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好安靜喔!」冬蓉在陽台上探頭看了看,原本晚上還會有各式人聲、電視聲的社區,突然靜了下來,彌漫著一種詭異的氣氛,現在是夏天,但冬蓉卻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忙縮回屋內。
「別說了!事發當天更恐怖,我怕得都不敢閉眼睡覺。」整個社區的住戶大概都有同樣的感受,至今尚未恢復常態,嵐春拉著電線,妍羽則幫她定位,因為嵐春決定在頂樓的溫室裝上監視器和警報器,以策安全。
「這也是沒辦法,周遭發生這種事情,總是叫人不好受。」妍羽輕嘆道。一听到嵐春發生這樣的事,除了仍待在山上的童秋雅尚未得到訊息,其他兩名好友夏妍羽跟秦冬蓉全都趕過來陪她。
冬蓉打開電視,轉到特殊頻道,在這個頻道可以看到社區管理室及會客廳的狀況。
「我看你們這邊的房子價格大概會跌下來。」人們對於發生過凶案或命案的地方總是會心生畏懼,認為不祥而不願靠近。
「這已經不是重點了!」嵐春停下來瞪著電視畫面,此時有警察進來,管理員正迎上去說話。
「那重點是什麼?」妍羽問道。
還來不及回答,安置在牆壁上的通話器突然響了,嵐春過去接起。
「紀小姐,警察來巡邏了,他們問你說有沒有問題?」
「沒有!替我向他們說謝謝關心。」
「好!」
從電視畫面上可以看到警察後來沒有待很久,在巡邏表上簽了名後便離去。
冬蓉再度搖頭。「我看你現在變成重要人物了,連警察都動員到了。」
嵐春沒好氣地翻個白眼。「這種『重要性』不要也罷,也不過是上去拔個薄荷葉,就成了目擊證人,怎麼想都覺得莫名其妙。」原以為家是最安全的地方,可以不用看到外面的丑陋、骯髒之事,誰知——事情就是活生生地在眼前發生了。
妍羽輕輕拍拍她。「至少你還滿鎮定的,即使踫到中午那樁事,還可以順利躲過。」
「鎮定?」嵐春搖搖頭。「你們知道我跑去收驚了嗎?」
「嗄?」
是真的被嚇到了,從不會發抖、打冷顫的她,那一夜可以說是縮在被窩中抖個不停,她相信她的魂魄大概已被嚇跑好幾個,所以得靠民俗療法幫忙一下,說來也是不可思議,當然有可能是心理作用,但她覺得有效,至少現在可以比較冷靜面對現狀,即使在發現自己被一個莫名其妙跑出來「救」她的王姓男子及詭異的廂型車跟蹤時,都還能冷靜以對,不致被嚇得六神無主。
妍羽和冬蓉互看一眼,嵐春可以說是她們四人當中最聰明的,總是可以輕易地掌握住大局,然後找出對自己最有利的狀況和應對之道,不動如山,這也是最讓她們欽佩、信任的地方。
雖然嵐春總認為自己不適合待在人群中,不善與人交際,所以選擇繭居生活,如果她能突破這層心防,是可以成為冷靜、智謀型的領導者。
可她完全把這項專長用在建築這個「家」的堡壘,因此待在嵐春家是件很舒服的事,要什麼有什麼,所以她們四季美女只要一有聚會,便往這邊鑽了。
瞧!她現在已經開始進行更多的防御工事。
冬蓉打開嵐春今天下午的采購,有電擊器、繩子、噴淚瓦斯、瑞士刀,不禁搖頭咋舌,她這個樣子真的很像要上戰場一般。
「那個凶手真的會來找你麻煩嗎?」覺得嵐春是不是反應過度了?
