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世上唯一取暖休憩的港灣消失了,鐘未昔又強忍著在家人面前不肯哭,所有人都罵她沒良心。鐘柏龍听從了局長的話,勉強振作起來,家里卻成了他逃避的地方,在外面辦案一待就是幾個月,回來的時間極少,姐妹倆全交給女乃女乃來照顧。但是他回來每次看到鐘未昔就咬牙,「你媽在世的時候有多疼你,你竟然一滴眼淚都不掉!真是頭白眼狼!早知道這樣,當初生下你就應該把你掐死,沒良心的東西!」鐘未昔什麼也不說,默默低頭扒飯,做作業。然而不但鐘柏龍罵,女乃女乃也罵,周圍的鄰居對她指指點點,在所有人的眼里她已經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壞孩子,除了哥哥。渾渾噩噩的三年,中考前一天突然發高燒,出來後的分數極可憐,老師當著鐘柏龍的面說,「這孩子這輩子也就這樣了,乘早領回去,不然就廢了。」對她沒好臉色的鐘柏龍頭一次什麼也沒說,後來在外面東奔西走,托人交了錢讓她上了一所三流學校。鐘未昔哭了,她很想再重讀一年,她相信自己能考上高中。然而多年來她不敢和爸爸說話,每次只要她一靠近,爸爸就會不耐煩地擺手,「你離我遠點兒!」同班同學都是些不愛讀書的學生,沒人上課听老師講,泡吧、打游戲,談戀愛,老師根本不管。她想讀書,非常想,常常在夢里懷念在初三緊張又枯燥的學習日子,她適應不了這個環境,她想出去。平日里不愛說話,在校園里獨來獨往,開始有很多男孩送花送禮物約她出去玩,當著面叫她班花,後來不到一學期又成了校花。她知道自己不是最漂亮的一個,被他們這麼叫可能是自己不愛與他們親近的關系,在他們的嘴里,她有個性,和她談戀愛會很出風頭。她不想談戀愛,確切地說是不敢。思緒被強拉到了那天下雨的冬夜,她全身濕透呆坐在雨里,空氣中飄散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掩埋尸體的坑已經完全被埋上了,十幾個人正四處走動用鐵鍬把填好的坑理平。那個站在雨傘下冷漠的黑司曜眼神突然充滿了侵略性,把她癱軟的身子拽起來塞回車內。「你殺了……人。」她當時哆嗦著指控他,直覺往旁邊的車門靠,太冷了,車里的暖氣也無法溫暖她的身體,磕磕踫踫話說不完整。他似乎听到了一個笑話,一手撐住椅座向她靠過來,眼中閃著冰冷的玩味,「我殺的人多了,你指哪一個?」「你會坐牢的!我爸爸是警察……」得到的是他的嗤之以鼻,「如果你那個當警察的父親此刻在面前,你信不信他不會相信你的話?」他好狂,爸爸是警察,在外面專門抓壞人,他比壞人還要壞,爸爸一定會抓他的。鐘未昔看著他很近的臉,害怕地想逃跑。「還有我哥,我要告訴我哥哥,我叔叔也是警察,哥哥相信我,叔叔就會相信哥哥,你殺了人,你殺了好多人,你是殺人犯……」她朝他大叫,從小接受的教育里殺人是最壞的壞人才做的事,而下場就是被警察送進牢里關起來。
(君子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