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強對李渙交給他的那份材料仔細研究過,盡管各種理由十分充分,證據非常齊全,甚至從法律的角度上都無可挑剔,但孫強無論如何這個調查多年的案子只有余力志和黃富全參與。李渙這個時候突然交出這樣的材料,根本就是在轉移調查視線。
孫強再次找到黃富全時,黃富全的精神面貌與上次相見截然不同,似乎成竹在胸。他打開筆記本,用極其緩和的語氣問道︰「黃副監區長,考慮得怎麼樣了?」
黃富全毫不猶豫地答道︰「我坦白交代!」
黃富全也不管孫強臉上的驚愕神情,滔滔不絕地開始交代自己的罪行。
黃富全說他在平澤監獄幾年間,采取不法手段貪污、受賄二十六筆非法收入,共計四百余萬元。每一筆收入時間、地點、手段等交代得非常清楚,尤其與三名采購員之間的每一筆交易,更是具體到每一個細節,讓人懷疑他不是在交代問題,而是在背誦賬單。
黃富全交代自己問題時,神情坦然,臉上甚至還掛著笑容。听完黃富全的交代,孫強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他對黃富全的表現感到震驚,不由自問他是否受到威逼利誘?
停頓片刻,黃富全似乎突然想起什麼似地說︰「我對不起監獄黨委對我多年的培育,對不起監獄領導對我的關懷,對不起我這一身警服!不管你們如何處理我,我都認了。」
孫強說︰「據我所知,當年平澤監獄化工廠購買水楊酸流水線設備你也參與了?」
黃富全眼中掠過一絲慌亂,但很快臉上又恢復了平靜。
「水楊酸流水線設備是我推薦給余力志的。」黃富全說。
黃富全說他有一個朋友,听說平澤監獄化工廠要擴大再生產,就說江蘇天利化工廠有一套進口的水楊酸流水線設備閑置著,可以和他們談談,價錢比市場價優惠很多。黃富全把情況向余立志匯報後,余力志就帶著黃富全去了廠家。廠長把那套水楊酸設備吹得天花亂墜,還給他們出主意說,他們負責把設備重新刷漆,進行精包裝。余力志自然明了其中意思,很爽快地簽下了合約,價格1000萬元整。余力志對外宣稱引進一套進口設備,只字不提是舊設備。
「買這套設備,李監獄長沒參與?他當時是平澤監獄化工廠廠長。」
黃富全十分肯定地說︰「沒有,我拿人格擔保,他沒有參與。」
孫強不禁暗自好笑,一個即將被繩之以法的人竟然用「人格」擔保,分明就是狡辯。
黃富全似乎看透孫強對自己的懷疑,忙解釋道︰「監獄都是余立志一手遮天,只要他決定的事情,任何人也休想改變。」
孫強再次把目光盯著黃富全那張胖胖的圓臉上,黃富全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余立志身上,其實是最好的借口。三年前,余立志已自殺身亡,死人當然不會站出來反駁。從孫強掌握的資料,化工廠購買設備涉嫌詐騙一案,遠不是黃富全說得這麼簡單,更不可能只有余立志和他黃富全參與,那麼黃富全此刻的表現,究竟是為何呢?
黃富全眼神飄忽,不敢看孫強的眼楮,他覺得孫強眼中帶刺,刺得他心痛,此刻甚至連抬頭看孫強臉的勇氣也喪失殆盡。
本來孫強還準備詢問黃富全有關「5.14案」的情況,可看到黃富全這等表現,恐怕問了也是白問,也就把話題一轉,說︰「你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嗎?」
黃富全似乎早意識到孫強會這麼問,也做好了應對的準備,「不就是和龐繼平一樣嗎?」
孫強接下來的話讓黃富全的心顫栗不已,「如果你把一切都抗下來,恐怕判你死刑的機率都有。錢五死的那晚你出現在禁閉室,說明你與罪犯錢五的死月兌不了干系,但我還真沒打算把你立即送進監獄。」
在孫強對黃富全談話時,平澤監獄黨委也正在討論對黃富全的處理決定。
平澤監獄紀委書記杜興宣讀了黃富全的違法違紀情況後,李渙說,「對黃富全的處理意見,我們必須盡快拿出來呈報給省監獄局。」其中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開會之前,李渙已與部分黨委成員商討過,監獄要采取積極主動的措施。
一位副監獄長說︰「化工廠的案子早就是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實情早被炒得面目全非,我不知道為什麼還要窮追不放,這個時候把罪過都推到黃富全身上,恐怕過于武斷,把黃富全揪出來挽救得了那一千萬損失嗎?」
李渙用審視的目光看著發言的副監獄長,副監獄長急忙把頭扭向別處,這躲躲閃閃里頭好象更多的是一種畏懼和恐慌,以至于下面想說話的話也止住了。
方承兵說︰「黃富全生活作風腐化,貪污受賄的事情沒少干,我們不能對此視而不見。對他姑息遷就,就是對整個平澤監獄不付責任!這種人不僅要處罰,而且嚴懲不貸!」
李渙臉上微微一顫,顯然對方承兵的這席話很不滿意,接過話說︰「黃富全這些年對監獄的貢獻有目共睹,畢竟他是我們的一個干部,我們從挽救的他的角度上講,不該一棒子打死,在法治和人情上面,我們還是要偏重一下人情。」
方承兵早對黃富全行為深惡痛疾,听李渙這麼一說,也沉不住氣,「所謂違法必糾,絕不能對他心慈手軟。」
秦飛見狀忙說︰「法律也不外乎人情,咱們商量的結果,只是代表監獄黨委的意見,上面怎麼處罰,我們管不了。」
方承兵說︰「給省局報什麼結果?黨內處分?我建議立即把黃富全移交司法機關,由他們辦理。」
「承兵,」李渙親切地叫了一聲,說︰「我看就先給他一個留黨察看的處分,報省局。」
秦飛說︰「我同意李監獄長的看法。」
除方承兵外,其他幾個黨委成員也都一起附和,方承兵孤掌難鳴,也只好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