「誰知道?但是他知道我看到他了!」想起四目交接的剎那,仍會讓她不寒而栗。「而且現在沒有監視錄影帶,除了我以外,還有誰能指證他犯罪?」
「大樓管理員應該會對他有印象吧!」冬蓉說道。
「他有地下停車場大門遙控器,根本不需要經過管理室。」
「哇!愈想愈可怕!而且他又有辦法偷到監視錄影帶。」冬蓉也覺得恐怖起來,為了保護自己,什麼事都做得出,已經殺掉一個人,又哪會在乎殺掉第二個人。
「那個凶手為什麼要殺那個女人?」妍羽問道。
「我猜——」嵐春嘆了一口氣。「應該跟那女人和很多男人都有往來吧……」
「你怎麼知道?」冬蓉問道。
「不小心看到了……」
妍羽和冬蓉聞言忍不住申吟。「厚!小姐!拜托你別再亂看啦!」
老祖宗說「非禮勿視」,不是沒道理的,瞧!這一看不就惹禍上身了?!
「我又不是故意……」她也很無辜呀!不過是做拼布累了,會起身四處走動,到陽台探望天空,哪知對方老敞開窗戶上演一段活色生香的,讓她不小心瞄到了兩、三回,增加了長針眼的風險。
此時,妍羽的丈夫風昱翔從頂樓爬下來,在後面喊道︰「線接上了嗎?」
此話提醒了一票娘子軍,憶起手中正進行的工程。「等一下……」嵐春忙將線的接頭插進電視的接孔中。「好了!」
昱翔立刻朝上面喊道︰「楚麒可以了!」
電視畫面問了幾下,便出現影像,頂樓的溫室花園外面一目了然,而在監視電眼前有一個俊朗的男人正扮鬼臉、揮揮手,並用嘴型說︰「你們看得到我嗎?」教人看了忍俊不禁。
「可以嗎?」風昱翔問道。
「OK!」
妍羽搖頭笑道︰「冬蓉你老公真是有夠會耍寶的。」
冬蓉聳聳肩。「習慣就好啦!」
嵐春慨嘆道︰「還好你們兩個都嫁給了懂電腦、電機的,要不今天我可就一個頭兩個大了。」為了她的「防御工事」,還動員了兩個好友的老公,實在是不好意思。
冬蓉搭上她的肩。「結婚還不錯喔!你要不要也趕快找一個?」
嵐春忙拎起她的手丟下。「不要!不要!我一個人生活多自在……」話還沒說完,便戛然止口……
是的!一個人生活很自在,無須為另一人牽掛,可像現在,一旦突然踫到事情時,六神無主,喪失安全感及孤寂的恐懼便立刻襲來,叫人幾乎難以招架。
家人呀……想到此她心如刀割。
「哎唷!有就有,沒有就算,這種事又不是強求得了。」她也不懂自己為什麼對「談戀愛」這檔事興趣缺缺,她對人際關系就已經相當不拿手,更何況是親密的戀愛關系,她光想頭就大了,先自動退避三舍再說。
妍羽揚揚眉。「依你這理論,一輩子都可以『強求』不了。」
嵐春微微一笑,祭出她最佳的藉口。「我只等待我的楊過出現。」楊過可是她唯一崇拜的雄性偶像呀!
此言一出,立刻招來兩道衛生眼。「你等到白頭吧!當這里是古墓嗎?若真有楊過,光是想要穿過管理員,然後直接搭電梯到十八樓來這里,我看他就懶了,還不如找比較方便一點的。」妍羽忍不住要潑她冷水,免得這女人真打算在這里一直等待下去,人家是等待果陀,她是等待楊過。
冬蓉對天翻個白眼。「別說不可能,現在要有楊過這等人就好了,帥、有個性、深情又豪氣萬千,現在想找到這樣類型的男人是不可能的!」
嵐春正想回個鬼臉,不知怎地,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那名叫王羲雅的男子面容,一意識到自己腦中的畫面,嚇得她瞪圓了眼,啊咧?怎麼會想到他?還有——干麼提到楊過就想到他?
刷掉!刷掉!
