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機房,看到電腦上當下來的那些論壇截圖,陸少勛臉色陰沉得可怕。那是他露著漂亮月復肌穿子彈內褲的照片,下面一幫姑娘邊流口水邊問樓主這是哪個明星什麼的。還有一些人討論這個體格的男性x能力最強……甚至有人說這可能是頂級男優的照片……
跟他搭檔多年的韓衛東,已經很久沒見他露出這樣冷冽的臉色,「這是怎麼回事啊?這照片怎麼……」
「我先回去。」他丟下飯盆轉頭就走。這件事說小小,說大也大。擱一般人身上挺多也就被笑話笑話,可是對于陸少勛這樣的身份來說,這樣內容火爆招搖的照片如果流傳太廣,被網絡人肉搜索出來,那麼他的身份形象就完全曝光了,雖然他不是搞情報工作的,但這畢竟不利于將來在某些戰斗中的部署。
陸少勛用最快速度回到家, 一聲就推開門。池小淺被嚇一大跳,愣愣看他空著的兩手,問︰「飯呢?」
還知道吃飯!他氣得捏緊了拳頭,「我問你,照片你都打馬賽克了嗎?櫛」」都……都打……都打了呀。」池小淺打量他的神情,還在死撐。
「還說謊!論壇里全是沒處理過的照片!」
池小淺知道兜不住了,才支支吾吾地,「我……我不小心就把沒處理的一張發上去了,不是故意的。至」
陸少勛臉上滿是風暴前的死寂,她心里真的有他嗎?對他的事她從來是這樣馬虎的,她的細膩柔軟全是為別人準備的。他不是不知道,那個鐵皮盒子里裝著的那些雞零狗碎,哪一樣和盛澤無關?那麼小的一些東西她都收好撿好,這麼多年一直帶在身邊,她那樣粗枝大葉的一個人,對盛澤卻如此特別。也許,他在意的不是她捅了多大簍子,而是在意這麼截然不同的對比,是他實在不重要,對他根本就沒有心,還說什麼細不細心。
池小淺自知理虧,挨過去扯著他一只手臂搖了搖,「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嗎,」這傻妞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以為只是他覺得丟臉而已,于是仰起頭還嘿嘿傻笑,「其實那個褲子只是性感一點而已呀,又不是果照怕什麼……」
地一聲,兩人面前的茶幾被陸少勛一掌擊得凹陷了一塊下去,他自己都嚇了一跳。看著眼前呆若木雞的池小淺,他害怕自己怒火太熾會不小心傷了她,索性騰地站起來,扭頭就走。
池小淺伸手模了模茶幾上陷下去的一塊,他手不疼嗎?就那麼討厭她嗎?結婚才幾天,他發了多少次脾氣了?她再沒心沒肺,也經不起三天兩頭這麼對她啊,他好的時候就給她做飯對她好,而一點兒氣不順,又不惜用最傷人的語言對她惡言惡語,「你跟我都睡過幾回了,還想去嫁給盛澤嗎?」這是上一次他罵她的話,雖然她裝作過去了就不記得了,但其實每回想起來,都辛酸得五髒六腑都發疼。池小淺覺得自己是犯賤了才嫁給他,現在這樣的日子,一點兒尊嚴都沒有。她跌坐到沙發上,把臉埋在膝蓋間任眼淚滾落。哭過這一次就不哭了,結婚以來她哭得夠多了,她池小淺不要做*愛哭鬼,以後他說什麼做什麼,她都不要在意了。
她們相處的時間太短,心里那座共建的城堡就像冰雕的,看上去堅硬穩固,晶瑩華麗,其實溫度一變,就 地脆裂開,融化成冰冷刺骨的水。
陸少勛其實沒有走遠,他回到機房守著,用技術手段把能找到的照片都截了下來,還把她的網店暫時黑了。時間一點一滴過去,他面前的煙灰缸攢滿了煙頭。他想著剛才池小淺被嚇到的樣子,雖然有點兒心疼,但想想她真的欠收拾,不凶凶她以後還不上房揭瓦了,必須讓她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
而池小淺看著牆上的分針走了一圈又一圈,電視節目都播完了,屏幕上就閃著「謝謝觀賞」四個字,晚飯沒吃,肚子咕咕地叫著,池小淺不像其他女孩那樣經常為了減肥餓肚子,她可是頓頓三碗不過崗的貨,這一頓沒吃就頭昏眼花,可是她現在想的卻是,陸少勛沒打飯就回來了,他也沒吃吧?不餓嗎?擔心過了又覺得自己又犯賤了,他是堂堂陸團,在自己部隊里還能餓肚子不成!
