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可惜他……
這…好殘酷的現實！
望著悲痛欲絕的病人家屬，坐在走廊長椅上的艾露絲攥緊近衛明美的手腕，顫聲一句，「夫人，我真的很害怕，您說灝軒會不會……」淒然的話語直直哽噎在咽喉之間，就是說不出，嘶敢去想，更不願去想……
「沒事的，一定會沒事。」拍了拍她的手背，明美夫人抹去傾瀉而出的淚水，「灝軒若是知道你能過來探望他，一定會很開心的。」
就在剛才，明美夫人親自去往艾露絲所住的206號病房，欲勸說其探視林灝軒。
平心而論，艾露絲當然想去探他，可聖傲天一直在橫加阻撓，萬般無奈之下，近衛明美雙膝一屈，竟跪倒在他面前，苦苦哀求，「灝轔，我近衛氏一生就沒有哀求過任何人，可這一次關系我兒子的生死與命運，拜托你讓艾露絲見他一面，好麼？」
長久以來，聖傲天一直就是心懷不露之人，幾乎沒有人知曉他的心目中到底在想些什麼。
不知是不是這句話感染了他，他居然點了點頭，答應了近衛明美的請求，並親自解開束縛艾露絲的繃帶，她這才有機會出現在手術室的門口，可惜林灝軒早已被推入手術室，她還是沒有來得及看上一眼，見上一面。
不可否認，女人是一種極為神奇的生物，‘口是心非’便是她們最大的特點與優點…明明嘴上說，恨得要死；可當這被恨之人出了什麼事或者是遇上什麼危難，她們的心里又難過得厲害——艾露絲就是這樣的女人！
***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感覺好似過了千年，本該在中午結束的手術卻拖了很久，直至下午兩點，手術室的紅燈仍舊耀亮。
站起，坐下，來回踱步，近衛明美的心越提越高，幾近來到嗓子眼。
這台性命攸關的手術是由林灝軒的主治醫生喬治負責的，明美夫人很熟悉他的專業知識以及治療技術，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可是這時間不免花費的太長久了。
身在危急之處，總會胡思亂想，這便是人類的天性，所有人都是一模一樣。
見手術遲遲沒有結束，明美夫人哀然自語，「灝軒該不會…不會出什麼事吧？」
听她這樣說，艾露絲的心驟然揪緊，扶著長椅顫顫巍巍站起，欲闖入手術室，問個清楚，誰知她受傷的雙腿根本就沒有氣力承受身體的重量，單薄的身子搖晃一下，眼看就要歪倒在地。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她摔倒的一瞬間，有人忽的將其攬住，沉聲責怪道，「別忘了，你自己也是病人，萬事要小心哦！」
驀地回首，艾露絲對上一雙最為熟悉的清冷眸眼，「可我很是擔心他啊！」
「你呀！」略微撇嘴，聖傲天嘆了一聲，「擔心他的同時，你也要顧好自己。」
點了點頭，艾露絲不知該如何感激，末了，僅是淡淡一句，「傲天，謝謝你！」
「問你一個問題。」將她重新扶回長椅，聖傲天與之並肩而坐，「如果現在進行手術的人是我，你會不會也這般緊張？」
「會，一定會！」不假思索的，艾露絲月兌口而出。
聖傲天听了，微微一怔，寫笑嘆，「有你這句話，我一生足矣！」
正說話間，走廊的盡頭傳來歇斯底里的叫嚷聲，「你們這些人，簡直是太胡鬧了，究竟有沒有將我放在眼里！」
循著聲音望去，艾露絲見到一張最不願意瞧見的臉——侯爵千金芙蕾雅。
