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抽空兒看了路喬一眼,他很深沉地望著窗外發呆,抿著嘴唇一言不發。
我有點兒想不明白,時光究竟是什麼時候從我們身邊兒偷偷溜走的,感覺一晃神的工夫我們已經坐在喧鬧中相顧無言。曾經還那麼意氣風發地在一起幻想過很多事情不是麼?現在一件都想不起來了。懶
我和路喬結了帳出去,他說他今天沒開車。晚上我和路喬沒怎麼說話,所以吃得特別多,有點兒撐,我提議走路回家。
街邊的路燈在黑暗中顯得搖搖欲墜,剛一進入九月份北京的夜晚就起了涼風。我搓了搓胳膊,低著頭慢慢往前走。
路喬忽然停下腳步,擋在我面前,一張嚴肅的臉顯得格外滑稽,他說蘇訴你听我的,咱不去干那份兒工作了吧,我覺得里面肯定有貓兒膩。
我輕輕地推了他一下,示意他接著往前走。
路喬很拗,邊走還邊不忘記散播自己的反動言論,「真的,要不我找人幫你先調查調查,確定沒問題以後你再去也行啊。」
我拿眼神兒橫他,「調查什麼呀,等你調查清楚了人家後邊兒都跟了二百個秘書了。」
估計路喬也覺得我說得有道理,沉吟了一會兒,還兀自掙扎,「蘇訴你說,如果他對你沒所圖,干嘛給你這麼高的工資?」
沈家浦對我當然有所圖,他想替溫莎盯住了我,可這個中的關系我怎麼向路喬解釋,只好盡量和顏悅色地安慰他一顆多疑的心。我站到路喬面前,指了指自己,耐著性子跟他解釋,「你看看我,沒權沒勢,沒錢沒地,沒財沒色,沒心沒肺,還沒爹沒媽。他想圖我什麼?他又能圖我什麼?」蟲
路喬撇著嘴想了想,好像很認可似的。
「但是……」他還想說什麼,被我打斷了,「沒什麼可是的,我自己我還不清楚麼。」
我倆很沉默地往前又走了一段兒,快要到我家了。我朝路喬揮了揮手,說我可以自己回家。
他猶猶豫豫地點了下兒頭,反而鬧得我很詫異,一般像路喬這種強烈被害妄想癥患者每次不把我送到家門口兒不肯走,好像生怕我在離開他的短短幾十秒鐘的時間內遭遇橫禍而如果有他在就可以幸免于難。我簡直不知道他這種程度是屬于被害妄想還是強大的英雄主義。
我轉頭剛要往前走路喬在後面一把拉住我,口氣特著急,「不行,蘇訴,你還是不能去。」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有點兒不明就里,我說我哪兒都不去啊,我要回家。
路喬還一直拉著我,「我的意思是,那工作不能干。」
路喬這人實在太認死理兒,脾氣又倔,他一旦認定這工作有危險這工作沒有也危險也變得有危險。但是你想跟這種人講理又講不通,他們思維不屬于正常人範疇,從不按理出牌。我有點兒不耐煩地甩開路喬的手,我說你他媽管我呢!
路喬伸手揪住我肩膀不放,皺著眉頭跟我吼,「我他媽不管你誰管你!」
我懶得跟他理論,想趕緊回家洗個冷水澡然後鑽進被窩數羊去,昨晚上數到一千四百二十五還是一千四百二十六來的?
就從一千四百二十五數起好了。
路喬狗脾氣上來了,死活不肯放我走,他說蘇訴你有點兒良心好不好!別老讓人擔心你。
我也是有脾氣的,我已經忍著讓路喬騎在我頭上撒野撒了一晚上了,我狠狠地推了他一把,我說大少爺,你趕緊滾回家管好你自己去吧!
路喬就跟背後裝了一彈簧似的,我剛把他推開他自己又沖上來了,雙手捏著我胳膊,給我掐得都紫了。
路喬說蘇訴你真沒出息,你丫真他媽沒出息!不就失個戀麼,干嗎非得破罐子破摔。你要是自己失戀覺著沒勁,特孤單,我現在就讓白筱惠把我甩了,我陪你一起失戀!
那一瞬間,我從燈光下路喬的眉眼間,看到了謝磊的樣子,心里沒來由地一緊。
我就說路喬的思維跟一般人不一樣,他竟然能把我找個高薪職業這件事兒和失戀扯上關系,我怎麼就自暴自棄了我?我這難道不是在追求一個人幸福的美好明天麼?
路喬看我半天沒說話,語氣有點兒弱下來,輕輕叫我一聲兒,「蘇訴……」聲音那麼輕,我幾乎以為他在哀求。
我忽然跳起來給了路喬一嘴巴,力道大得我自己都嚇了一跳。路喬沒動彈,光線映照下我分明看見他臉上立馬浮現出淺紅色的手指印,根據那一道道印記我發現我手指頭還挺長的。
我說路喬你是不是有毛病!我不像你們這些有資本游手好閑的人,有大把大把的時間陷在失戀的傷痛里,然後等著自己有一天忽然良心發現然後再慢慢療傷慢慢振作。我沒父母,沒遺產,更沒錢,沒有多余的閑情逸致來埋葬我的少女情懷!你以為我不知道兩萬塊錢工資有貓膩啊?你以為我真腦殘到覺著自己是宇宙超級無敵美少女啊?我為什麼明知道有危險還得往前沖?因為我他媽得生活!生活你懂麼?不是講究情調兒,也不談情說愛,就是簡簡單單地為了活著!讓自己還能喘氣兒還不至于被餓死!
我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說這麼一大段兒話可真把我累著了。
路喬怔怔地望著我,好像很難以置信似的。其實本來我是不想跟他說這麼多的,但一張口就沒收住, 里啪啦講了一堆,估計路喬這智商一時半會很難消化。我扁了扁嘴,有點兒下不來台。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全天下那麼多不幸,我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有什麼特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