她甩甩頭,清清喉嚨。「好了啦!現在不是操心這個的時候,我們先搞定目前情況……啊!警報器、警報器、該裝警報器了,警報器在哪呢?……」一邊碎碎念,一邊快速閃離她這兩位好友……
唉!她什麼都好說,唯獨踫到婚姻大事之類的話題,總是能避就避,避不了再裝死就對了。
妍羽和冬蓉再度互相注視,然後不約而同搖頭嘆息,對嵐春這一點——就是沒轍。
☆☆☆
「抓到那個姓張的臭小子了沒?」立在辦公桌後面的男人冷冷地說道。
「還沒,被他逃掉了!」
「混蛋!一群飯桶!」咆吼幾乎震動了整個屋子。
「放心!我們已經和X幫打過招呼,他們願意盡全力幫我們逮到那小子,只要他人還在台灣,就休想逃過我們的手掌心,生會見人,死會見尸。」
「這不是重點!我要他沒有任何機會可以露面,和檢警雙方踫面。」就差那麼一點,偏偏沒弄死那個臭小子,倒把一個檢察官弄進醫院去了。
事態已超過他預期的嚴重了。
「這兩邊我們都已經請人監控了,一有風吹草動,我們會立刻處理。」
「今天早上的狀況不可以再發生了!」
「是……對了!老板,另一個有看見你做的事的大樓住戶……你打算怎麼處置?」
靜默了片刻。
「……看她願不願意當做忘記這件事,要錢不是問題,如果她不願意的話——那她就是自找了,知道該怎麼做吧?」算她倒楣,竟然在那個時候看到他做的事。
「知道!」
所有人退下後,吳偉夫往後靠向真皮做的椅背,一會兒他從抽屜拿出一疊照片,這照片是他進出劉菲芸住所被人拍下的,可恨的是照片上的日期就是案發當天。
該死的賤女人,居然膽敢和她養的小白臉玩這個把戲?!
干麼?以為拍下他跟她往來的照片,會帶給她什麼利益嗎?
他憤怒地開始撕扯照片。
媽的!千算萬算也沒想到,劉菲芸新收的入幕之賓,居然會在那一天躲在一旁偷偷拍下他跟劉菲芸的照片,當他拿到一張——上面他拖著已快昏迷的劉菲芸進去電梯的照片,而這正是劉菲芸死前最後拍的一張照片。
他憤怒的哼了一聲,便將這照片撕成千百片,然後放一把火燒掉,省得愈看愈心驚、害怕。
但這只是加洗的,真正的底片還在其人手上。
張繼邦!你居然敢佔了我的女人,並且暗中跟拍我,想打我的主意,乘機威脅我?!該死的家伙,要你死個十次都不夠。他瞪著那青藍之火,忿恨難消。
現在情勢對他不利,台灣已非可久留之地,不過也無妨,反正他在世界各地都有置產,也可以透過電話和網路監控整個事業。
他拿起電話。「王秘書,立刻幫我訂明天去澳門的機票。」
☆☆☆
「這里就是你看到凶嫌將劉菲芸推下去的地方?」魏曉昭站在頂樓的溫室問道,一邊拿著數位相機拍攝。
「是的!當時他們就在對面的那個頂樓,我看見他把她從那門拖出來……」說到這,嵐春止口不再說下去,多拜這一看所賜,讓她現在待在溫室,再也找不到昔日那份自得與愉悅,甚至會感到恐懼。
曉昭點點頭,推開溫室門走了出去。「我去對面看看。」
她猶疑著要不要跟過去,到目前為止,她還不敢踏出那道門。
「這些都是香草植物嗎?」身後傳來清亮的女聲,听到這聲音,她頓時記起此時身後還有兩位客人需要她招呼,尤其其中一位,令她完全輕忽不得。
