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紹南定了定神,發現紫陽正站在自己面前,這才幾天不見,他象是蒼老了二十歲,黑白相間的頭發幾乎全白,皺紋也布了滿臉。何萼華一下子也醒了,起身向紫陽行禮,看到耿紹南已經醒轉過來,一絲甜美的笑容掠過了小師妹的臉蛋,但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還是巨大的悲愴。耿紹南一想到師父慘死在向天行手上,馬上明白了小師妹的悲從何來,頓時淚如泉涌,聲嘶力竭地哭道︰「師父,師父!」若不是他全身纏滿繃帶動彈不得,只怕此時早已經滾到床下了。何萼華受他情緒感染是跑到門邊倚著門沿痛哭。只有紫陽強忍著眼中的淚水默默地站著不動。
也不知過了多久,耿紹南終于停止了哭泣,他暗暗地告訴自己今年這輩子流血流汗絕不能再輕易流淚,今天就當是把這輩子的眼淚流光了。何萼華也不知道何時哭完了,站在紫陽身後低垂著腦袋看腳尖。紫陽見耿紹南完全平靜了,輕聲道︰「紹南,此刻感覺如何?」
「回掌門師伯,弟子沒事,歇息幾天就能復原,到時候一定會勤學苦練,早r 手刃仇敵為師父師伯報仇。」
「手刃仇敵?你指的是向天行嗎?」
「正是這老賊,不誅此獠,誓不為人!」耿紹南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地說,仿佛象要把向天行咬碎一樣。
「你當真不知你已經殺了此賊?」
「什麼!此賊已死?怎麼會是弟子所殺?弟子武藝低微,想用人不由命與他同歸于盡,這狗賊居然拉小師妹當肉盾,弟子收劍後就無法行動,眼睜睜看他殺了師父,後來就什麼也不知道了,醒來後就在這里。此間發生過何事弟子真的一無所知,還請掌門明示。」
紫陽盯著耿紹南看了一陣,似乎想從他的眼楮中判斷對方是否說謊,耿紹南給看得渾身有點發毛,正不知所措時,紫陽嘆了口氣道︰「萼華,你來說吧。」
何萼華點頭行了個禮,看著耿紹南,道︰「那r 我與師父還有卓師兄逃出了斷月峽,後面有個白衣女子一直追著不放,爹爹受了內傷無法發力,我本y 與卓師兄一同用兩儀劍法來打她,結果卓師兄不肯,堅持與那女子單打獨斗,還叫我們快走。爹一听他這樣說就拉著我轉頭跑,只跟卓師兄說了一句話,叫他不要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掌門,這事我到現在也不明白,爹這是什麼意思。」
「此事我心中有數,一航雖然現在還沒回來,但我料想他應該無大恙,你繼續往下說。」听到這里耿紹南心中已有數,那白衣女子必是練霓裳無疑,卓一航仍然對她留有舊情不忍痛下殺手,于是便讓白石父女先行離開再與其作了斷。耿紹南望了一眼還在抹眼淚的何萼華,這輩子突然第一次恨起了卓一航︰師妹可愛純潔如斯,你卻為何要這樣傷她。
「後來我和爹爹跑了一段,踫到紅雲師叔正在和那老魔拼斗,邊上不憂師父和赤華子赤松子兩位師兄已經倒地不起。老魔的兩個幫手也已經倒地而亡。我們想上去幫師叔,可還是遲了一步,師叔被老魔一爪穿胸而亡,爹爹紅了眼立馬與他斗作一團,我也上前相助,只可惜爹爹元氣未復,我又學藝不j ng不能幫上忙,結果,結果……」何萼華講到此處已是泣不成聲。紫陽與耿紹南皆默然不語。
平靜了一會後,何萼華繼續道︰「後面的事大師兄應該有印象了,他和黃葉師叔先後上前與那老魔交手,大師兄不知老魔護身罡氣的厲害給震傷了,黃葉師叔拼命拖住老魔想讓我們逃跑。大師兄不願想與老魔同歸于盡,那殺千刀的老魔居然以我為盾。」
說到這里,何萼華停了停,妙目流轉,盯著耿紹南道︰「大師兄不願傷我,收劍後倒地不起。結果黃葉師叔也遭了老魔毒手。」說這些時耿紹南發現何萼華中有些異樣的光芒,自小到大他從未見過,卻說不清是何用意。
「那老魔殺了黃葉師叔後,還掏出他的心,居然就在那里大嚼,這禽獸,簡直就不是人,我,我,我殺他一千次一萬次也不解恨。」何萼華說這些時渾身都在發抖,連聲音也變了,非怒極怕極不至于此。耿紹南想到當時情形也不禁毛骨悚然,但轉眼間巨大的仇恨又涌上了他的心頭,恨不得要把鋼牙咬碎。
