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這座山丘說是山有些牽強,完全就是由大大小小的石板塊堆積成的碎石堆,從山坡底部到坡頂,全是層層疊疊、互相擠壓的褐紅s 板岩塊。和來時天山月復地那些陡峭嶙峋的怪石奇峰相比,感覺這用碎石堆出的山丘就好像是上蒼造就群山後,把廢棄的邊角料堆積在這里一樣。
後來查了資料才知道,這里是冰川退卻後,被冰層覆蓋了幾百萬年的冰漬岩層在風和陽光的腐蝕和風化的作用下,碎裂成了這個樣子,而216國道通向庫爾勒的必經之路就在眼前這座凶險的碎石山上。
在谷底的小溪旁稍事休息,望著在天空盤旋的蒼鷹,面對這落差一千多米的山丘,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絲悲愴的味道,因為坡底亂石叢中那已經變形扭曲的不成樣子的卡車,還有遍布山坡上的大大小小在陽光下閃光的汽車零部件,無不傳遞過來壓得人心跳加快的死亡氣息。
用小溪中冰冷徹骨的雪水洗了把臉,握了握拳頭,仰頭望著飛旋在白雲之上的蒼鷹,血液中那種渴望z y u渴望做英雄的元素被釋放出來了。到了險境退回去,那一輩子都要背負著膽小鬼的稱號不能心安,大不了掉下山來,死不了爺還是爺,死在這了爺就做山神!
我什麼都沒對大家說,跨上老鐵馬,長時間的轟著油門,按響著汽笛,淒厲的喇叭聲伴隨著如野獸咆哮的轟鳴聲在山谷回蕩開來!對著冰川的方向!對著「之」字形的山道!對著露出猙獰面孔的岩石!用力地一揮手!率先沖向了山坡!
山路已經不能用崎嶇來形容了,簡直就是用推土機簡單的把碎石推出一條幾米寬的路的輪廓來,兩台車都不能相向通過,必須有一方靠邊停下來,另一輛才能緊擦著邊開過去,對于摩托車來說,比搓板路還要顛簸,碎石震的手腕都酸痛不已,還要隨時小心因為顛簸可能造成的車頭跑偏。
最危險的還是隨時滾落下來的石塊,好幾次上方路上會車,車輪刮下的碎石沿著山坡一路帶著塵土轟轟隆隆地急速滾落下來,就從我前方越過,砸到下面的石堆上彈起老高,一些小石子就叮叮當當地砸在頭盔上,驚出一身的冷汗。
海拔隨著山路的攀升也在升高,摩托車的動力明顯下降,爬升時動力不足,油門都要給到底了,老鐵馬喘著粗氣像背著重負的老牛,我心里有些擔心,好不容易在山坡zh ngy ng有個稍大些的會車點,我把車停下,把風門調大些,動力才恢復了一些,我估算海拔至少三千米以上了,否則動力不會下降這麼明顯。
上山的路是在外側,根本就沒有隔離帶和保護桿什麼的,而就在這樣危機重重的山道上,竟然還有揮舞著小旗子的養路工人不時的出現在路旁,用手中鮮紅的旗子提醒過往的車輛,路基松軟或是山上有大塊的岩石崩落,我以為我們是勇士,和這些身處險境越在用自己的生命j ng示危險的人們比,我們算個球啊!
每次經過養路工人身邊,我都發自內心的敬個禮,這也許是當時能做到的最直接的感謝方式了,不這樣做心里會不安的。
和剛才來的時候一側是懸崖一側是深淵的路比,這「九盤道」才算是真正的考驗,堅硬的碎石震顫著車身,劇烈連續的抖動加上開始出現的高山反應,頭疼、胸悶、無力等等癥狀都出現了,而這才僅僅是磨難的開始。
通過第五盤道後,原本是晴朗的天空下晶瑩壯偉的冰川上涌起了烏雲,冰山在鋪天蓋地的黑雲下益發的瑰麗起來,而我們卻沒有多少時間欣賞這奇特的美景,因為這意味著不是要來大風就是要有暴風雪來臨。
不敢回身望,只在彎道拐角處用眼角的余光快速的瞄了兩眼山下,剛才休息的小溪已經成了一條細細的不易覺察的線,而小溪旁牧民的氈房也成了一個個小小的黑點,山路還在上升,手心里的汗早就把手套浸透了,剛才還酸痛的胳膊已經麻木了。
天空飄下了絲絲縷縷的雨水,那從冰川上飄來的烏雲已然籠罩在我們的頭頂,而擺月兌了雲團的冰山又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起來,真是奇特的旅行,我們頭頂烏雲冒著細雨,對面卻是身披陽光的碩大冰山。
此情此景用簡單的詞匯——雄偉壯麗和震撼來形容太不準確了,惟有身處其地的人才能明白那種置生死于度外的情感下,與雪山、天空、周遭的一切發生的心靈相通的幻覺,是不能用一兩個簡單的詞語來表達的,當時我看到冰川鋪展在那里,幻想著自己能變成一只雄鷹該有多好!