今天是星期天,難得的好天氣,遠方的青山清晰可見,難得有喝下午茶的心情,當從電視監視會客廳頻道上看到突然來訪的客人時,差點沒將口中的紅茶噴出來。
因為來人竟是魏曉昭檢察官及他當法官的妻子博黎卉(後來介紹才知道的),還有……他學弟王羲雅。
魏曉昭朗朗笑道︰「不好意思,星期天還來打擾,因為我跟我內人到我學弟家玩,突然想到你家就在附近,便散步過來……希望你不介意。」
「你們這邊的頂樓安全出口是打開、沒有上鎖的嗎?」
「規定是要關好的,但因為頂樓是公共活動區域之一,所以每個人都可以上來做運動、玩耍,尤其發生上次的事後,小朋友比較喜歡跑到上面來玩了,離開時會忘了關,所以有時管理員會上來巡一下。」因為樓下中庭是陳尸處,大人比較多忌諱,不太讓孩子到那一區玩,而她絕對會主動將他們這一棟的關好、上鎖。
曉昭點點頭。「還是要注意點,否則每個人都可以透過頂樓的出口,任意穿梭在每一棟大樓。」
「這也是我擔心的地方,啊!你們先坐一下,我去泡一壺紅茶過來。」語畢,嵐春走到廚房忙和著。
其他人則利用女主人忙碌之餘,各自打量這屋子,曉昭因職責所在,便走到前面的陽台,發現不用走出去,在客廳就可以清楚看到對棟下面樓層的屋內動向,如果對面打開窗戶,更能一覽無遺,想到嵐春所說的私密景象,不覺莞爾。
黎卉則被掛在牆上的拼布圖吸引住,好奇地看由不同的幾何花樣組成的拼布,驚嘆其間的奇妙組合,能夠那麼協調又美麗,有若藝術品般精致。
羲雅則對屋中的擺設頗感驚喜,這里跟他所住的地方有很大的不同,唯一相同的是他們都有許多的書。
他好奇地在書架前瀏覽,想知道她的閱讀品味。
他排書習慣是依類別的,如法律就歸法律,歷史就歸歷史,政治歸政治……而這位小姐排書卻是依照ㄅㄆㄇ來排的,讓他有點看不慣,手癢地想要動手幫她分類,可他很快發現,自己那一招是不適用在此,因為一這位小姐看的書類頗多,政治、法律、歷史、社會、藝術、詩詞、小說、園藝、拼布、編織……等等,雖然真要細分不難,可……工程會不小,且挺累人的,也許——依她這樣的家庭式的規模,或許用書名來分,比較容易管理吧!
只是——看了依舊不順眼。
再看看其他部分,他得承認,他非常喜歡這屋子的氣氛,空氣清新中帶著淡雅的芬芳,乾淨清爽一塵不染,東西井然有序的放好,布置溫馨典雅,處處可見主人的慧心,這里——簡直是他夢中理想屋,有家的感覺。
當然——他更注意到,這屋子除了女主人外,似乎沒有其他家人活動的痕跡,這房子是二廳三房的格局,房門並未掩住,可清楚窺見其景,一間明顯是主臥室,一間還是書房,另一間則擺滿了布料以及兩台縫紉機,令他不禁好奇……
走到廚房,看見她正用熱水燙熱茶壺和杯子,這是對紅茶有研究者的基本功。
「嗨!」他先輕聲打招呼,免得她像剛才一般嚇了一跳,或許是他過敏,可總覺得他的出現,令她感到很不自在,一副很為難的模樣。
她轉過頭,一接觸到她的眼神,他還是微微一震,不禁納悶,為什麼她的注視總是能影響到他?!
「你在泡什麼樣的紅茶?」廚房頗大,有許多瓶瓶罐罐的,但擺的很整齊,也沒有一絲
油煙異味。
「錫蘭紅茶,你有比較偏好什麼嗎?」怪了!他只不過是站在門口,為什麼她會覺得廚房變小了?!