「這時候我看到大師兄站了起來,當然我們所有人都知道難逃一死,弟子只恨沒有力氣能自盡以免受辱,正萬念俱灰之時,只看到大師兄突然站了起來,那氣勢,那殺氣,那血紅血紅的眼楮,我,我,我這輩子也忘不掉。他盯著那老魔一句話不說,只是一步步走過去。大師兄本是我們這些人里傷得最重的,弟子當時奇怪他哪來的力量站起身來,在地上還叫他趕快逃命。」耿紹南雖然仍處于悲傷的情緒中,但听了這話心里還是暖暖的。
「接著說。」
「那老魔先是一愕,再是怪笑兩聲,一袖打在大師兄的胸口,本來我腦子轟得一聲以為大師兄這下子完了,沒想到他居然毫發無傷,一下子抓住那老魔的左手。那老魔有先天罡氣護身,尋常刀劍都近他不得到,我們都不知道大師兄是如何能做到這點的。」
「弟子真的不知當時的情況。小師妹,我真有這麼厲害?」
「還有更厲害的呢,那老魔左手給大師兄扣住,右手拼命使出擒拿手法來攻擊大師兄的身體,這狗賊雖然壞,但武功真是厲害,那些招式看得我真是目瞪口呆,簡直是匪夷所思。但大師兄更厲害,左手見招拆招,幾十招下來居然化解了老魔的所有攻勢。後來,後來大師兄突然吼了一聲,那聲音,那聲音……」
「那聲音怎麼了?」
「那聲音不象是人發出的,倒象是狼嚎,淒厲刺耳,加上他當時眼楮快要暴出血來的那神態,我,我真的是快要嚇暈過去了。而且,而且……」
「師妹你快是說呀。而且怎麼了。」
「而且你嚎了以後一下子身上的衣服全給爆裂開來,連褲子也震成碎片了。」何萼華羞紅了臉,聲音越說越低。
耿紹南想到那r 自己一絲不掛地躺在何萼華懷里的情形,只恨地里沒有個縫能讓自己鑽進去。何萼華言及于此,想到那抹夕陽下耿紹南鐵塔般的身影,鋼鐵一樣的肌肉和……不由得芳心象小鹿一樣地亂撞,臉燙得象燒紅了的炭,再也說不出話來。
最後還是紫陽出聲打破了這尷尬的氣氛︰「萼華,你接著說。」
「是,師伯。大師兄這樣嚎了一下後,衣服給震碎了,我們所有人感覺到一陣勁風撲面,象是要把在地上的我們給刮飛一樣。只听那老魔慘叫一聲,他那只左手居然被大師兄生生地給擰了下來。」講到這里,何萼華眼里盡是興奮,仿佛是自己擰下來老魔的胳膊一樣。耿紹南心中先是一喜,再是吃驚,自己的本事自己最清楚,他何時學過這功夫了?
「然後那老魔右手一踫自己的腰,胸前突然飛出一蓬黑s 的東西,地上的不憂師父大叫說黑血神針。我當時都快嚇暈了,距離那麼近,怎麼可能躲得了,結果大師兄右手一揮,抓著的那只手一舞,那些針全sh 在老魔的那只手上。接著一腳就把那老魔鉤倒在地,一下子就騎在這狗賊身上。」何萼華一臉崇拜地盯著耿紹南,耿紹南樂得就想寫個服字貼自己的腦袋上。
「然後大師兄就開始一拳拳地揍那老魔頭,他騎在那老魔身上,就是一拳拳地砸在他胸上,每拳下去都能听到闢里啪啦的聲音,那老魔在地上痛極,右手又作爪狀不停地在大師兄的胸膛上抓啊劃的,說來也怪,我前面親眼見這狗賊一爪就能在人身上打開個血洞,但那時在大師兄身上只能抓到血印子。他的腿也在後面不停地踢大師兄的後背,但大師兄不知怎麼了,不管不顧這些,也不去擋,就是一拳拳地揍他。那情形太可怕了,一拳下去都是直接打得那老魔頭肉都能飛起來,到後來我都不敢看了。」
「最後那老魔在地上給打得不能動了,血肉模糊,大師兄突然起身,先是一腳踢中他,只听啪啦一聲,那老魔給踢得居然又能叫出聲來,聲音又尖又利倒不象是男人了。大師兄,你從哪里學的這狠毒的功夫嘛?不過對付這老賊倒是正好。」
「然後大師兄一腳踩住這老魔的胸口,手向下一抓,我們只听到那老賊哼了一聲就不動了,再一看大師兄把他腸子都抽了出來還打了個結。」說到這里何萼華突然奔出了門,就在外面吐了起來。耿紹南也有強烈的嘔吐感,要不是給裹成了個木乃依,也不知道會吐成啥樣了。
何萼華轉眼看著耿紹南幽幽得道︰「大師兄,你當時直接把我給嚇暈了,其實從那天開始我就不停地做惡夢,回山以來一連幾天沒睡著覺,今天下午我實在是困得不行了才會睡了過去,剛才我居然會夢到你對卓師兄……我好怕,我真的好怕。」何萼華越說越激動,呼吸急促起來粉臉漲得通紅。耿紹南一看她這架式怕她又要暈過去,連聲呼叫紫陽。紫陽連點了小師妹幾處穴道替她推宮過血,良久,何萼華的臉s 才隨著她的情緒一起平復回來。
