芹說話,黃芹頭也沒有抬起來,連看都沒看白帆一眼。白帆無奈地只在站在她身邊。
「我說小白菜,你給點話語權吧!不能讓我一個人對著空氣,風和這些土堆說吧!」
「你愛對誰說對誰說?懶得理你。」黃芹還是不抬頭看白帆。白帆無奈地看看那個雙眼紅紅的女孩子,玩賴皮就賴皮吧!
「我這個吧!有一個臭毛病,別人越不理我,我就越想理別人。你現在不理我,那我就越想理你,越想知道為什麼?還有,我就想不明白,我這麼大一帥哥站你旁邊,你都看不見,卻只看到眼前那些墳堆,你置我于何地。還有,我真的想問一句,和墳堆比起來,至少我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吧!還站在你的眼前和你在這里廢話吧!你就不能和我說說話。」
白帆準備將賴皮玩到底,誰讓眼前這個小丫頭此刻不了解他的一片苦心啊!
「白帆,我警告你,不要叫我小白菜,我有名字。我再警告你,你在我眼里連面前這些黃堆都不如,你的帥是給你別的,不是給你的,我沒的義務听你在這里和我廢話。我很煩,麻煩你發點善心,立刻、馬上從我眼前消失,不然,後果自負。」
黃芹的一翻話,讓白帆的心涼到了極點,他不知道眼前這個女孩子到底怎麼了?自己的一片好心真的被她當成了什麼?以前那個開朗,活潑的女孩子那里去了?誰能告訴他為什麼?
「黃芹,我沒有別的什麼意思?真的,我們做同學快一年了吧!而且我們還是同桌,管你承認不承認,反正我是喜歡你的,真的是喜歡你的,我的這種喜歡是發自內心的,不知道為什麼?我喜歡看你笑,沒心沒肺的那種笑,雖然你笑的時候,眼中有淚,但我知道,至少你可以笑出來,而最近這一段時間來,你連笑都沒有了。為什麼?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也不管將來要如何面對,放心,有我在,我一定會陪你渡過的。」
白帆是下定了決心要告訴黃芹,在他的心里,他是真的喜歡她,喜歡不是愛,愛卻是喜歡。
黃芹沉默著,她承認最近這段時間,因為爸爸的離世,她不開心,很不開心。
甚至痛苦到了極致,爸爸去世,哥哥沒有消息,村子里人在背後指指點點,這些都像過電影似的在黃芹的眼前晃動。
開心,她能開心的起來嗎?那種沒心沒肺的笑語,離她好像很遠很遠了。遠得就像眼前這些墳堆一想,都快化為白骨了。
看著黃芹不說話,白帆也靜靜地站在那里,任雪就那樣站在他們的身後,這斷崖上沒有任何遮擋的地方,唯一遮擋的地方就是他們身後那一座沒有墳堆的石碑。
為什麼沒有墳堆,當地人也說不清楚,只知道這里以前應該有墳堆。因為在當地,人死後,都是土藏,墳都是堆起一個小土堆,有錢人再弄一個石碑,刻上碑文。
沒錢的人,就弄幾塊磚,立起一個小小的像房子似的東西,是為了以後祭奠的時候方便。
在關中平原的農村,人死後,在清明,十一,過春節,這些重要的日子,後輩都要來祭奠先輩。農村不像城市里,可以買束鮮花什麼的。
農村人上墳,就是燒紙幣,有勤快,孝順的後輩的話,還可能給前輩們糊點衣物什麼的。
墳堆不能代表什麼?只是一個人曾經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的一點痕跡而已。
證明他們曾經來過,雖然他們曾經有的風光無限,有的只是老老實實,有的吃喝嫖賭,有的玩盡心機,到頭來,還都不是一堆黃土。
也許在活著的時候,人有高低貴賤之分,可死了之後,也就是一平方多米的黃土堆。
上次,白帆就是躲在這塊石碑後看著黃芹在那里坐著。這次換成了任雪,不知道該慶幸這里有塊石碑呢?還是感謝這塊石碑的主人,為這什麼多痴情的男女提供了一個偷窺別人**的地方。
「黃芹,我只想告訴你,一個人的生命,就像此時天空中的太陽,無論你當初如何光彩,如何絢麗,也終究有落山的時候。我們都很傷心,為什麼太陽就不能一直照耀著。可你沒有發現嗎?如果太陽一直照耀著,那我們怎麼會看到太陽落山後,天邊那些彩霞,那時他對我們人間最後的回饋。就像你的父親一樣,雖然他離開了你們,但他留下那些值得你們回憶的快樂事情,難道不是他給你們的回饋嗎?高興一點,快樂一點吧!他不想看到你這個樣子。如果他知道你們不開心,他在天堂里也不會開心的。」
白帆不再說話了,只是這樣靜靜地陪著黃芹,他不知道自己現在為何會變得這麼樣的傷感。也許他不是黃芹,但他真的希望黃芹能挺過這一關。對她來說,她失去了親人,而對他來說,他不想失去他的朋友。
黃芹努力地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情,對白帆說︰「白帆,謝謝你,真的謝謝你,自從我爸爸過世後,我的心好像就隨著他離開了一樣。我不敢回家,真的不敢回家,一回到家,我就想著他還躺在炕上,還在和我說著話,只要一想到這些,我的心里真的快要崩潰了。」
