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隊給老太太成立了治喪委員會,用最快速度把追悼會的各項事宜操辦起來。可是此時池小淺看著黑白兩色的靈堂卻全身顫抖不能上前。似曾相識的氛圍和場景,多年前的那一場劫難又再現她的眼前。不,比這還要慘烈一萬倍!
那天下午,池小淺攢的零花錢終于夠買一套正版的火影,她興沖沖地沖到書攤把書抱回來,還得偷偷模模地藏在書包里,因為她老媽不讓她看這些亂七八糟的書。她一邊進小區,一邊想著以後這些書要藏在哪兒,結果就看到院門口停著一輛警車,單元口亂糟糟的都是人,一些警察正在拉警戒線。池小淺正納悶發生了什麼事,同院的幾位阿姨看到她了,一窩蜂涌上來拉住她,一邊抹眼淚一邊喊她不要上去看,說她媽媽跳樓了……池小淺永遠記得自己是怎樣掙月兌她們,沖到警戒線錢,看到自己的母親血流滿地腦漿迸出的樣子,而她就那樣直挺挺地暈倒過去。
後來也是這樣搭了靈堂,吊唁的人來人往。此刻她死死盯著那個冰冷的棺柩,仿佛又看到那一年自己沖進靈堂,抬起腳踢向正在燒紙錢的父親,用靈堂上的任何東西砸他,叫他滾,她永遠忘不了父親是怎麼流著淚走的。那一年,她同時失去了母親,和父親。
「小淺?一會兒吊喪的人都來了,咱們進去吧?」陸媽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陸媽見她立在靈堂前,拉她一起進去,按規矩家屬要在靈堂前鞠躬答謝前來吊喪的人。
池小淺看著里面,面色越發蒼白,不自覺地抖著聲說︰「我怕……柘」
陸媽打量她的眼神,再看看靈堂里的棺柩,以為她年紀小,怕看到遺體,于是柔聲安慰她︰「別怕,你不看就是了,咱們只站在一邊。」說著上去拉她。
「不……」池小淺整個人往後退去,拉住一邊的欄桿死不松手,嘴唇劇烈地顫抖著。
「怎麼了?」陸少勛剛處理完一些事,進來就看到這幅場景唉。
陸媽搖搖頭嘆氣,「唉,她說她怕,有什麼好怕的呀,那是自己的親人。算了你帶她去休息吧。」陸媽說著擺擺手就進去了。
「小淺。」陸少勛冷著臉喊她。
池小淺怔怔地沒有應他,她本來就病著,來不及輸液就出了這事。現在又想起了那些,傷心郁結加上生病,腦子都不利索了。
陸少勛見她不理,心里的火氣也冒起來了,以為她還在跟自己鬧脾氣。就算是他那天語氣不好得罪她了,脾氣也不至于這麼大啊。她知不知道他很難過?他是女乃女乃帶大的,從小父母生意忙,都是女乃女乃教育他的時間居多,現在女乃女乃走了,他心里其實難受得要爆炸,但他是男人,現在還是陸家的頂梁柱,女乃女乃在軍中的地位非同一般,有許多事情需要他出面穩住,還有治喪的迎來送往,他真的很累很累,連為女乃女乃流淚的時間都沒有,在這種時候,是最需要她的支持和陪伴的,而她呢?還只顧著和自己鬧脾氣!而且女乃女乃那麼疼她,她居然連個靈堂都不敢進!
