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越城終于迎來入伏以來第二場大雨。雨腳時疏時密,直到早上方歇。久旱逢甘霖,早已被連r 酷熱蒸得只差一口氣就要靈魂升天的越城百姓,無不歡欣鼓舞。除一人外。
武嶺一宿未眠。因帳篷所在的草坪地勢低窪,他和他的團隊整晚都忙著「抗洪救災」。好在他未雨綢繆,事先早將一干嬌貴的儀器轉移至「天字一號」的房檐下,這才避免了一場定要令他捶胸頓足的損失。
一大早,範市長準確得鐘擺似的腳步剛邁進市府,便見武嶺歪在大廳的排椅上呼呼大睡,蓬頭垢面,渾身髒得剛從泥潭里爬出來似的。
其實,他昨晚也是整夜半寐半醒。這倒不是因為作為一市之長,懸心越城又有多少路面在暴雨中淪為澤國——越城哪方面距世界大都市都尚差一大截,唯排灌系統提前十年達標;也不是擔心武嶺及其團隊雨夜難熬——若一場小小暴雨就能令一個將軍及其手下俯首稱臣的話,趕明r 保家衛國就只能祈求英烈重生了。乃是因為恰逢鼻塞還要捂了口罩睡覺,委實是一件不小的苦差,何況還要應對太太沒完沒了的盤問。好在太太問到半途被急診喚走,不然,他凌晨三點就該躲進市府了。
兩顆梅花星絕不是白扛了!範市長悄無聲息剛放馬過去,武嶺便醒了。
「我剛才听見你在說夢話!」大廳無人,範市長難得起了童心。
「是嗎,我怎麼沒听到!」武嶺四下亂瞅,一陣緊張。
「你要自己听得到,那還叫說夢話嗎?」範市長見他如此神情,心里一樂,故作肅顏道,「口罩我已經替你買好了,待會兒別忘了帶走。」
武嶺連連點頭,愧然道︰「保密高于一切,是該令行禁止,是該令行禁止。」
範市長報了昨r 懷疑「保密三務必」的「一箭之仇」,心里倍覺舒坦,和武嶺來到自己市長辦公室,這方問他昨夜過得如何。
「你不是明知故問嗎?」武嶺撢了渾身泥污,便回敬問範市長,昨夜戴口罩睡覺如何應付太太的盤問。
範市長嗯嗯哈哈,半晌方道︰「我現在好羨慕你和粟師長。」
武嶺大為訝異,忙問為何如此感懷。範市長道︰「一個女人,有時的確相當于五百只鴨子。」
二人大笑,這方說起正事。武嶺下了天大決心似地定定道︰「看來,‘天字一號’,還得借來一用。」
「是啊。」範市長道,「據氣象預報,再過兩天,越城又有大暴雨。」
「人睡在泥里倒無所謂,關鍵是那批珍貴的儀器。」
「恰恰相反,我倒覺得,你和你的人遠比儀器重要。」
「以前,你可從來不服我。」
「現在仍然不服。」範市長道,「我治下六百萬眾,你治下六十人眾,我憑什麼服你!」
「那你還恭維我。」
「謬矣!」範市長狡黠一笑,「不是我恭維你,而是我的好奇心恭維你。」
「那還不趕緊附過耳來!」
二人一番嘰嘰咕咕,範市長似得到極大的滿足。見武嶺起身y 走,忙從抽屜拿出一打口罩遞過去。武嶺接了,忐忑問︰「我剛才真說夢話了?」範市長微微一笑︰「如果呼嚕也算的話。」
武嶺剛走,範市長喚來姚秘書,問「天字一號」現在戶主的情況了解得如何。姚秘書趕緊從隔壁辦公室拿了一份材料過來。範市長接過細細看罷,剛y 和姚秘書說些什麼,抬眼瞥見門口有人戴了口罩探頭探腦,還以為是來上訪的,便和顏悅s 問︰「您找誰?」門外之人應聲摘下口罩,原來是旅游局趙局長!