「大師兄,我當時一醒過來就看到你已經站在我面前,還是全身一絲不掛,渾身是血,雙眼血紅,眼珠子就象要迸出來,直勾勾地盯著我。那樣子,那樣子我這輩子也忘不了。你的手快要抓到我的身上了,我當時閉上了眼流下一滴眼淚,再睜開眼發現你突然倒在了地上。赤松子那家伙說你是妖怪,要大家趕快跑。我當時怕極了也想跑,但你是,但你是我相處了十年的大師兄啊,我不信你能對我下得了手,看你倒在地上一動不動,我知道我不能這樣扔下你,更何況,更何況要不是你,我們所有人早死在老魔頭的手上了。我當時以為你死了,因為你氣息全無連心跳都停了。我真恨自己當時怎麼想著要自己逃跑把你一個人扔下。于是我什麼也不管了,一下就把你抱在懷里,結果你真的醒了。皇天保佑,皇天保佑。」何萼華抬頭向天,連著雙手合什說了好幾聲皇天保佑,再度凝眸耿紹南時,眼中盡是那異樣的光芒。耿紹南一動不動地盯著她,淚水只在眼眶中打轉,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萼華,你先出去吧,我有話對紹南說。」何萼華低著頭走了出去,臨到門前看了一眼耿紹南,眼中盡是不舍。
「紹南,萼華所言,我也找過不憂,赤華子師兄弟與峨眉派湯程二位女俠核實過,句句屬實。你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弟子方才聞師妹所言,如天方夜譚,那個能徒手格斃老魔頭的怎麼可能是我。弟子要是有這本事,還會眼睜睜看師父遭老魔頭毒手嗎?」
紫陽略一沉吟,搭住了耿紹南的脈門,捻須沉思,少頃,言道︰「你體內的內力雖然虛弱,運轉尚屬正常,但絕不可能達到破老魔罡氣的地步,更不可能徒手格斃他。此事有古怪,以後不得向外人提及。」
「是,師伯。卓師弟他……」
「一航的事不必多說,我料這幾r 他就會回山。」
「那此戰最後結果如何?」
「唉,別提了,都怪我等料事不密,為魔教妖人所乘。原來他們與明月峽事先已有勾結,明月峽的賊人們是走黑水河的水路繞道而來的,練霓裳在抬尸向我們問罪時大部隊就已經出發了。所以我們的探子根本沒掌握他們的動向。」
「我師父生前與弟子提及此事時就最擔心明月峽與魔教勾結,沒想到竟然成真。」耿紹南一提到黃葉就是一陣心酸,差點掉下淚來。
「此戰中,我武當折損了十余位一等一的高手,包括你師父在內。白石師弟全身癱瘓恐怕此身不能再行動。出發時的千余弟子,回山的不足三百。這教我,這教我如何去見祖師爺!」紫陽說到此處,已是老淚縱橫。連耿紹南看著都于心不忍。
「少林方面,谷口的五百棍僧幾乎在第一輪攻擊時就全損失了。後面抵擋明月峽的背後突擊時損失也不小,虧得空見大師的徒弟智嗔師父智謀出眾,集中所有人從正面強沖魔教,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余下的人倒是基本上都突了出去。這智嗔不僅武功過人,而且智謀出眾,未來實在不可限量。」
「掌門師伯說的是,這位智嗔師父確實極為沉穩,深不可測,弟子雖同他交往不多,但也有這種感覺。」
「寶相寺的人不算多,損失也不小,只跑出去了四五十人,所幸無我大師和不憂師父都安然無恙。」
「嗯,尤其是不憂,實在是難得的人才,如果損失了實在太可惜了。」
「唉,華山與衡山就慘了。衡山派盛掌門在混戰中死在冷傲天的三y n奪元掌下,陸柏陸施主帶著殘余弟子們突圍時又被追上,魔教妖人發動火攻,他們全員戰死在失魂嶺。」耿紹南想著盛大仁的豪情滿懷,轉眼已是身死派滅,不覺默然。
「至于華山派,先是寧中則寧女俠與岳小姐靈姍雙雙在混戰中死在賀青花的絕魂奪命鞭下,接著岳先生在重創了上官疑後被司徒媚偷襲,最後被東方狂與司徒媚聯手打下了失魂嶺下的萬丈深淵。而令狐沖少俠,目睹師父師娘慘劇後悲痛y 絕,右眼被明月峽的暗器芙蓉醉香所傷,後來被公冶一幫主拼命救了出來。剛才我收到消息已經成功地回到了華山。」
「太慘了,魔教狗東西太可惡,等我好了,一定要……」耿紹南氣得要跳起來,差點沒摔下床。突然想到了一事,問道︰「那林平之林少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