她吸吸鼻子,起來收拾東西。女漢子的行囊真沒多少要收拾的,不到半個小時她就把自己的東西全部塞進小箱子了。然後她在他書桌上找出幾張廢稿紙,用他的鋼筆歪歪扭扭地寫︰「陸少勛,我回城里住了,免得你看到我心煩,你也不用躲著我不回來了。照片的事對不起。」
她寫完自己看了看,那字真是丑的糟心,沒辦法,長期用電腦的結果就是不會寫字了,哎,算了,她就這麼慫泡的人,留字出走都演繹的這麼難看。她把字條放在桌上,然後揉揉眼楮,挺好,沒哭。然後拉著箱子就走了。
陸少勛在機房呆到了下半夜,實在想回去看看那小丫頭睡沒有,還是一個人在家生悶氣?晚飯沒打回去,不知道自己去食堂吃沒有?冰箱里還有些吃的,她自己知道弄點先吃吧?越想越心疼,于是,關了電腦,拿起桌上的飯盒出去了。他沒直接回家,而是去找炊事班的同志拿廚房鑰匙。
炊事員正睡得迷迷糊糊地,被搖醒了一睜開眼楮看到團長的臉,還以為緊急集合呢,蹭地一下從被窩里躥起來。
「別急別急,我就拿廚房鑰匙。」陸少勛面露尷尬,這麼晚擾了兵蛋蛋的清夢實在非他所願。
「團長您拿鑰匙干哈啊?要做東西吃嗎?」炊事員遞過鑰匙。
「嗯,我自己下個面條什麼的。」
炊事員一听,一下子來了精神,「我給你做去!」
「團長你吃什麼面?」
「你們嫂子怪喜歡你那個肉臊子面的。能做那個嗎?」
「能能能。」炊事員說著從冰箱取出一塊瘦肉來.
剁肉臊子,炒料,下面,拌面……陸少勛站在忙碌的炊事兵後面,悄悄記下步驟,偷師學做面。心想要是兵蛋蛋們知道了團長深更半夜學做面給嫂子吃,會怎麼笑話他。
一碗熱騰騰的臊子面出鍋,陸少勛用飯盒盛好,拿干淨毛巾包著,穿過靜悄悄的部隊營房,端回家屬院。可是,當他開了門,輕手輕腳走進臥室,卻沒能看到他的寶貝老婆睡在床上,哪怕起來罵他也好,他哭鼻子發脾氣也好,總好過現在房間里一片死寂。窗台的夜風吹進來,吹動書桌上她壓在那里的紙條,發出輕微地響動,他僵直著背走過去,拿起來一字一字念了一遍,然後慢慢放下。
他端著那碗面走到垃圾桶面前就像直接倒進去,可是想到炊事員深更半夜付出的勞動,他端回了餐桌前,一個人,一口一口吃著。其實他並不愛吃這種油爆味重的臊子面,只因見她喜歡吃,于是三天兩頭地打這個面回來陪她吃,覺得看她吃東西時胃口大好的模樣就高興。而此時,他捧著面,卻吃出五味雜陳,萬般苦澀。她捅了那麼大簍子,他也不過發了一頓火,她就這麼一聲不吭走了,回市區住,這是要分居嗎?人都說床頭打架床尾和,相愛的夫妻不會是這樣的,她顯然不在乎這段婚姻,一遇到一點點矛盾,就想全盤放棄。
挑了幾口,實在沒胃口吃了,陸少勛把剩下的一大碗面放進了冰箱。此時他才看到冰箱里他儲備的那些吃的,一樣也沒少。她晚上什麼都沒吃?那她幾點走的?他快步走到電視機前,模了模機頂,果然,還有點溫熱。該死的!又是深更半夜跑出去!上回被狗追被雨淋還不夠嗎!他拿起電話往京港花園打。
響了幾聲,果然有人接了,池小淺的聲音有氣無力地有點啞,「喂,我到家了,你甭擔心了,我好困,掛了啊。」然後,就是嘟嘟嘟的盲音。陸少勛木然放下電話,也沒再撥回去。
池小淺此時握著電話躺在被窩里,全身滾燙。也怪她任性,大晚上的要走。那一帶本來就是城郊,深夜里哪還有回程的班車,于是她就一個人拉著箱子徒步走到鎮上的公路上去攔的士,吹了好一會兒的夜風。晚飯沒吃,又哭了好一會兒的她,被冷風吹病了。她掙扎下床,從抽屜里找了幾顆感冒藥吃了,又灌了一大杯水,然後爬回床上接著睡。
迷迷糊糊地,她似乎又回到那段日子,她和盛澤去水上樂園玩兒,回來病了,盛澤抱她去醫院輸液,後來又看到盛澤和葉漾在一起,她一個人跑出來,然後陸少勛來找她……半夢半醒間,兩個男人,兩段感情此消彼長,此起彼伏……感冒藥根本不起作用,池小淺覺得自己熬不住了,再這麼燒下去她腦子非燒傻了不成,于是給田心打了電話,她在市區,再怎麼也比陸少勛趕過來快一些。
大概這一天真的是個壞日子。陸少勛和池小淺一個生氣著,一個病著,挨到天快亮時,陸少勛靠著沙發才要合眼,手機卻鈴聲大作。家里來電話說,陸老太太快不行了。
陸少勛蹦一下從沙發上起來,披起衣服就往外沖,一邊啟動車子一邊給池小淺打電話,一個,兩個,三個,怎麼都沒有人接,該死的,她脾氣怎麼那麼大!他只有改發短信︰「小淺,女乃女乃病危,速回電話。」他火急火燎地趕到醫院,一頭奔進病房。老太太的呼吸已經越來越微弱了,看起來只剩最後一口氣吊著。
陸媽見陸少勛進來,哭著聲問,「你媳婦兒呢。」
陸少勛臉色很難看,「別管她了。」他湊到女乃女乃病床頭,握住老人家的手,「女乃女乃,你挺住,女乃女乃,挺過這一關就好了,女乃女乃。」
陸女乃女乃只剩眼皮子還在微微動著,時而呼氣很粗重,時而就像沒了呼吸一樣。好像好一會兒才听到陸少勛的聲音,開始顫著嘴皮。陸少勛把耳朵湊到她嘴邊,「女乃女乃你說,我听著呢。」
「阿良……阿良我來了……兒子……」陸女乃女乃此時嘴里又開始斷續喊著,陸少勛知道,陸阿良是他爺爺的名字。「少勛……小淺……少勛……」陸女乃女乃又開始叫著孫子孫媳婦兒的名字,大概,老人家最不放心的,就是她們的幸福吧。
「女乃女乃,我們現在很好,我們很好,你別擔心。」陸少勛心里貓抓一樣難受,池小淺這倔丫頭,這是在鬧什麼!還不回他電話.就算她睡死了听不到手機鈴聲,那家里座機那麼大動靜總听得到了吧!短信也不回!就算吵架不高興,也要分個主次輕重吧,現在女乃女乃危在旦夕,她這個做孫媳婦兒的難道還只顧著自己的小性子!