「夫人，這也是為您好。」陪同她前來的忠叔小聲應答，「醫生再三叮囑，您月復中的胎兒尚不穩定，情緒不能激動啊！」
「老家伙，你少管閑事！」在侍女隨從的簇擁下，芙蕾雅一臉戾氣而至，邊走邊嚼舌根，「林灝軒出了這麼大的事，就沒人告訴我一聲，你們當我是死人麼？他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是遺產的第一繼承人！」
這女人是不是真的少根筋，滿腦子想得都是什麼事情？
所有人都在焦急的等待手術結果，不住祈禱林灝軒與林杋平安無事，可她呢，她唯一能夠想到的，居然是丈夫的遺產。
不等近衛明美開口叱責她，聖傲天兀然笑了，「我真的覺得萬分慶幸，幸虧沒有同這種女人結婚，如若我是灝軒哥哥，寧願躺在手術台上一睡不醒，也不願與這種惡心的女人共度余生！」
他說得一切的確是事實，是人都忍受不了這等貪得無厭的丑惡女人。
瞥見近衛明美的臉色驟變，艾露絲明白她在慪氣，遂小聲提醒聖傲天，「你就少說幾句，別再橫生枝節。」
兒子與丈夫同在手術室，明美夫人的壓力原本就大，又被那不知好歹的女人一鬧，就算是再溫文爾雅的女子，也會瞬時爆發，「賤人，你給我閉嘴！」
被近衛明美的氣勢震住，芙蕾雅愣了片刻，隨後揚聲冷笑，「夫人好大的火氣啊，這是沖著誰呢，是我，還是那不要臉的臭婊子？」說著，抬手一指，直直指向坐在一旁的艾露絲。
「是誰讓你來的？」近衛明美凝眉質問，「這兒不歡迎你，給我滾出去！」
「喲，夫人這是說得什麼話呢？」芙蕾雅似乎永遠都學不乖，故意叉著腰，挺起肚子朝向明美夫人，「我帶我的兒子來探視他的父親，有什麼不對？」
她的兒子？
這話宛若利刃，深深刺入心房，艾露絲猛地抬眼，瞧見芙蕾雅微微隆起的小月復。
「他們夫婦的‘造人計劃’似乎成功了！」生怕艾露絲沒看見，聖傲天不知輕重一句，「如此看來爺爺的財產可謂後繼有人了，難怪芙蕾雅如此囂張呢！」
「明美夫人，恭喜您！」顫顫伸出右手，艾露絲欲與林灝軒的母親握手，表示祝賀之意，「林灝軒終于有兒子了，我真的好開心！」
「小艾，這話……」瞧見艾露絲的眸色黯淡，近衛明美以一種極為繁雜的目光望向她，「別說這樣的話，不然我會很傷心，灝軒同樣會很傷心！」
「別，您別這樣看我，不然我會很內疚。」扭轉螓首，逃避她的目光，艾露絲慘然一句，「孕應寶的感覺真的很好，會每時每刻地想著，會沒日沒夜地念著，想象他是什麼模樣，是像父親多一點，還是像母親多一點，是喜歡學音樂，還是喜歡學繪畫，盡管他還很小，我也會憧憬他的未來，仿佛可以看見他第一次走路，第一次說話，第一次背著書包去幼稚園，第一次…只可惜，我是沒有福氣的女人，也沒有緣分與他做母子，我為我過去的所作所為感到愧疚，那時候，我不該有舍棄他的傻念頭，真的很不該……」話到此處，她陡然抬眼，直直望向芙蕾雅，滿目皆是艷羨之光，「所以，芙蕾雅夫人，我真心實意的祝福你，你擁有很多女人都沒有的東西，你是世上最最幸福的女人！」
「哼，就算你祝福我，我也不會領情！」抱緊雙臂，芙蕾雅笑得不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收起你的丑陋嘴臉吧，別在這兒惺惺作態了…他們告訴我，林灝軒的病是肝癌，他還那麼年輕，怎麼會得上這種病，究其原因，全都是你害的！」
深知林灝軒身患肝癌，卻一直沒有想過是怎麼得上的，听芙蕾雅這麼一說，艾露絲倒是有些警醒。
