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隨意的服飾,挺拔的身形高壯了許多,黑色T恤衫下隱約可見賁張的健實肌肉,氣場比以前更冷,他的出現周圍空氣壓力都降低到臨界點。
毫無心理準備,過往的記憶翻江倒海冒出來,噩夢隨之一/浪/浪襲來,她僵著身子立著,中年男人話少,只對鐘柏龍說了一句我走了,便又朝黑司曜點了點頭,臉上顯出恭敬的神色。肋
飯桌上的飯菜豐盛,看著這張冷漠的面孔,那個下雨的晚上,那些血流成河的場面,還有那可怕的掩埋事件。
恐懼和寒冷沖擊著好不容易遺忘的心,好在沒有人注意到她白如死灰的臉色。
鐘柏龍和他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看上去既象熟人,又象剛認識,讓人猜不透。
他為什麼會認識爸爸?以前他和哥哥做過那麼多年的朋友,為什麼他到現在才到家里做客?假如是因為哥哥他才來家里做客的,為什麼爸爸和他一點沒提到哥哥?
客廳角落里的行李箱是不是他的?他回這座小城準備長住還是路過?
問題一個接一個在腦子里盤旋,她沒心情听這些,手腳冰涼,默默吃飯,姐姐鐘未染對這個陌生的客人顯出濃厚的興趣,時不時插上話。
六年的時間洗禮,黑司曜已經不是當年的黑司曜,他身沉澱出一種內斂的陰沉,如果說以前他眼楮里有冰的話,那麼這冰現在已經完全覆蓋住了他的整個身體,走到哪里周身都散發出一股無形的寒氣。鑊
用一個準確的句子來形容一下的話,那就是一座會移動的冰山。
「家里小,不嫌棄可以住下來。」這是鐘柏龍的話。
幾秒的沉默在她有如一天,冷淡的聲音含著平穩的情緒,「那就麻煩了。」
他的話讓她的心底泛起一陣透骨的寒冷,她咀嚼嘴里的飯菜,假裝沒有任何反應。
多麼可悲,六年的時間她討厭和不想見到的人又回來了,她連說不和拒絕的權利都沒有。
他來干什麼呢?
她不知道。
他家里不是在城里有房子嗎?還很大,比她家要大上幾倍。
鐘未昔這一晚失眠了,她的房間在鐘柏龍的安排下讓給黑司曜睡,她擠在姐姐的房間,這一擠還不知道多久。
乘黑司曜白天不在,鐘未昔回房間收拾昨晚沒來得及收拾的東西,慌張而小心翼翼,好象這里不是她的房間,而是他的。
鐘未染早就收拾好東西,提前回校,鐘柏龍幫著提行李,送姐姐去外面等車。
越是急越是亂,她把書包收拾好,想起這個房間不知道要給他住多長時間,說不定下次放假回家他還在,于是動手把自己的東西往姐姐房間里搬。
手一抖,懷里抱的一疊書嘩啦啦倒到地上,她蹲去撿,旁邊散落一地的剪紙,那是她積攢下來的,留著送給哥哥的。
「這是你剪的?」
身體猛一哆嗦,鐘未昔不敢抬頭,去撿離自己較遠的一對剪紙圖案。
擺月兌了以前用草稿紙單調的白色,近兩年她攢下零花錢,會買一些剪紙專用的顏色。這是一副她新剪出來的,她給它起名叫‘夏日’。
黑司曜看著她漸漸低下去的面容,邁步走過來,率先撿起了那副特別的圖案,這看起來與平常的剪紙有所區別,是將剪紙粘貼到貼作品的紙上,以鮮明的對比突出剪紙所要表達的意思。
手中的這副形象生動,對比鮮明。
紅色的剪紙,搖曳的樹枝下有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大的是個男生,戴一副眼鏡,小的有一頭長發,正抬頭看著男生,旁邊是開得正濃的花。
還給我,鐘未昔從他手里搶回來,抱在懷里。
「這叫什麼?」她越是不說,當寶貝似的,他就越是想知道。
「沒有名字。」她不想說,躲著他的眼楮,腦海里都是那天掩埋尸體的景象,清晰地能看見那血手在眼前晃動,這種恐懼到哪里都無法忘記。
他怎麼能做到好象什麼事都沒發生過,那可是一條條人命。
還有爸爸,他是警察,為什麼會讓一個殺人犯住在家里?爸爸一定是不知道他干過的事,她要告訴爸爸。只要她肯努力回憶,說不定能想起來當年他埋尸體的地點,說不定就能想起來。
看她差點把唇咬破,她早已不是記憶中那個成天淚眼汪汪的小女孩。
稚氣在她臉上已經慢慢尋不到,溫婉純潔在她眉眼間,益發動人。
他知道她躲他什麼,他必須那樣做,只要毀滅天真,才能長大。這個世界本來就殘酷,只有靠自己才能活下去,沒人能幫你。
黑司曜並沒惱,懶懶地靠在書桌旁,「最近有沒有和涵炎聯系?」
他想把哥哥帶壞嗎?鐘未昔看著他眼中復雜的情緒,拼命搖頭。
「我手表壞了,睡一會兒,五點叫我。」他說完,自顧自往床上一躺,長手長腿在她的小床上顯得有點不合尺寸。
家里又不是沒鬧鐘,鐘未昔剛想說,最終沒開口,他身上總有一種說不上來的銳氣,在他面前總感覺害怕。
她緊張地站在那里,僅有一秒,居然听到他發出來規律的呼吸聲,仿佛一夜沒睡的樣子。
遲疑間,客廳的電話響了,她嚇了一跳,跑出房間去接,是鐘柏龍。
「我要去外面辦件案子,明天回來,今天你就不要回校了,我和你老師說過了,高考這一個月你走讀。」
電話里鐘柏龍一如既往對她用的是嚴厲口氣。
喉嚨發緊,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鐘未昔不想走讀,爸爸不在家,她不是要和殺人犯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嗎?
在她猶豫的時候,鐘柏龍掛電話前說的一句話讓她有些明白突然決定走讀的原因,「你房間里的燈天天開到半夜,我不是瞎子,既然你有決定參加高考,只要你考上了,就讓你上。」
這一瞬間她的眼楮一陣濕潤,囁嚅著嗯了一聲,頭一回說了父女間最長的對話,「爸爸,你早點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