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嚴介謙和喬霙再度來到葫蘆巷,個頭矮小的袁老怪居然用黑布蒙著雙眼,和幾個孩子在玩捉迷藏,看來真像個老頑童。
「袁爺爺,我在這里!」
「我在這里……」
「快來抓我們——」
當鬼的袁老怪努力傾听聲音的來處,兩手往前一抓,很快就抓到一個來不及閃躲的孩子。「抓到了!抓到了!」
「袁爺爺好厲害。」
袁老怪捻著胡須,好不得意。「那是當然了,這個游戲老頭子我可是玩了好幾十年了,你們哪比得上……」話才說完,看到嚴介謙和喬霙,他老臉一沉。「玩得正愉快的時候,跑出兩個殺風景的,不玩了!不玩了!」
孩子們惋惜地嘆氣。
「晚輩——」嚴介謙上前拱手,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你們就是天天來也沒用,老頭子我不想為別人做事,听別人的使喚。」他仰高鼻,哼了哼。「來幾次都是一樣。」
嚴介謙眸底閃過一道精光。「晚輩既然要請您出馬掌廚,當然是由您全權處理,絕不會干涉,也不會使喚。」
「話說的比較快,回去!回去!」袁老怪看也不看一眼地進門了。
佇立在屋外的嚴介謙毫不氣餒地往屋內低嚷,直到對方能听見。「沒關系,晚輩有絕對的耐心,總有一天會等到的。」
看著他又鍛羽而歸,雖然不因此而灰心,喬霙還是有點心疼,想幫他,又怕弄巧成拙。「好了,我們回去吧,明天再來。」
他沉吟了半晌,說︰「听說你們前陣子已經開始在釀制新酒了?」
「嗯。」喬霙雖然不清楚他為什麼轉移話題,不過還是據實回答。「這可是我和大哥他們往返日國多次才學回來的釀制技術,還取了個很威風的名字,叫做‘英雄膽’,是不是很有大漠的味道?」
「這名字倒是不錯。」嚴介謙難得贊揚。
喬霙被他夸得眼光發亮,整個人飄飄然的,突然想到什麼。「對了,你還沒跟我道謝呢!」
「道什麼謝?」
「我救了你最疼愛的外甥女傅瀲灩,難道不應該說聲謝謝嗎?」
「我沒說嗎?」他挑了挑眉。
「沒有。」
嚴介謙眼角一瞟,瞧她說得臉不紅氣不喘,完全看不出有半點心虛。「我記得有說過,是你自個兒忘了,古人不是有句話說施恩不望報,有道過謝就夠了,哪有人一直掛在嘴邊的。」
「是嗎?你真的道過謝啦?」喬霙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奇怪了,我明明就記得沒有……」
「算了,早該知道你記性不好。」他眸底躍動著一抹狡色。「然後呢?酒釀得怎麼樣了?」
她還是不記得有听到,不過現在沒空想這些。「其實我們已經釀出一壇,因為味道還不是很完整,所以沒送去給你爹試喝,我和三個哥哥喝過之後是覺得香味很突出,酒體醇厚粗獷,略帶焦香但不過頭,而且可以久置杯中卻香氣不散……」
「是嗎?是嗎?」原以為進屋不想理人的袁老怪突然又沖出來,猛咽著口水。「有這麼好喝的東西,快送一壺來給我這老頭子嘗嘗。」
她一怔。「你怎麼又跑出來了?。」
嚴介謙唇畔透著一抹狡笑。「是啊,前輩不想看到我們,還是先回去,等明兒個再過來好了。」他讓人調查的果然沒錯,袁老怪除了對食物極度挑剔,還十分嗜酒,可以善加利用。
「等明天就太晚了……快!去弄一壺過來,先讓我這老頭子喝幾口,順便幫你評鑒一下。」袁老怪肚子里的酒蟲開始蠢蠢欲動了。
喬霙似乎明白嚴介謙的用意了,順著他的話說完。「這可不行,我們喬家酒坊所釀的酒只提供給吉祥酒樓的客人享用,而且在販賣之前,除了自己人,可不能讓外人先嘗過。」
「不用這麼強硬規定吧……」先勾起肚子里的酒蟲,卻又不給喝,這分明是故意的。「好、好、好,先把酒送來,老頭子我會慎重考慮的。」
她兩手叉在腰上。「這可是你自個兒說的,君子一言——」
「死馬難追。」袁老怪口水快流滿地了。
嚴介謙知道自己暫時佔了上風。「既然前輩這麼說,待會兒就把酒送來。」