可事實上,池小淺壓根兒就沒有帶手機。田心把昏昏沉沉的她駝到醫院,醫生一量體溫臉都綠了,不停責怪她怎麼這會兒才來,再燒下去要出事的,說著一連給她開了三天的輸液。等到了輸液室,池小淺一模身上,糟糕沒帶手機,她第一反應就是陸少勛要是找不到她著急怎麼辦,于是死活不輸液,說改吃退燒藥和打針就好,田心和醫生狠狠把她罵了一通,只差沒綁著她輸液了。田心看著針掛上了,怕她空月復輸液不行,就下樓給她買了一碗粥上來。
「唉,我剛才上來的時候看到你們家司機了。走得挺著急的,好像往住院部去了,你們家沒誰生病吧?」
女乃女乃!池小淺第一反應奇準,一下子從輸液床上翻身坐起來,伸手把輸液針頭一拔,摁著針眼就往住院部跑去。根本沒反應過來的田心攔都攔不住她。而等她好不容易找到陸老太太的病房,卻怔怔地停了腳步。因為,她隔著特需病房外面的大玻璃門,看到陸少勛和李眉遠正雙雙坐在女乃女乃的床頭。
田心這時候才追上來,一看她的手背,針眼正在往外冒血,流得一手背都是,田心驚叫著拉住她的手︰「你瘋啦!血都流滿地上了!」她使勁兒把池小淺拖到樓下護士台,讓護士用藥棉幫她止住針眼的血,並清洗了她的手。
「小淺,你怎麼啦?」
池小淺神色淡淡地,「沒什麼,陸少勛女乃女乃病了,我得留這兒照顧她,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老人家這種事也是正常的,你別太傷心了,你剛才那樣子嚇死我了。那成,反正你家團長在我就放心了,你的藥都在輸液室呢,一會兒叫團長帶你去接著輸液啊。」田心說著拍拍她肩膀先走了。
「嗯,我知道。你先走吧。」
池小淺一個人重新往女乃女乃的病房走去,走到玻璃門外,卻又看到,李眉遠那弱柳扶風般的身子,依在她的老公陸少勛的懷里。她下意識地別開頭不願再看,本來就病得昏昏沉沉的腦子要炸了一般地疼起來,她靠在冰冷的牆壁上勻著氣,半晌才重新立起身子來。是的,當今社會風氣開放,何況他和李眉遠都是海龜,也許一個擁抱也不代表有什麼。可是,為什麼她覺得那麼刺目呢,為什麼她想沖下樓給他們一人一巴掌呢。
一直等到李眉遠離開女乃女乃的病房下了樓,她才撐起病弱的身子,搖搖晃晃走進去。
陸少勛看見她走進來,心里怒氣更勝,她知道女乃女乃病了,說明她看到短信了!那就是故意不接電話了?而且還磨蹭到現在才來!不知道老人家已經撐不了多久了嗎?他就像沒看見她一樣,別過臉去,一言不發。
池小淺看見他對自己視而不見的臉色,心像被一只粗暴的手狠狠揉搓著,疼痛不已。她獨自走到女乃女乃床頭,握住女乃女乃的手,眼眶子漲得通紅,「女乃女乃……」
老人家此時已經出氣比進氣多,听到她的聲音也無法回應,只是良久,眼角淌下來一顆渾濁的淚,池小淺一看,悲從中來,把臉埋在被單上,壓抑地哭。
陸老太太挨不到正午,就撒手人寰了,到最後一刻,還緊緊拉著池小淺的手不放。雖然之前醫生已經有預判,陸家人算是有心理準備,但生老病死,說看破的又有幾個?整個陸家,還是陷入了濃得化不開的哀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