「檸檬紅茶。」
「好!」她打開冰箱,從下面抽屜中拿出一顆鮮綠色的檸檬。
他揚揚眉。「那如果我改變主意想喝雪莉瑪茶?」
她面不改色,打開冰箱拿出一顆鮮橘色的柳橙。
他忍不住低笑出聲。
「有什麼好笑的?」
「沒有!我只是覺得你這邊好像百寶盒,要什麼有什麼。」
她聳聳肩,不置可否。「因為你要的我剛好有。」
這話令他一動,有如一顆石頭丟入心湖,泛起一波波的漣漪。
他不再說話了,默默看著她的一舉一動,此時烤箱發出「叮」一聲,她戴上隔熱手套,打開烤箱將一盤隻果派端出,頓時芳香四溢,逗的人味覺、嗅覺全開,食指大動,連在客廳的那兩人都被引了過來。
「好香呀!」
在听到刀子切開隻果派發出的清脆響聲。「哇!」他們不約而同發出贊嘆。
已經可以想見那派可口的程度,當嵐春將派端出去時,有兩個人已經很沒有檢察官及法官形象地跟了過去,乖乖地在餐桌前坐好。
此時爐上的水亦滾了,羲雅本能地欲幫忙關火,卻見她搶先迅速回到廚房,並對他踏進廚房的腳瞪了一眼,令他不得不乖乖縮回。再怎麼不濟,也清楚女主人將廚房視為禁區,不容他人任意闖入。
看到她把水壺蓋掀開,讓水沸騰一陣,將旁邊也被熱水溫燙著的壺與杯拿起,輕輕將水滴甩去,從櫃子上拿下一只鍍錫鐵皮罐,打開後舀了約莫五匙的茶葉放進壺里,這才將爐上沸騰的水壺提起注入熱水,之後再覆上茶壺蓋及保溫棉罩,放進精致茶盤中。
而在等茶泡開之餘,她將檸檬、柳橙切片置在小盤子上,糖罐、裝鮮女乃的小瓶子一一置好,她便托著那大茶盤走出來,像算準時間般,將泡制到最完美的紅茶倒入杯中。
動作一氣呵成,流暢得有若在進行一場舞蹈。
主人是如此慎重其事招待,客人焉能不正襟危坐,態度小心的捧起面前的瓷杯,以虔敬的心情啜飲,一口滑潤的香茶,一口甜派,幾令他們忘了來此的最初動機。
嵐春並不是刻意要端出這套行頭來嚇人,但從每個人飲茶的方式和態度去猜測對方是什麼樣性子的人,是很有趣的,例如魏檢察官在飲茶前會好好打量、觀察杯子的形狀,並且會詢問她茶的來源。
魏夫人則比較關注如何泡出一壺好茶,茶葉該如何篩選,這點與她頗契合,她也不吝於傳授。
至於那位王羲雅先生……他並不多話,她注意到他將檸檬片放進杯中攪拌了兩、三次便取出,並沒有一直浸泡下去,讓茶因檸檬油釋出而失去原味,這說明了他是個懂得喝茶的人,可這也沒什麼好奇怪,只是她感覺悶悶的,覺得他深沈不可測到令她……更不自在。
簡單閑聊過後。
「你一個人住嗎?」冷不防,羲雅開口問道。
「對!我一個人。」有什麼意見嗎?她望著他。
「家人呢?」
她端起茶杯啜飲了一口。「我是獨生女,父母在我高中時就去世了,直系親屬都不存在了。」
「所以你都是一個人生活?」
「對!」她再為每個人杯中添上新茶。
黎卉倒了一些牛女乃至茶中,輕輕攪拌一下,欣賞著這兩種不同顏色的液體混合時的花樣,直到變成另一種顏色。「紀小姐,我看你做的拼被和拼布手提包都好漂亮,這些你都怎麼賣出去?」
「我有報一家銷路商店,接訂單再做。」
「有打算要開班授課嗎?」黎卉露出期待的眼神。「如果有的話,我一定會報名。」
嵐春微微一笑。「目前沒這個打算,但是我在網路上有將一些書面上的知識放上去,也有花樣圖示範,你可以列印下來參考一下。」
「真的嗎?那給我網址。」
「好!」她從口袋中拿出一張便條紙,低頭寫了起來。
「你是如何把貨送到客戶手上?」曉昭問道。
「東西做好時,我會先拍照用郵件傳給對方,確定他們滿意並且錢已匯進我的帳戶後,就將東西托運出去。」
「那挺有意思的,不過……如果顧客不滿意的話,那貨要怎麼處理?」曉昭繼續問道。
「就留下來嘍!反正每一件作品我自己都很滿意,如果別人不要,我要呀!」
「你平均做一件都要花多少時間?」
「不一定,看樣式大小和繁復度,平常有空就把各式不同花樣的拼布做起來,等要組合時就可以省下不少事,像一般的手提包,快的話一天就可以做出來了。」
「好棒喔!」黎卉忍不住拍手叫好。
「老婆呀!你什麼時候也能做個拼被給我蓋蓋呢?讓我也可以對你鼓鼓掌?」曉昭笑道。
黎卉偏頭睨了他一眼。「當然是等我拜師學成後。」
「要多久?」
「一年嘍!」
「算了!我直接向紀小姐訂一件還比較快。」
「你——瞧不起我是嗎?」
「嘿!嘿!嘿!法律部分我不敢,但法律以外的嘛……」曉昭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對老婆提出挑戰。
見兩夫妻旁若無人的拌起嘴來,嵐舂看著看著,心情從好笑變得莫名沈重,移開眼不想再看,卻和坐在右側的王羲雅的目光對個正著。
她愣了愣,這人……干麼又盯著她?!忙伸手拿起茶壺。「還要嗎?」她勉強鎮定心神問道。
羲雅搖搖頭。「謝謝,夠了!……他們才剛結婚兩個月,所以——」他為這兩個突然變得很孩子氣的學長、學嫂舉止解釋一下。
唔!原來如此……不過跟她不熟,就能在她面前這樣毫不避諱,莫非……新婚蜜月的人都這樣嗎?能大方地將他們的甜蜜愛戀放送出來?!