「不要說這麼多廢話了,快把酒送來!」袁老怪哇啦哇啦的大叫。
一個時辰後,喬霙單獨來了,還送了一壺酒。
袁老怪先聞香,然後淺嘗一口,臉上的表情滿是回味無窮。「嗯,這味道……真是與眾不同。」
「那是當然,為了釀出這個味道,我們可花了兩、三年的工夫研究。」喬霙可是對自家的手藝相當的驕傲。「你算是第一個喝到的外人。」
袁老怪又喝了一杯,敏銳的舌頭嘗到還不夠完美的味道。「喬家酒坊雖然名氣還不夠大,釀出來的酒卻是創意中又繼承了歷代傳承下來的風格,不過要是能再放一段時間會更好。」
「多謝夸獎,算你有眼光。」喬霙一臉驕傲。
袁老怪喝了半壺,滿足地嘆口氣。「要是有心請我出馬,就得多點耐心。」
「總之你現在酒也喝了,至少要給他一個機會,讓他證明自己的誠意,不要這麼快就拒絕。」她忍不住為嚴介謙說幾句好話。
「你很在意他?」袁老怪賊恁兮兮地笑著。
聞言,喬霙臉紅得快燒起來了。「你最好說話算話,我要回去了。」
「總之就看那個小子有多大的誠意,能不能打動我了。」反正他這幾年也懶散夠了,是該找點事兒來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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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時分——
嚴介謙坐在書房里,專注地盯著手邊的名單,上頭全是一些赫赫有名的廚子,今兒個一大早又到葫蘆巷找袁老怪,想不到卻撲了個空,等了兩個時辰都不見人影,看來得先有最壞的打算,如果袁老怪還是不肯屈就,只好另覓人選。
身邊的小廝和隨從都靜靜地待著,不敢發出半點聲音打斷他的思緒。
「嚴砮——」他喚著身邊年約三十出頭的高壯男子。
「是。」
嚴介謙話還沒出口,就听到外頭傳來對話聲,兩人的聲音都很大,似乎也不在乎會不會讓人听到。
「……說不定那小子不在府里,非趁這機會嘲笑他一頓不可。」說話的是二房的長子嚴介臨。
另一個開口的是二房次子嚴介康,和兄長一個狼一個狽,配得剛剛好。「大哥,我已經問過門房,他今兒個沒出門,八成在書房里。」
嚴介謙眉梢一揚,自然認出聲音的主人是誰,旋即換上一張平和沒有殺傷力的笑臉,等著他們到來。
待兄弟倆進門,只見他們身材略微矮胖,臉型較圓,長相普通,遺傳自母親那邊居多,和異母弟弟嚴介謙相比之下,可就遜色許多。
「我說介謙,都已經什麼時辰了,你怎麼還待在府里,听說趙叔不干了,得趕緊另外找人頂替位置,不然酒樓的生意可是會受到影響。」嚴介康落坐之後便幸災樂禍地說。
他和兄長都很想有番作為,偏偏都是側室所出,又有這臭小子擋在前頭,將來家產輪不到他們繼承,只能在心里恨得牙癢癢的。
嚴介謙微微一哂。「謝謝介康哥的關心,我正在為這事兒煩惱呢。」
瞅著嚴介謙閑逸自得的態度,嚴介臨也同樣暗恨在心,想他都快四十了,還被個小自己這麼多歲的異母弟弟踩在腳底下,真是沒面子,管他什麼兄弟不兄弟,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要是有機會,非除掉嚴介謙不可。
「我看是趙叔不想被你這臭小子使喚來使喚去的,所以才找借口不干,你要是真的撐不下去,好歹還有我們這兩個兄長在,隨時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面對兩兄弟的施壓,嚴介謙仍是一派隨和。「多謝介臨哥,如果有需要的話,一定會跟兩位兄長求助的。」
嚴介臨和坐在身邊的弟弟互覦一眼,懊惱著不管給嚴介謙多大的壓力,他就是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