通過最後一個彎道,車身猛地放平在了路上,眼前山勢陡峭起來,亂石林立的埡口居然到了,「勝利達阪」四個大字出現在尼瑪堆旁的路標上,這就是傳說中的老虎口到了,而此刻,天空中的蒙蒙細雨已經變成了片片雪花飄落下來。
還好我們來的時候是7月,不然6月來了見到這飛雪,這不就有大冤情了嗎!別說還真有冤情了!小輝跪在尼瑪堆前一個勁的磕頭,說自己冤啊!老婆不讓吃肉!孩子偷他的私房錢!我們都渾身像散了架的歪倒在石子堆上,笑的都上不來氣了。
賀老大笑夠了過去拉起小輝,說可不能瞎說話,這山口有神靈的,你戲弄神靈一會要遭報應的。
老大這話還沒落呢,本來安詳地飄落的雪花,一陣疾風後, 里啪啦地就落下了冰雹,打得我們抱頭鼠竄!最後也不顧危險了,一塊堆地躲在一塊突兀出來的大石頭下方的石剌剌縫里,小輝也要進來躲冰雹,我們一起動手把他架在人堆的外面,替我們擋著冰雹。
大的像葡萄粒一樣的冰雹打的小輝鬼哭狼嚎的!可我們都知道他皮糙肉厚的打不壞!一起罵他,讓你小子胡說八道得罪了山神爺爺!讓冰雹打爛你的,看你以後還胡說八道不!
還挺管用,拿小輝做了獻給山神的祭品,挨了一通冰雹後,可能神靈原諒了我們的魯莽和不恭,烏雲居然迅速的向北飄去,黑如鍋底的天空瞬間晴朗起來,陽光照在埡口的岩石上,剛才滿地亂滾亂跳的冰雹靜靜地躺在金s 的光芒中,看著真是觸目驚心,詭異的很!
要不是老大吼了一聲讓我們趕緊下山,我們幾個還站在埡口的大石上貪婪地看著四周的美景呢,真不舍得走,一半是藍天一半是烏雲,一邊是金燦燦的雪山,一邊是白亮亮嚇人的冰川,群山聳峙青松傲立,疲勞、驚嚇、頭疼等等這些都在這視覺的盛宴里消化掉了。
回頭又望了一眼冰川,依依不舍地啟動了摩托車,下定決心再不回頭望了,可拐彎的時候還是沒忍住偷偷滴惡狠狠地看了冰川最後一眼,就像生死訣別心愛的女人一樣的心情,我們下山了!
下山的路相對好走些,因為我們在路的里側,有回旋的余地,也稍微不用擔心頭頂的飛石,盡管還是一樣的顛簸,一樣的勞心費神,可闖上老虎口的喜悅淡化了這些惱人的折磨。
事實證明老大的決斷是正確地!才下到坡底走出最後一個彎道,天空再次被層層的厚厚的烏雲籠罩了,和剛才急速飄移帶來冰雹的黑雲不一樣,這次似乎是傾巢而出,穩步穩打的佔領著整個天空,一點一點地把藍天和陽光驅趕到了遠方,風,猛烈地刮了起來!雪!狂卷著呼嘯而來!