「紀小姐,你有比較親密的男友嗎?」
咚!
被這冷不防的問話給嚇了一跳,手微微抖了一下,茶湯溢了幾滴出來,她瞪著那迅速在桌巾泛開的紅褐色水滴——她心慌的證據。
被窺視感及侵犯感同時涌上。他憑什麼問她?她跟他的交情還不足以到談這種話題!
「沒有。」嵐春抬起頭。「如果不介意的話,我不想談私人感情的話題。」
羲雅朝天花板丟了一眼,刺又冒出來了。
「或許你不想談,可像你現在遇到這種狀況,如果有男友在你身邊,就可以依賴和保護了。」理智突然管不住嘴巴,話就這麼說出來了。
砰!茶壺不輕不重的放在桌上,但仍發出問聲,而另外一對愛情鳥則戛然止口,眼珠子烏溜溜的在散發出僵硬氛圍的兩人之間瞟著。
啊咧,出了什麼事?
「我為什麼要依賴男人的保護呢?」她冷冷地問道。
賓果!女權主義者!
他對「女男平等」這點無意見,也非常尊重女性在這個社會享有和男人一樣的權利與平等,可他無法忍受,那種站在高處,以輕視眼光看著男人的「女權強者」,有著完全蔑視、不尊重人的自大,是超乎性別的認知。
她——是嗎?
「至少男人可以有較多的能力,可以保護他的女人。」他雙手環抱胸前,決意挑釁。
「哦?男人是哪里有比較多的能力?是上面還下面?」她亦學他將手臂置在胸前。
曉昭夫婦倆發出像是被嗆到的聲音,不約而同地咳起嗽來,但另外兩人恍若未聞,依舊像一對公牛般互相瞪視著。
羲雅微微一笑。「男人——從頭到腳、從內而外,都有這個能力保護他的『女人』。」有點幻滅的感覺,白雪小姐說話可不是細聲細氣,反而直接得令人難以招架——這點至此已可確認無誤。
「是嗎?」嵐春揚起嘴角,亦回他一記冷笑。「可根據研究報告指出,踫到危難時,女人比男人更機警,更擁有智慧面對、解決問題,而男人比女人更容易退縮,至於——男人有力氣可以對付敵人……哼!在面對槍械彈炮時,空有一身蠻力也發揮不了作用,除非施暴者是個gay,否則施展男色也沒用!」
羲雅倏地眯緊眼,無法抑制怒氣地說道︰「你瞧不起男人!」
「你瞧不起我!」
啊咧?現在到底是誰犯的罪較重?是侮辱全體男人還是侮辱她個人呢?
勝負立分,羲雅氣勢立刻減弱,曉昭搖搖頭,活該!誰叫他沒事挑起這種話題,自己招惹的!