「對了,介臨哥、介康哥,爹要你們和幾位鹽商談生意,希望買進最好的貨色,不知道談得怎麼樣了?」嚴介謙一面收拾桌上的東西,一面狀似無心地問。「我可是很期待看到兩位兄長的表現。」
聞言,嚴介康用力一哼。「爹就會指派這種小差事給我們,買鹽有什麼困難,隨便都買得到。」
嚴介謙唇角輕揚,只有自己知道那抹笑意帶著幾分譏嘲。
「介康哥這句話就說錯了,要知道鹽乃百味之祖,再好的廚子做出來的菜,要是少了這一味,就什麼都不是,而把最好的東西給客人一向是嚴家做生意的態度,即便是小小的鹽也是同樣的道理,爹把這個任務交給你們,可是委以重任。」
「呃……」嚴介康登時語塞。
「那又怎樣?我們已經在跟他們談了,相信很快就有結果。」嚴介臨陰狠地笑說。「你就等著看吧。」
凝視片刻,嚴介謙輕頷了下頭。「希望如此,不過談生意非要到妓院談不可的話,這點只怕爹不會認同。」
「你怎麼會知道?」
兄弟倆從座椅上跳起來,異口同聲地大叫,等于親口承認了。
「是啊,我怎麼會知道呢?」嚴介謙諷笑的輕嘆,從抽屜里拿出幾張紙,一一再看過。「這些是你們在‘百花樓’簽下的條子,還親口允諾老鴇會在三天內把帳結清,結果卻是說話不算話,早上她讓人送來,幸好讓我攔下了,不然這些東西給爹看到了,他心里會怎麼想呢?」
「你……」兩人瞪著他看,以為可以抓住他的把柄,想不到這會兒反倒是自己了。「你想怎麼樣?」
他唇畔的笑意加深,卻沒有到達眼底。「不想怎麼樣,銀子我會派人送去,只希望下次兩位兄長可別再充闊氣,跑去那種風月場合,留下這些證物,對兩位嫂嫂可是不好交代。」
嚴介臨很大男人地哼了哼。「女人家可不能干涉男人在外頭的事。」
「沒錯,我們也是為了談生意才去的。」嚴介康也說得理直氣壯。「何況男人去妓院就代表有能力,那些妓女不就是讓男人玩的。」
「這話可別讓嫂嫂听到,她的醋勁可是很大,我很擔心介康哥晚上得跪算盤,那可就丟臉了。」他意有所指地說。
嚴介康氣呼呼地撲上前。「你敢告訴她的話……」說到這里,馬上有人擋在前面,不讓他接近嚴介謙。「滾開!」
「……」嚴砮文風不動地看著他。
「你這狗奴才,要不是我爹把你撿回家,你會有今天嗎?居然還讓你姓嚴,真是天大的笑話。」他不甘心地怒咆。「再怎麼說,我也是你的主子,你敢不把我放在眼里?」
話少的嚴砮終于開口了。「老爺說過我的主子只有介謙少爺。」
「你這個混蛋……」嚴介康氣得直磨牙。
嚴介謙一手支著下顎,瞅著他瘋狗亂叫了半天,才說︰「介康哥放心,我不會跟兩位嫂嫂說的,一定會顧全你們的面子,倒是二娘那兒就瞞不了了,因為百花樓的人把條子送來的時候,我們正在閑話家常。」說是閑話家常,不就是來討好他,希望他能替她的兩個兒子在爹面前說幾句好話。
「你說我娘……都知道了?」
兄弟倆臉色大變,他們可受不了親娘的叨念和數落,耳根子只怕有好幾天都不得清靜了。
他唇角又上揚幾度。「是啊,二娘還拜托我千萬別讓爹知道,免得他以為你們只有玩女人的本事,正事卻一件也辦不好。」
「大哥……」嚴介康最怕的就是生他們的娘了。
「我們走!」嚴介臨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給我記住!」
嚴介謙笑睇著兩人跑得比飛還快,忍不住好笑,年幼時還會懼怕他們,不過隨著年紀增長,便一下子就看出他們說起話來是很凶狠,不過頭腦簡單,只喜歡那種被人奉承的虛榮感,這樣的人不需要費太大的力氣就可以打發了。
「嚴砮,他們剛剛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嚴介謙覷著自小陪他長大、保護他的高壯男子,名義上雖是主僕,不過感覺可比跟兩位異母兄長親近些。
嚴砮簡單地頷首,表示听到了。
嚴介謙正想起身,就見府里的管事走進書房,將手中的東西呈給他。「這些帖子是要給少爺的。」
