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兒,看到你妹妹了嗎?」嵐這丫頭,什麼時候走的我都不知道,見樂世從外面回來,不由詢問。
「兒臣沒看到。」
「奇怪,烏洛蘭不棄也不見了。」鷹隼嘀咕道,飲了一杯酒。
「母親若是擔心,兒臣這就為你尋來。」
「算了,世兒,你去陪陪太子妃吧,她一個人在那里坐了許久了。」
「是。」樂世怏怏抱拳。
「鷹隼,你看我們的孩子都在想什麼?」我奪過丈夫手里的銅爵,他順勢挑起我的下巴,「你想問誰?嵐嗎?」
「嵐一刻也不安分,她和那個胡人曖昧不清的。」
「我們嵐兒喜歡勇士,你無須*心,她很快就會嫁了,嫁了就收心了。」他笑著奪回銅爵,飲完杯中酒,臉色忽然沉下來,變得凝重,「月牙,等胡人走後,我會出宮去。」
鷹隼定楮看著我,我擱在膝蓋上的手被他拿起來握住,他的手心冰涼,讓我差點忘了,以前他的手總是溫熱的。
我感到措手不及的笑了笑,「有什麼事,你坐鎮在大本營里就是了,何苦跑來跑去?」
「有兩件事。」他說得極其認真,「第一,是修建陵寢的事;第二,是富國。」
建造帝王墓向來是每代君王後期關注的重點,當然,不少君王是自登基那日起就開始陵墓的選址和構建了,畢竟,這是一項長期且龐大的工程,為了死後有個安穩的去處,君王也是樂此不疲的將陵墓擴建和奢侈化著,認為生之喜悅,死乃鄭重。
早在多年前,鷹隼草草跟我提起過修建陵寢的事,那時我與他從鳳凰回來,途經周嶺,見那里山脈威儀,氣象萬千,山間彌漫的濃霧隱隱有奔騰的感覺,宛如流動的江水,便與他說︰「這里比清玄師傅隱居的地方還要妙呢!」誰知他側頭一想,轉過來笑道︰「本王倒有個好主意,以後咱們的陵寢就建在這里,是我和你的合葬墓。」
最後一句,他語氣輕軟溫柔,令我感到滿足。雖然我不是王後,但他竟然提出要與我合葬,如果真是這樣,那便是我最完美的結局。生同衾,死同穴,這就是《鳳來儀》曲里所要表達的愛情極致——長相守。
我意識到,自己再不是那個孤獨地坐在竹台里等待鳳凰來臨的女子了,而我已是鳳凰,飛入了他的夢,棲落在他巢穴的枝頭。
後來,鷹隼又命人開路,我們進入周嶺考察了一番。嶺中果然山靈水秀,令人胸懷大開。古老的樹木萬年長青,茂密的青色將這里環繞得如同人間仙境,溪水從高高的山頂一路蜿蜒而下,在山谷里匯成淺淺的月牙形的河流,鷹隼指著它說道︰「這就叫月牙灣。」
他的眼中更有深意,仿佛在說︰月牙,若是本王先去世了,葬在這里,也有這灣月牙泉陪著。
我抬頭尋了尋,在泉水對面找到一塊英挺的石壁,大概百丈高,氣勢奪人,像遺世獨立的雄鷹傲視在谷中,吸收著日月精華。
「那就叫鷹隼岩。」我指著石壁,若我先故世,就有這塊石頭陪著我了。
「好!」他眼中落滿太陽的光彩。
最近幾年,鷹隼又找了一些風水師去周嶺測算。按理,他駕崩以後應當葬在上邪的帝王陵中,不過由于他開疆拓土,統一河山,今日上邪已非昨日,如此偉大的功績足以使他另開王墓。何況那的確是塊風水寶地,測算後得出的結論是︰受萬世景仰,福澤子孫。
我微微低眉。吹來的晚風令我輕顫了一下,鷹隼拾起搭在椅子靠背上的外套,給我披上。
「大王,你冷嗎?」我問道。
「不冷。」
「王,你若總是逞強,我就沒有機會關心你了。」
他只是笑了笑。
「那兩件事,即使重要,也不一定非得勞你親自出宮。你若不放心,可以交給樂世去辦。他也正好去外面歷練一下。」
「月牙,你不懂。」手指劃過我的鼻尖,「本王現在慢慢放權,讓樂世著手打理朝堂事物,至于這些,茲事體大,枝節較多,他經驗不足未必看得明白。我必須講究效率,盡快地穩定財政。幾十年干戈也給上邪造成了不可挽回的重創。」
我緊緊攥住他的手,有種無法言傳的心疼。「王預備怎麼做呢?」
「本王想到的是匯通天下。從前,諸國鼎力,為爭奪領地大大限制了各國之間的貿易,商人也為眾人所不恥。然而聖人有雲,‘無商不富’,若想國家盡快富裕起來必須疏通商路,使貨物流通,民獲其利,國家得其賦稅。」
「大王所想果然精妙。現在四海歸一,正是鼓勵商賈的大好時機。」
「所以我想親自出宮,去吳江各地視察,以示重商。再來,了解一下現在商業中存在的弊端,讓它更快的發展起來。」
我猶自沉吟。不管過去還是現在,每當鷹隼談及社稷的時候,眼楮都會炯炯閃光。他有情,卻不是為一個人,他的情,是天下眾生。
用他的話來說,我與社稷在他雙肩上各佔一邊。但這時,我突然想走下來,站在他身邊,同他一起擔起那肩上的重擔,但我卻不知,我能做什麼。
鷹隼低低地咳嗽起來。許是怕我擔心,他掩袖咳得極輕。我拉開他的袖子,安撫他抽動的背︰「喉嚨不舒服還遮掩什麼,誰會笑話你不成?」
他緩過氣來,嗔道︰「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