聖傲天向來聰慧過人，听聞芙蕾雅這般言語，心中已然猜到了七八分，不等她開口，即厲聲驚喝一句，「你閉嘴，否則……」
仗著懷有身孕，芙蕾雅早已目中無人，指著艾露絲的鼻尖，叱責道，「你們越是不讓我說，我偏偏越是要說，一切的一切皆是因為你這個低賤的臭婊子，林灝軒為了你，整個人都變了，沒日沒夜借酒澆愁，欲求用濃烈的酒精來麻痹自己，讓自己不再想起你…到了後來，居然演變成為病態的酗酒——他之所以會罹患肝癌，全都是因為你！」
怎麼會是這樣？
不該是這樣啊？
因為恨他，所以不在乎他，結果竟是這樣……
艾露絲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暗，想哭，哭不出。
爭執吵嚷，似乎永遠沒有結束的時候，耳畔嗡嗡作響，她仿佛墮入縹緲的雲霧之中，再也袒清其他聲音。
手術室的紅燈一閃，緊接著，門扉被人推開。
並未像預想的那樣，病床被推了出來，而是……
腳步匆忙的護士，揚聲就問，「你們誰是A型血？病人還有什麼直系親屬麼？」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明美夫人顫聲詢問。
「手術失敗。」護士輕聲一句。
「我的兒子呢？」儀態全無，明美夫人攥住護士的衣袖，瘋了似的驚問，「我的兒子還好麼？」
「病人大出血，急等著輸血，而我們醫院的A型存鴉上一台手術的患者耗盡，所以……」
「抽我的！」近衛明美的淚一涌而出，「我是林灝軒的母親，快抽我的血！」
「夫人，您是B型血啊！」一直陪在她身畔等待的麗子疾聲開口。
不曾理會倉田麗子的好意，明美夫人一把將她推開，再次對護士道，「管不了那麼多，我是林灝軒的直系親屬，快抽我的血！」
「夫人，請冷靜一下。」護士明白這位母親的用心良苦，勸慰道，「若是血型不對，不但救不了病人，更會……」
不等護士說完，艾露絲再次顫巍巍站起，艱難地挪到眾人之間，「抽我的，我是O型血，可以輸血給任何人！」
「你傻呀！」瞧見它抖的背影，聖傲天嗔怪道，「你是孟買O型，是特別罕見的，你若輸血給他，誰來輸血給你？」
听聞他的言語，近衛明美好像想起什麼，極為緊張道，「灝轔，你快救救灝軒吧，你們是手足兄弟，或許……」
「很抱歉，我也不是A型血，以現在的情形看來，也只有打電話求助血液中心了。」
「慢著，你們要找A型血的人，我就是！」人群之外，有男人兀然言語。
眾人驀地回首，只見芙蕾雅的父親站在不遠處。
原本想著遠遠避開，可是發現周遭都是人，逃也逃不掉，躲都躲不了，萬般無奈之下，芙蕾雅只有唯唯諾諾上前，好似鬼怪機靈的老鼠見到老謀深算的花貓一般，弱聲道，「父親，您是怎麼會來的？」
「我是專程前來看你胡鬧的！」馬克西姆侯爵沒有什麼好聲氣，極為嚴肅道，「你的丈夫病重且命懸一線，你不但沒有關切之心，更是在這兒趾高氣揚的胡說一通，我若是明美夫人，早就兩巴掌扇到你的臉上了！」
听父親這般言語，嚇得芙蕾雅大氣都不敢出，戰戰兢兢退到一旁，不再言語一句。
雖說是姻親，可馬克西姆侯爵與林杋夫婦不大走動，頗為生疏。
前思後想片刻，近衛明美還是忍不住開口，「您方才說自己是A型血，能不能救……」
不待她說完，馬克西姆侯爵已然解開西裝的袖扣，對一旁的護士道，「請抽我的血，如若能夠挽救林灝軒，也可算是功德一件，他是我的恩人啊！」