接過燙著金字的紅色帖子,嚴介謙一一打開,全都是用各種名義想邀請他到府里做客的。
「蕭府?章府?魏府?」這三戶人家可算得上是富商巨賈,不只家大業大,和朝中大臣多少都有關系,不能失禮,更不能回絕。
嚴府的酒樓和飯館的生意越做越好,這樣的帖子就越多,管事似乎也對這種情形習以為常了。
「小的沒記錯的話,這三戶人家都有待字閨中的閨女,所以才送帖子來,希望她們其中一個將來能成為嚴府的少夫人,如今放眼京城,尚未娶妻的年輕一輩當中,無人比得上少爺,可是有不少姑娘巴望著能嫁給少爺為妻。」
「是嗎?」嚴介謙笑問。
管事點頭如搗蒜。「那是當然了,男大當婚,少爺也該娶妻子。」
「該不會又是我娘叫你來游說?」
管事沒想到這麼快就被他識破了,就知道騙不過少爺。「呃、嗯,夫人如今最大的心願就是少爺能盡快成親了。」
「這事兒我會斟酌。」看來他一天不成親,娘是不會放棄的。
「是,那小的先下去了。」
將帖子放在桌案上頭,嚴介謙不禁嘆了口氣。「要是娶妻這麼簡單就好了,或許是我自個兒要求太高,所以才會猶豫不決。」
「以少爺的眼光,當然要娶個身分家世都配得上的姑娘才行。」小廝可是相當以問候主子為榮。
「喔?」聞言,嚴介謙為之失笑。
小廝可是把主子當偶像崇拜。「最好這位未來的少夫人有旺夫命,能對少爺的事業有幫助,可以更上一層樓,那就太好了。」
「嗯,原來如此。」他支著下顎笑睨。「嚴砮,那你呢?你覺得我該娶什麼樣的姑娘?」
「少爺喜歡誰就娶誰。」嚴署難得打破沉默,發表意見。
「可惜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喜歡的姑娘……」說著,腦海中浮起喬霙表情生動的小臉,唇角一撇。「惹我生氣的倒有一個。」
「少爺是說喬姑娘嗎?」小廝不用猜也知道是誰。「要不是喬姑娘跟少爺從小就認識,兩家走得很近,她也不像其他姑娘家,見了少爺就臉紅,只敢遠遠的偷看,小的還真會懷疑她喜歡少爺。」
他心頭陡地打了個突。「你在胡說什麼?」
「小的只是覺得喬姑娘好像是故意惹少爺生氣,每回只要少爺生氣,她就很開心,少爺凶她,她也不怕,還是一直來找罵挨,長這麼大,還真是沒見過這樣厚臉皮的姑娘。」小廝想不透地說。
喬霙喜歡他?怎麼可能?
一定是阿昌搞錯了。
嚴介謙登時失笑,本能地駁斥這個論點。
「喬霙不可能喜歡我。」話雖說得篤定,但心里卻又不是很確定,他不喜歡這種抓不住的感覺。「好了,去準備馬車,我要到店里一趟。」
還是去問問趙師傅的意見,再找一個當後備人選以防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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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釀酒的工作告一段落,喬霙便匆匆來到吉祥酒樓,急著想知道嚴介謙說服袁老怪了沒有,要不是這兩天被二哥盯得牢牢的,根本出不了門,要不然真想跟他一起去。
以為嚴介謙會在那兒,老掌櫃說他前腳才剛走不久,只好趕至嚴府,門房卻說少爺還沒有回來。
「他還真是個大忙人。」喬霙在嘴里嘀咕著。「有說去了哪里嗎?」
門房搖頭。「小的也不清楚。」
「既然來了,我去跟你們老爺和夫人請安一下,要是他回來,就煩勞跟他說一聲,就說我有事要找他。」
說完,喬霙便往東院走去,經過穿廊,才要拐個彎,耳際就傳來鬼鬼祟祟,像是刻意壓低的對話聲,讓她本能地煞住腳步,躲在轉角處,偷偷地探頭瞄了一眼,想知道是誰。
「……大哥真的要這麼做?」
「我已經做了……」
原來是二房生的兩個兒子。喬霙不想跟他們打照面,打算等他們走遠了再出來。