此時天地間迷茫一片,前方的道路已經分辨不出,幸虧賀老大有經驗,憑著剛才的記憶頂風冒雪把我們帶到了牧民的氈房前。
烤著熱烘烘的牛糞火,喝著香噴噴地n i茶,吃著脆生生的 子,听著氈房外呼嘯的風雪,心里這個安逸呦!天天安逸那不叫樂趣,吃苦耐勞地自己折騰自己跑上幾千公里,混進這大山里鑽進牧民的帳篷里,那才叫安逸,呵呵,其實這是很傻的行為!
我們運氣不錯,風雪很快就停了,這時候才體會到從烏市出來前,老大為什麼讓我們帶上該帶的東西,看來沒有點撥我們的用意也就在于讓我們吃點苦頭,前方的路還遠,我們記住了教訓,以後才能少吃苦。
我當時看到大漠人的家屬坐在偏三車斗里抱著軍大衣,我還納悶呢,後來看到賀老大摩托車後座上捆扎著加厚的摩托服和護膝還奇怪大熱天的帶這個做什麼,現在我們被剛才的暴風雪里凍的哆了哆嗦的可算明白了,在大西北和高原上行車,身邊不帶件厚衣服那是真不保險啊!
想想也滿後怕的,如果沒有這些剛好是夏季牧場轉場路過這里的牧民,我們就要在大風雪中暴露在野外,行車先不說,就我們穿的這夏季摩托服,用不了幾分鐘就被凍透了!這可真不是開玩笑!據說這里曾經有過7月份氣溫瞬間降到零下20多度的時候。我們還算是萬幸了,遇見的是過路的風雪,氣溫最多也就降到零度左右。
這些知識書本哪有?不親身經歷,不行萬里路哪能學會?而經歷對于人生來說才是最好的老師。
躺在印花地毯上,我就在想一個問題,是生活培養的人的一些素質呢?還是人生來就具備一些素質呢?比如說面對意想不到突如其來的困難時的堅韌,究竟是生活給鍛煉出來的還是與生俱來的?
拿我們這支隊伍來說,出發前個個都是豪情沖天信心滿滿的硬漢子,可能全隊最不自信的就是我,外界最不看好能跑完全程的也是我,我自己也樂于這種看法,所以才安排的其他人任隊長和副隊長,甚至在選擇車隊排位的時候都特不自信地把自己安排的離華子最近,在車隊的後端。
但是實踐證明,我骨子里遺傳的山東人和東北人的血x ng在幾次關鍵時刻,爆發出了我從來都沒有過的堅韌和領導y 望,尤其是蘭州段夜陷高速和這次闖一號冰川,那股子倔 勁和鼓舞大家的斗志確實是前所未有。
至少在我過往的歲月中是從來都沒有出現過的,以我從前的經歷來看也沒有這方面的特殊的鍛煉和培養,我想,這還是x ng格使然,一個人想看清自己是多麼的難!不到最後時刻不到危機來臨的時候,內心世界的一些東西是永遠都不浮出水面的!
想了很多這些東西,也對接下來要面對的北疆和高原之行更加堅定了信心,正好風雪也停了,賀老大出去看了看天,「聞」了下風,說沒有暴風雪的味道了,可以回家了。
我們一起歡呼起來,大家擁抱告別了招待我們的哈族老鄉,我堅持要給老鄉留些錢,哈族大哥都快生氣了,堅決不要,那架勢我要再硬塞就給我一鞭子了,我才感動的把錢放回兜里,小巴郎子還悄悄塞給我個油紙包,我打開一看, !盛開的潔白的雪蓮花!想把小家伙攬過來親上一下,人家害羞的躲到他媽媽的身後了。
這麼好客這麼淳樸的牧民家庭,我不留點什麼真的說不過去,看遍了身上,最後把我從國外帶回來的一塊紅s 的印著「哈雷」摩托車標志的頭巾給大哥留下了,這個人家沒推辭,看來,用錢感謝那是對雪中送炭的侮辱,而把自己心愛的東西送給對方,人家才會感到莫大的喜悅,這就是淳厚善良的山里人!
沿著216國道一路向北,換一個角度換一種心境再走一次峽谷之路,那感觸是大不一樣的,尤其我們這幫子剛從冰雹、九彎道、老虎口、暴風雪中歸來的漢子們,此刻都是一副自豪的樣子,少了一份早上出發的輕佻,多了一份風雪洗禮後的穩重,我們這支隊伍越來越成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