恩人？說這兩個字時，他的語氣特別沉重。
一听這話兒，聖傲天撲哧一聲笑了，喃喃自語道，「該不會是感謝灝軒哥哥迎娶了你那不成體統，不懂規矩的女兒吧！」
「不是因為這個緣故，而是因為……」馬克西姆侯爵頓了頓，將一雙湛藍的眼眸瞥向一臉焦慮的艾露絲，「林灝軒告訴我，他替我找尋到一個最為重要的人…對于他來說，那個人比他的生命還要重要；對于我來說，亦是如此！」
「父親，您在說什麼？」听出些許端倪，芙蕾雅驚問一句，「比他的生命還要重要的人，難道是她……」
「是啊！」馬克西姆侯爵意味深長一笑，「是的，就是她！」
***
400毫升的A型血液輸入林灝軒的體內，一直等到下午四點，他才被推出手術室。
「灝軒，灝軒！」明美夫人哭得難以自抑，堅持要幫忙推動病床。
「阿美，你先休息一下。」滿臉憔悴的喬治解下白色口罩，低聲言語，「我還有話對你說！」
「你不找我，我也會找你，你說沒事的，可為何……」明美夫人邊哭邊說，嗓音幽咽，「手術失敗了，你到底有沒有盡力？」
「這次手術是失敗了，可下次…或許下次還有機會。」
原本是勸慰的話語，可在近衛明美听來卻出奇的刺耳，「我兒子不是你的試驗品，更不是砧板上的魚肉，可以任你宰割！」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見她氣急，喬治也不知該如何解釋，只有顫聲言語道，「灝軒暫時還沒有生命危險，可半年之後的情形呢，現在還說不準…若有合適的髒器，我還想為他進行第二次手術。」
僅是一次手術就將所有人折磨得不行，他還想進行第二次手術，近衛明美嘶聲厲喝，「你就省省心吧，他是我兒子，若真是要死，我自會陪伴他，絕不會再讓他經受痛苦與折磨！」
「你若這樣說，我也沒有辦法，他是你的兒子，我只想見他平安健康…你若得空，也多陪陪林杋吧，他為灝軒的付出很大，很值得我敬重……」
***
三個月後，林灝軒再次躺在手術台上，與之相隔的一道屏風之外，還躺著另一個年輕的男人。
A型血與B型血，兩塊糖的咖啡與三塊糖的咖啡，金槍魚三明治與火腿三明治…這些就是他們的區分與差別，可他們的心是一致的，可以說是一模一樣。
地球上，有七十億人口，你總會遇上她或者他，值得你去愛，去奉獻終身的女人或者男人。
她遇上了他們，他們遇上了她。
天使依舊美麗善良，可惡魔不再寂寞孤單……
從那天之後，艾露絲就消失了，再也尋不見蹤跡。
有人說，她是天使，降臨人間僅是為了修補自己的羽翼。
羽翼被雙重的愛戀所修復，讓她無恨無悔，可以再度揮動翅膀，返回天堂。
***
一年之後。
在遙遠非洲的貧瘠土地上，一幢幢嶄新的校舍顯得特別顯眼，那里是傳說中的‘天使之家’。
耗費一整年的時間，她追尋著奧黛麗•赫本的足跡，踏遍埃塞爾比亞的山山水水，出資新建了一座座美麗的‘天使之家’。
操場上，調皮的男孩子們指著從遠方飛來的直升飛機，「老師，你快看！」
「哦！」她輕聲應答，「可能是基金會的叔叔們。」
「可是，那道條幅……」孩子們齊齊仰頭，一字一句念道，「上面寫著字呢，好像是…紅紅的玫瑰，我愛你，比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都要愛你！」
人們常說，天使在人間。
天使真的在人間麼？
的確，的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