「只有這麼做,我們才有出頭的一天。」嚴介臨陰森森地冷笑。「有錢能使鬼推磨,我已經找到願意干的人了。」
聞言,嚴介康有些怕事的低嚷︰「大哥,要是那小子死了,會不會有人懷疑是我們指使的?」
「噓!小聲點行不行?」趕緊四下張望,就伯被人听到。「只要那小子活著一天,嚴家的一切就沒有我們兄弟倆的分,就算有人懷疑又怎樣,沒有證據也拿我們沒辦法。」
嚴介康這才鎮定下來,發出囂張的笑聲。「大哥說得對,不過對方會不會保守秘密,萬一反咬我們一口……」
「放心吧,對方可是官府通緝的要犯,正缺盤纏跑路,我前幾天要娘去跟爹拿了一百兩,說是要投資生意,其實就是用來買那小子的命……」
「原來是這樣,什麼時候下手?」
「隨時,只要有機會……」
待兄弟倆越走越遠,直至說話的聲音消失了,喬霙才滿臉震驚地定出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要把這件事告訴嚴伯伯還有嚴伯母嗎?不行,他們的年紀大了,可受不了這種刺激,只會擔心煩惱而已,還是直接跟嚴介謙說就好,要他千萬小心,別著了他們的道……」
到東院和嚴夫人聊了大半天,好幾次差點就說出來,誰教她心里就是藏不住話,留下來用過了晚膳,還是等不到嚴介謙,一直到戌時都快過了,總不能再叨擾下去,只好告辭。
「喬姑娘要回去了?」管事正巧迎面走來。
喬雲心急如焚地問︰「嚴介謙有說今晚要去哪兒嗎?」
「今天是長生茶行的蕭老爺的長孫滿月,在府里辦了幾桌酒席,介謙少爺也是被邀請的對象,只怕會晚一點回來。」
「嚴砮有跟去嗎?」她覺得心神不寧,眼皮也直跳。
「今兒個沒有,介謙少爺讓他留在府里陪老爺下棋解悶。」管事覷見她臉色越來越難看。「喬姑娘,有什麼問題嗎?」
「只有阿昌陪著……」喬霙低喃一句,然後大叫。「糟了!萬一他們打算今晚動手……」那不就是死定了。
「喬姑娘?」管事被她的叫聲嚇到。
「我去找他!」
說著,喬霙已經沖出嚴府了。
嚴砮不在身邊,要是遇上那兩兄弟請來的殺手,手無縛雞之力的他根本就是死路一條,她得快點趕到蕭府,說不定他還沒走。
天色已經很暗了,街上沒什麼路人,她望著映在地上的影子,也跟著自己擺動雙手,更是不敢停下來喘氣,奮力地跑著,就怕遲了。
跑了好久好久,已經不曉得跑過幾條街,喬霙的雙腳已經沒有感覺,她還是沒有放棄,也不能放棄,直到看見他平安無事為止。
「少爺……小心!」
一聲驚叫讓她悚然大驚,往前跑了幾步,覷見轎子被棄置在路旁,轎夫也不見人影,跌坐在地上的小廝臉色慘白,兩腿發軟,怎麼也站不起來。
接著她便覷見嚴介謙及時閃開殺手的攻擊,沒讓刀子刺中,可也避得狼狽,讓她整顆心都提到喉頭了。
「是誰指使你的?」他寒聲問,心里想著,這人鐵定不是一般的盜賊,通常盜賊都會先搶劫財物,而不是取人性命,那太費事了。
殺手陰狠地笑了笑。「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沒什麼好說的,你最好認命一點,乖乖地受死吧。」
「對方出多少銀子,我可以加倍給你,不是要你殺他,只要告訴我是誰。」嚴介謙不畏不懼地凝視對方,臨危不亂地做起交易。
「呵呵,你的膽量倒是不小。」殺手猙獰地笑說。
「我知道是誰!」喬霙氣憤地介入兩人之間。
「你怎麼會在這里?」嚴介謙不由得在心中低咒,要保住自己和小廝的命已經夠難了,現在又得加上她。「快走!」
她堅定地搖頭,來到他的面前。「我听到二房那兩個兒子的談話,就是他們指使這人來殺你的,只要你一死,嚴家的一切就屬于他們兄弟的了。」
殺手啐了一口。「既然知道了,就不能留下活口。」
「我剛才的提議還是有效,一百兩,不用殺人就可以得到,只要放了我們。」嚴介謙將喬霙拉到身後,用自個兒的身軀擋住對方,也護住身後的人。「你要的無非是銀子,沒有人會跟它過下去。」
「一百兩……」殺手似乎有些動搖。