「我愛他,真的愛他,他是我最愛的爸爸。」
「也許你不相信,小時候,我不太喜歡我媽,她老打我。可我爸爸不一樣,他經常對我媽說,讓我媽別打我,說小女孩子都要好好地教育,打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女孩子就是上天賜給爸爸最好的禮物,他經常說他要把我培養成公主一樣。」
「那個時候,他也在拼命的賺錢,每次去外地回來,他總會帶給你不少禮物,小時候,我的玩具讓哥哥羨慕,讓村子里的小伙伴們嫉妒。我媽總對我爸說,你就慣她吧!到以後慣壞了,嫁不出去,你就養她一輩子。每當這個時候,我爸總說,那好啊!我還真不想把她嫁出去,我怕那個臭小子欺負她,我養她就養著吧!我媽總說,你養,你能養得起嗎?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都是仇。」
「你不知道,每次我媽一說這話,我爸爸總是把我駕在他的脖子上,帶著我飛。等我長大了,爸爸還是一如既往地疼我。在我們村子里,像我這麼大的女孩子都不上學了,打工去了。可我爸還是讓我上學,他說女孩子學得東西挺好。」
說到這里,黃芹哽咽著說不出話來,她不知道自己是在給白帆說,還是想自己給自己回憶。
「他是個好人,從來不會去騙別人,但別人總想著騙他。他總是對我們說,好人總有好報,可為什麼我看不到。他生病了,癱倒在炕上,以前的那些朋友,一個也沒有出現過。」
「我們村以前那些借過我們錢的人,都離得遠遠的,生怕我們向他們借錢。可他們確實借了我們的錢,就因為我爸老實,沒讓他們寫借條,我爸癱了,他們就可以賴賬嗎?我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
「以前的親戚,現在都很少來往。說句實話,我們現在的親戚就只限于我外婆家的人。」
「可笑吧!可為什麼我卻一點都不覺得可笑,這個世界給了我什麼?給我一個最疼我的爸爸,但他卻離開了我。
「給了一個最愛我的哥哥,但他現在卻一點音迅都沒有。」
「這都是怎麼了?我媽媽竟然被懷疑成殺害我爸爸的人,怎麼可能。雖然警察檢驗過說不是,是我爸爸自殺的,可他癱倒在炕上都多少年了,怎麼會有藥,而且這些年家里都沒有了老鼠,我們又怎麼能買來老鼠藥。」
「但他卻是吃老鼠藥死的嗎?對吧!所以所有的人把矛頭都把向了你媽,連你和你弟弟,甚至于你媽的娘家人也相信,是你媽給你爸爸買的藥吧!但我卻不這麼看,你想想,你剛才說你爸爸在炕上都癱了好幾年了。」
「如果你媽想殺你爸爸的話,她不會想不到現在集市上都沒有買老鼠藥的嗎?既使有,都只是一些粘鼠板之類的東西。」
「還有,從你剛才講的,你媽應該很愛你爸,不然,她不會這些年來都任勞任怨地賜候他。現在農村的果園比較多,像那些殺蟲劑,農藥是可以隨便買到的,你媽想讓你爸死的話,她完全可以把這些農藥給你爸喝了,而且你爸不可以不反抗吧!可你爸死的很安詳,對吧!」
「你怎麼知道我爸死得很安詳?」
「如果你爸死得不安詳,你現在還會坐在這里和我說話嗎?憑你的這股傻勁,肯定這會纏著警察問東,問西的。是吧!如果警察找不出來凶手的話,你肯定也會想臨時客串一下警察吧!因為在你的潛意識里,你不相信,你媽會害死你爸。我說的對吧!」
黃芹此時才抬起頭來看著自己眼前的這個小伙子,高大帥氣的臉上,泛著微微的紅光,嘴唇上漲起了毛茸茸的胡子。原來自己一直忽略了他的存在。
「我沒想到,真是沒想到,這狗嘴里也能吐出象牙來。」黃芹此進才冒出了一句讓白帆哭笑不得的話來,原來她真的不是一點點的伶牙俐赤啊!
「是啊!我這狗嘴也是能吐出象牙的噢!所以,我說的有道理吧!走吧!再不走,天就快黑了,我還得送你回家,你不會真的想要我送你回家吧!」
「我什麼時候讓你送我回家了嗎?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哎,黃芹同學,請問,咱倆誰是狗,誰是耗子?」
黃芹不好意思地抬下了頭,說︰「誰是狗,誰是耗子,這不是很明白嗎?這樣簡單的問題還用我來回答嗎?好了,我要回家了,你坐這里仔細想吧!要是實在想不明白了,瞧,下面那些墳後面的碑文可以幫你解決,這樣國際性的難題。」黃芹正在走的時候,任雪卻從旁邊的石碑後出來了。
「你怎麼會在這里?」黃芹和白帆同時發出了這樣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