他深深嘆一口氣,「小淺,你進去吧,我外頭還有很多事要忙,你乖一點。」說著就過來抓她的手。
「不,不,我怕……」
「怕什麼!你是大人了!」他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引得里面陸爸陸媽也出來了。
「哎呀少勛你干嘛呢,小淺害怕就算了,算了啊……」陸媽無奈地打著圓場,其實心里也覺得池小淺這孩子平日里都挺懂事的,今天怎麼這麼不對頭呢。
「池小淺你不想想女乃女乃生前對你怎麼樣?守個靈都讓你這麼為難嗎!」陸少勛不理會自己母親的勸解,此時睜著滿是紅血絲的雙眼,憤憤地逼視她。
腦子被燒得暈暈乎乎的池小淺,听到他這樣說,才猛地反應過來自己的舉動有多不妥了,于是抖著唇說︰「對不起……我這就進去。」
「不必了!這麼為難沒意義!」陸少勛冷冷地丟下這麼一句,轉身出去了。
池小淺聞言心里一痛,別過臉,噙著淚,腳步虛浮地踏進靈堂。哀樂灌入她耳朵,一大片一大片的慘白包圍住她,那些黑底白死的挽聯上寫的什麼,來的是什麼人,她都沒看清楚,眼前只有母親腦漿迸裂的模樣。那些年那些事,怎麼可能忘得掉,只不過她親手用利刃在自己心上挖出個洞埋進去而已,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也是心理的自我保護機制,忘記那些最痛苦的,不去觸踫不去想起。但現在,相同的場景,讓那些事重新發酵膨脹,從心底破裂暴露出來,她又掉入了回憶的牢籠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心底熔漿奔流的池小淺,表面上看上去卻沒什麼反應,一直垂著頭,目光低低地投在地上。天知道,她不停地在心里念叨剛才陸少勛訓她的話,池小淺,你懂事點,你懂事點……是的,她不能因為自己的情緒影響女乃女乃的喪禮,該盡的孝義一定要盡,哪怕心里再難受,也不能在這個時候添亂。
頭頂的中央空調也許開得太大了,還在發燒的她暗自打哆嗦,漸漸也覺得肚子痛起來,不一會兒一股暖流就涌出腿間。壞了,她迷迷糊糊地掐日子,果然是該來例假了,病得七葷八素的都忘了這茬。雖然她看上一點也不嬌弱,大大咧咧的一條漢子,可事實上從十幾歲受了家變的打擊以後,她的身體就不算好,不生病還好,生了病通常都要輸液才搞的定。現在她搖搖擺擺站起來,暈頭轉向地找大廳出口,看殯儀館外面有沒有小賣部賣那玩意兒,得馬上處理一下,她還穿著白衣白褲呢。
「即使你不說,我也會一直追下去。」那不是陸少勛的聲音嗎?
走到回廊邊的池小淺听到自己老公的聲音,不由得停住腳,探身一看,果然是陸少勛的背影,而對著他站著的,竟然是……李眉遠。怎麼又是她呢,池小淺心里怒火熊熊,還真是陰魂不散的前女友啊!其實,池小淺也不是好欺負的,之所以兩次踫上他倆不清不楚的事卻沒有逼問沒有鬧,是覺得畢竟不是抓奸在床,不必上綱上線。想給彼此多點信任,等合適的時間再探問一下,看陸少勛怎麼說。
可是,接下來她看到的,讓她覺得自己的所謂信任,真是天下最好笑的笑話——李眉遠轉身要走,而陸少勛緊緊拉住她的胳膊,看上去痛心疾首地逼問她︰「當初為什麼分手!告訴我原因,為什麼!」
原來是這樣啊,池小淺怔怔地回不過神來,原來是李眉遠不要陸少勛的呀,原來他也有得不到的,怪不得這麼多年也忘不掉。池小淺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惡心想吐,她本想上前去問陸少勛一句為什麼,既然心里有別人為什麼還招惹她,可下面熱流又是一股,她只好咬牙先去處理自己身上的事情。她硬撐著走出殯儀館大廳,額頭上大顆的汗珠落下,背上也濕透了,找到小賣部買了一包蘇菲。可是進廁所才發現自己褲子弄髒了,只怕一會兒就會透出來,她心里都絕望死了,覺得這幾天被老天爺玩夠了。
無奈之下,池小淺只好一個人打的回去換衣褲,而等她回來,追悼會已經結束了,女乃女乃的遺體已經上了靈車,陸爸陸媽扶柩跟著。陸少勛找了一圈也沒看到池小淺,此時見她從外面進來,沉著臉不分青紅皂白地就訓她︰「跑哪兒去了!手機也不帶!」
池小淺現在頭疼肚子疼一身冒虛汗,又想著他跟李眉遠那破事,心里早就爛成一顆大毒瘡了。只是逝者最大,她不能在這里跟他鬧,只是別過頭不理會他。
女乃女乃的遺體送去火化,然後緊接著安在了烈士公墓。而忙完這一切已經日落西山,陸少勛立在墓碑前,靜穆如雕像一般。穆以辰他們兄弟幾個上前拍拍他肩膀,他才抬起臉給了他們一個安慰的笑容。女乃女乃就這麼走了,把太多弄不清的謎團留給他。他後悔沒有直接追問女乃女乃事情的真相,同時也開始害怕真相……
喪禮結束,一家人回陸宅吃晚飯,而池小淺實在又累又病又傷心,實在是沒有胃口吃飯。陸少勛回來以後就在里間整理女乃女乃的遺物,此時走出來看看餐桌,「小淺呢?」
陸媽指指樓上︰「她說不想吃,你上去看看是不是哪兒不舒服啊,我看她臉色不太好。」
陸少勛幾步上樓,推開臥房的門。
「怎麼不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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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兒兩更六千字哦,這里三千字,晚上還有三千,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