嚴介謙昂起下巴,沉著應對。「一百兩可以讓你逃到天涯海角,過一陣子好日子,我想應該很值得才對。」
「兩百兩!」
「一百五十兩!」他討價還價地喊道。
殺手下顎抽動幾下。「好!一百五十兩就一百五十兩。」
他眸底精光一閃,更加小心應對。「不過我身上沒帶那麼多銀子,煩勞閣下跟我回去。」
「什麼?」殺手咬牙低喝。「你以為我會上當?如果你是想要拖延時間的話,這如意算盤可就打錯了。」
「我做事一向說話算話。」嚴介謙全身繃緊,隨時應付可能的變化。「不然可以讓小廝回去拿,我留在這兒當人質,這樣你總可以放心了。」
殺手陰沈地低哼。「誰曉得他會不會乘機去報官,我可沒笨到相信你的話,看來只有殺了你們這幾個了。」
「喬霙,待會兒你要見機行事,要是有機會就先逃……」他用只有她听得見的聲量說道。
喬霙心頭一沉。「你又不會武功,打不過他的。」
「打不過也得打。」嚴介謙只擔心她太沖動。「你只管逃,絕對不要回頭,听到沒有?」
她咬住下唇,用力搖頭。「我不要一個人逃!」
「你就不能听我一次?」他氣得從齒縫中迸出聲音。「要是你有個什麼,我怎麼跟你的兄長交代?」
「那麼你要是有個什麼,我該怎麼辦?」緊張和恐懼讓喬霙的手腳冰冷,但是保護他的念頭也就更熾,想也不想便朝他吼道。「我才不要在這時候丟下你一個人逃走,要我眼睜睜的看你被殺……我絕對不要……」
嚴介謙胸口像被什麼撞擊一下,先是怔愕的瞪著她,接著是狂怒。「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先保住小命要緊,不要跟我爭……」
「你們一個也別想逃!」殺手等不及了,他已經收了前金,後頭的五十兩還等著去拿,不過殺三個人才拿到一百兩,還真是虧大了。
「少爺……快來人……救命啊……」小廝抖聲大叫。
眼看刀子刺了過來,嚴介謙拉著喬霙撲向另一邊,刀鋒劃破了他的袖子,就差那幾寸……
他抓起系在腰際上的玉佩墜子,往殺手臉上扔了過去,打中對方的額頭,趁這當口推了喬霙一把。「快走!」
「我不要……」她眼眶泛紅地叫道。
「你……」嚴介謙快被她氣炸了,都這個節骨眼了還跟他唱反調。
「小心!」喬霙覷見刀子正刺向他的背,情急之下,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便用身子的沖力撲向對方,把殺手撞退了好幾步。
「可惡……」刀于轉而刺向她的右肩。
「啊……」她痛呼一聲,捂著傷口,倒在地上。
「喬霙!」嚴介謙嘶啞的大叫,眼看刀子又要落下,便用身軀覆住她,要幫她擋下這足以致命的傷害。
以為八成逃不過這一劫,那刀子卻遲遲沒有落下,只听到激烈的打斗聲,下意識地拾起頭——
「嚴砮!」他重重地喘了口氣,肌肉慢慢放松下來。
「老爺不放心,要我來接少爺。」適時趕到的嚴砮瞥了主子一眼。
「幸好你來了……」嚴介謙將目光調回到抱在懷中的人兒身上,見她痛苦地緊閉雙眼,一顆心頓時揪緊。「喬霙!」
听見他的叫喚,喬霙掀開一條眼縫,只關心他的安危。「你有沒有怎麼樣?有沒有傷到哪兒?」
嚴介謙咬了咬牙。「這句話該我問你才對。」
「呵呵,只要你沒事就好。」喬霙吃力地想坐起身來,突然心跳加速,一陣不尋常的劇痛教她全身發寒。「我……我不太舒服……」
「喬霙!喬霙!」他發現她的臉色不對勁。
「我……我好難過……」喬霙抽搐了下,額頭直冒冷汗。
「這血……」嚴介謙連忙查看她肩頭上的傷口,鮮血卻是呈現黑色的。「難道是……」只有這個可能性了。「嚴砮,小心他手上的刀子,上面有毒……我先帶喬霙到無尾巷看大夫,抓到這人之後就送去官府……」交代完,他立刻將喬霙打橫抱起,趕著去找熟識的大夫,剛好就住在附近。
小廝也連滾帶爬地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