嵐春站起身,僵硬的說道︰「我再去泡一壺新茶。」不行!再下去,她會忍不住將壺跟杯往這人砸過去,那就可惜了她好不容易搜集到的寶貝茶具。
「呃!別忙了!」在接到老婆使來的眼色,曉昭忙開口說道。「我們已經叨擾你夠久,也該回去了!」
再這樣待下去,這兩個可能會把彼此給撕了……火藥味之濃的,教人坐立難安。
嵐春深吸口氣,讓情緒冷靜下來。「……希望對這次的案子有幫助。」
「希望如此!」
送他們到門口,在離去前,原本繃緊著臉的羲雅突地轉過身說道︰「你確定這個『家』安全嗎?」
她眨了眨眼。「什麼?」本來看也不看他的,但他的話——
「這個社區大廈的安全根本就有問題!不然怎麼會讓人輕易盜去監視錄影帶,而且管理員還沒看到犯人進出,所以如果有人再用同樣方式潛進這個社區找你的麻煩,你覺得……這個家可以給你足夠的庇護嗎?」
這正是她的隱憂,她死命瞪著他。「那你有什麼建議?」
「你跟對面的鄰居熟嗎?」
「還好!但他們夫婦人現在都不在,全都到加拿大坐移民監了。」
還說女人比較聰明?「狡免有三窟,干麼讓自已停在原處成為個明顯的箭靶?」羲雅深深地看著她。
這是個忠告嗎?她嚴正的回視他。「我選擇以不變應萬變。」
他氣結,真是頑固!有理說不通,他從口袋中抽出一張紙,飛快地寫下了幾個字,然後拿給她,見她不拿,便硬塞進她手里。「這是我的住址和家里電話,我跟你住的地方近,如果你有什麼困難,可以跟我聯絡。」說完後,電梯剛好也到了,他轉身走進去,曉昭夫妻倆對她笑了笑,說聲再見後也閃進去。
瞪著已關上的電梯門一會兒,再瞪著自己手中的紙片,這人真的是……難不成他想當那個讓她依賴的男人?
一股火熱爬上她的臉頰,趕緊甩開這個念頭。這怎麼可能?何況依方才劍拔弩張的情勢,他不可能還認為她是個需要呵護的女人。
只是——當他把紙片塞給她時,臉上嚴肅的表情以及聲音中的真誠卻莫名打動了她,不像是應酬的客套話,讓她像被催眠似的忘了將紙片丟回給他……
驀地,她伸手撫住臉龐,要命!她的臉頰為什麼會愈來愈燙?!
哎呀!她轉過身奔進屋中,將門重重關上。
☆☆☆
「學弟,我以為你對女人一向都是溫柔體貼的……」
「最近這兩點已經自動放假去了。」
性騷擾案的後遺癥,但——
「學弟,你今天跟我們到這邊來,到底是為了什麼?」曉昭忍不住繼續問道。
「怕你們不知道地方,走錯路。」羲雅大步走在前頭,頭也不回地說道,儼然是個「帶路者」。
夫妻倆互望」眼,這理由也未免太牽拖了,想要在這個地區迷路可不是容易的事,何況從他家出來還看得到這棟社區大廈……
「學弟,你好像很關心這位紀小姐?」曉昭試探地問道。
「不是關心,只是湊巧我熱心病發作了,需要吃藥控制一下。」
喔?有這種藥嗎?
「羲雅,你對剛認識的女子都這麼熱心嗎?」黎卉促狹地問道。
「不是!」
「不是?」真坦率呀!
羲雅停下腳步,轉過身瞪著笑得像偷吃貓一樣的夫妻倆。「你們想到哪去了?我的意思是說我不是剛認識她。」
「咦?」
「我已經認識她好幾年,直到現在才跟她說話……」正確地說,應該是她終於認識他了……
羲雅此刻真是厭惡自己極了,明明告誡自己最近少管閑事,可總會不由自主……
都怪這個阿春小姐,看到她,總會牽動他某種情緒,擔任律師那麼久,閱人無數,可她卻讓他有種新奇感,引發他想探索的,尤其今天進了她家,覺得她更有意思,但他不懂,她干麼老豎起帶刺的冰牆,讓他失去一向最自豪的自制,想要攀牆一試……
但——經過今天這一陣仗,算了,除非她打電話給他,否則他可不會再讓自己被凍傷、刺傷。
唉!距離果然是美的。
他再一次在心中暗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