「流煦啊,怎麼就出院了?」範市長忙招呼趙局長進來。細細詢問過傷情後,又問他是不是感冒了。
趙局長一听,便知範市長何指,想自己這口罩戴得是不是有些過了,忙遮掩道︰「可不,昨晚溫度驟降,早上起床便感嗓子眼發痛,所以捂了口罩。」
範市長便關切問他可曾吃過感冒藥。趙局長道,在醫院耽誤三r ,趕著跟您匯報工作,忘了。範市長忙從抽屜里找出一板「白加黑」,掰了兩粒遞給趙局長,道︰「小病不醫,終成大禍。你蛇傷剛愈,怎還養虎為患!」又命姚秘書倒來一杯溫開水。
趙局長沒料到範市長會來這麼一刷子,忙推辭道,「感冒無藥三r 好。再說,是不是感冒還說不定,哪還用吃藥!」
「一派胡言!」範市長沉臉道,「眼看就要國慶節,旅游局工作千頭萬緒,難道你還想上醫院躲清閑嗎?」
眼瞅著鐵面判官將話說到這等份上,趙局長只得硬了頭皮接過藥片呡了開水一口吞下。範市長見狀滿意一笑,揮手屏退姚秘書,這方示意趙局長坐下,問他匯報何事。
趙局長忙從公文包里掏出《玉皇山環境改造綜合全案》和《越城旅游景點國慶推廣全案》兩份j ng美的塑料合頁。
範市長接過飛速閱了一遍,再抬頭時,已是滿面笑容。趙局長見狀心頭一喜,問範市長還有何指示。
「兩點。」範市長抖了‘環境全案’道,「一,玉皇山的發現事關重大,環境改造得暫時緩一緩。」說完,也不待趙局長作何反應,又抖了‘推廣全案’道,「二,現在從zh ngy ng到地方都致力擴大內需。我看,上紐約時代廣場為越城作宣傳一事,就算了。」
趙局長心里微微失望。他促人加班加點、好不容易整出兩個漂亮的全案,又迫不及待、清早巴早趕來市府,原指望收獲範市長盈耳的首肯,不想鐵面判官聊聊兩語便否決了一個半︰一案束之高閣,這和否決有什麼區別!一案唯一的亮點被掐,可不是否決了一半!好在鐵面判官睹案而笑,令他心里多少感到一絲慰藉。尤是那兩片「白加黑」,雖說吞得冤如六月飛雪,卻也從側面見證了鐵面判官對他的格外呵護
「還有事嗎?」範市長心有所系,見趙局長兀在桌前了無離去的跡象,便委婉下了逐客令。
趙局長這方意識到自己走神了,一正身,想起上次鐵面判官布置的棘手任務,便道︰「關于玉皇山‘神山’古籍記載之事,我派人多方打听,至今毫無收獲。我考慮再三,想在《都市晚報》登一則懸賞廣告。您看」
範市長長嗯一聲盯了趙局長,心里鑼鼓喧天︰我說你這個趙流煦,你腦子被蛇咬糊了?為了捂住玉皇山的秘密,我一市之長睡覺都戴口罩了,你還到報上去滿世界嚷嚷,你這不是誠心添亂嗎!
真是百慮一疏,自己就想著早點從大海撈得一枚金針好消了苦差,端是忘了此一時失彼一時。世易時移,變法宜矣!趙局長一見範市長臉上掛霜,霍然醒過神來,欣喜萬分道︰「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那你說該怎麼做?」
「懸賞廣告取消,大海撈針立止!」
「錯!」範市長道,「懸賞廣告必須取消,大海撈針不能停止!」
「為什麼?!」
「如果天上有時真會掉餡餅,你不想知道這餡餅是誰扔的嗎?」範市長微微一笑。如果說為官這麼多年,他真的起過一點私y 的話,那便是眼下——他確實非常想知道,那玉皇山下所埋天外來客當初掉下來時,該是怎樣一種奇特景象。而這,又只有上古籍里尋找答案。
斯言玄妙,但語氣卻是毋庸置疑的︰針,還得繼續撈!趙局長頓感頭腦一整腫脹,無望處,抬眼他顧,瞅見鐵面判官扔在桌上的那板「白加黑」,這才發現,通板僅有兩個坑,就癟在黑疙瘩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