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場面搞得一團亂之後,慕容以要進宮向皇上請安為名,溜之大吉。
他跑了,留下我被我娘盤問了諸多問題。那些問題當中,出現最最頻繁的,就是玉佩怎麼會到了慕容的手里去。
我犯了難。這是一個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問題,這是一個需要從長計議仔細考慮該怎麼回答的問題。
我當然不能對我娘說玉佩是在我要把它送給一個被我害死的人的弟弟的時候被慕容搶走的,那樣就會牽扯到我八歲那年因為自己的緣故害死了一個人的事,可是,如果不說,又很難解釋我為啥要把玉佩送給一個陌生人了。
居犯難。為難。太難了。
也許是看到我的表情不停地在變幻,我娘的耐心告罄了,她站在窗邊回頭看我,嗓音淡淡,「既然把玉佩送給了雋親王,就說明你認定了是他對吧?」
認定個屁啊……我還敢把那玩意兒送給青幻呢,難道說我就是認定了青幻嗎?再說了,那東西是慕容搶走的,是他搶的好不好!
很顯然,我娘並沒有接收到我近似于咆哮的內心活動,她看了我一眼,用一種舉足輕重的語氣說,「听雋親王說,是你爹讓他帶著玉佩來見我的,這麼看來,你爹該是認可了他,倒是你,既然把玉佩都送出去了,又何必再說什麼被他搶走的?」
本來就是被他搶走的啊啊啊啊啊。你給我這個玉佩的時候說什麼這玩意兒是我日後長大了的定情信物我根本就沒放在心上啊啊啊啊啊。不過是一塊破玉佩啊,頂多成色質地好些,至于弄得像是非要把我綁給慕容嗎啊啊啊啊啊。早知道會這樣我拼死都不會給青幻這東西讓慕容有機可搶啊啊啊啊。
我真的是太悲苦了,我娘完全听不進去我的解釋,只認準了我是將一顆少女之心托在了慕容的身上,如今慕容帶著信物來見家長,我一時之間沒有料到,所以才會面對著我娘的問題東推西阻,找類似于「其實玉佩是被他搶走的啊」這麼拙劣的原因來為自己的尷尬和羞澀圓謊。
赭事已至此,我真的是百口難辯,好容易我娘說得口干舌燥了,揮揮手讓我回府了,我拖著疲憊的身軀往外走。
堪堪走了兩步,又被我娘喚住,我眼皮一跳,心道不好。果不其然,我娘一邊品著茶,一邊漫不經心地丟給我一句,「以往你怎麼胡鬧我都不管,只是,如今既然已是心里有了人的人,從今以後,和那些少爺公子相處時,你須得檢點一些。」
她的話音落地,我的嘴角抽得幾乎要扭曲,檢、檢點?!啊啊啊啊啊啊,要不要用這麼狠的詞?!
從清寧觀里出來,我殺氣騰騰地直撲慕容的雋王府。到了地方,他剛好從皇宮里出來,狹路相逢地與我在府邸門口遇上。
我一記仇恨到可以殺人的眼光射過去,他會意,揮了揮手讓隨從退下,朝我走了過來。
「怎麼。」他還在笑。他居然有臉笑!
「你都知道了?」我眯了眯眼,並不準備再繞圈子,直接單刀直入。
「知道什麼?」
「你知道你自己知道什麼。」我咬牙切齒,這句近似于繞口令的話幾乎是從牙齒縫里磨出來的。
見我氣勢咄咄逼人,慕容眼睫一斂,唇角卻依舊噙著一絲笑,「我不知道。」
我正準備繼續發難,反倒被他這句不知道是「不知道自己知道什麼」還是「並沒有都知道」的回答弄得一愣,呆了好半晌,才問他,「不、不知道什麼?」
慕容掀起眼睫看我,卻並沒有立刻回答,反倒望著我的臉沉默了一會兒。良久後,他朝著我展顏一笑,「你不想我知道的事,只要你一日不肯親口對我說,我就不知道。」
話音落地,他飄然離去,身影漸漸隱沒在了雋王府的影壁後。
我在原地站了好久好久,直到車夫上前喚我,「少爺,下雪了,我們這就回府還是……」
我終于回神,仰臉看,可不是,下雪了又。
清源城的第五場雪。
我抬起手來湊到嘴邊呵出一口氣,穩了穩放空了的心神,對車夫勉強一笑,「回府。」
坐進馬車里,沒了寒風的吹拂,困意漸漸涌了上來,我倚著馬車廂壁閉上眼,漸漸地開始昏昏欲睡。
意識混沌之間,慕容最後那句話晃晃悠悠地飄到了腦子里,他說,我不想他知道的事,只要我一日不肯親口對他說,他就不知道。
這麼听起來的話……其實還是知道的吧?
他知道,卻要裝作不知道,只不過是因為——我不肯親口告訴他。
好樣的。
好樣的慕容……
你未免太了解我了吧……?你明明可以而且已經依靠其他途徑知道我其實並不是相府大少爺而是相府大小姐,你明明可以而且已經依靠其他途徑知道我其實不是男人是女的,卻偏偏要裝作不知道,卻偏偏要等著我親口對你說。
我怎麼可能會親口對你說?就連謝樓蘭,就連我向謝樓蘭剖白心跡時都沒有說出我其實是個女的這種話啊。
謝謝你。謝謝你慕容。謝謝你對我那麼尊重。
謝謝你在我肯親口對你說之前,你都會「不知道」。
就這樣吧,你繼續裝作渾然不知,我也可以若無其事,如今的我絕不會說,只看會不會有那麼一天,我主動向你展開心扉,告訴你這個我們彼此都已然心知肚明的秘密。
馬車抵達宰相府時,我將將醒了過來,下了馬車,進了府邸就直撲我爹的書房。
我爹正在伏案潑墨,好興致,我走上前去對著墨水伸過手,沾了一手的墨,盯著掌心的墨水看了一會兒,然後我仰起臉看著我爹,不摻任何語氣地說了句,「慕容知道我是女的了。」
華語第一言情小說站網為您提供最優質的小說在線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