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錦記 四、競逐

作者 ︰ 奧雷連諾

長春子一飛沖天,那勢子分明已受九障之森中禁制諸多制肘,卻仍有上窮碧落之勢。

嵐徽身形欲動,卻被子杞趨近來一把握住皓腕,他難得用沉靜的語氣說道︰「一會兒只怕形勢糜爛,難以掌握,還是靜觀其變吧!」

低沉的銳嘯聲同時在四面八方響起,甚至還在長春子飛天之初,落在普通人耳里似乎還不覺得怎樣,似是陣陣低沉的蚊吶聲。然而修者耳中,卻是另一番境況——每一縷銳嘯之聲,都是一個外鑠真氣飽滿的修士,急速從遠處迫近的明證。

「藺老弟,廿年不見,不想再見時卻在這等蠻夷之地。你那‘守心罔顧’想必已成,卻怎麼還拿那長春子沒有辦法?」

從密林深處,一道白線在樹葉之間蔓延出來,如一條急速爬行的蛇。緊接著,松筠子踏著這一條冰線生就的天梯滑出來,他的速度可謂風馳電掣,可腳底冰道生就的速度卻更快,總是先他一步鋪在前路之上。

相較于松筠子華麗的出場,另一邊叢林里竄出來的紫衣人要樸素的多,他只是在樹木之間縱躍,借著無處不在的樹杈保持凌空不墜。他腳尖所點之處必然是借力最得當的位置,使之用最省力的方式達到了所能達到的極速。

「前輩春秋鼎盛之年,白髯皓首,早該到頤養天年的時候了,卻還要在這障林間奔波勞苦,實在讓人心生惻隱。」

然後,崇華和梟陽也在叢林深處現出身影,梟陽埋著頭趕路,大步跨來猶如逐日的夸父。崇華便比他輕盈的多,聞言朗聲道︰「兩位掌院的舊情請容後再敘,此時已在眉睫時刻,正該同仇敵愾,萬望以大局為重!」

「哈哈——」松筠子忽地大笑起來,右手大袖一擺,腳下冰線如青龍出海,沖天而起,他也沿著冰線飛天而去,目標正是猶在拔升的長春子。

「千峰競秀,我獨往來!」

松筠子如一只展翅大鵬,凌然而飛,兩只袖管如同灌注風洞,暴烈的氣流被吸納進來,徑圍脹大足有兩丈。只見他大喝一聲,掄起兩只灌滿罡風的袖管,如同巨人的手臂,凌空向長春子拍去。

雖是自下擊上,但松筠子氣勢如虹,卻自有一股迎難而上的氣概。

長春子此時已躍出冠蓋之外,高度足以俯瞰森林,九障之森中難御劍靈飛天,全憑一口真息躍上如此高度。松筠子本擬其舊力已盡,虛空之上無力依憑,哪知長春子腰板一擰,倏然橫移三丈,承影劍破鞘而出,同時喝道︰「滾回去!」

沒有絢麗的劍氣排空,甚至連那承影劍也只有一個劍柄,卻听的先後兩聲「啵」「啵」爆響,松筠子兩只大袖先後爆開,化成了片片蝶舞。

長春子僅憑劍意,便破了松筠子的凌厲掌勢!

松筠子「嘿」了一聲,縮起雙袖,向後滑退,腳下自生冰路,與先前那些連成一線。他那身衣裳當真奇怪,被斬碎了一雙袖子,此時卻仍有一副完好的衣袖遮臂。

然而那一記袖擊也並非全然無功,眾人雖不解長春子飛上半空的用意,卻也知此時此地,斷不容他逃出合圍之勢。四下里盡是虛空天地,長春子且翱且翔,正有人在其前路相候——

終南樓觀一脈,傳承千余年,算得上老子嫡傳一支,然而卻從未站在過道教諸脈的頂峰。甚至其因地近長安,受這幾度沉浮、甚至曾瀕于破滅的古城干連甚深,在多少個朝代更迭中總在風暴的中心里掙扎。所謂「正統三宗」的說法也不過才有二十年,推算起來,樓觀派身登顯貴,能被乾元真人引為強援,結成盟友,也不過是三十四年間事。

人說皓上人在位五十載,無甚作為,修為也未見得可算絕頂,稱他一聲「中庸之主」都算客氣。樓觀派能壓服上清宗一頭,穩坐道門第二把交椅,實在全賴于另兩個人的功勞,當年並稱「無影無終」。

承影劍長春子,守心惑藺無終。

——青流垂注,葉影漫天,一身滾紫的藺無終腳下如有階梯,邁著大步踏上虛空,攔在長春子面前。他將雙手向前遞出,收攏的五指募然張開,卻將掌心里扣著的上百片樹葉拋射出去。同時間,九天之上忽有青氣垂落,一縷縷有如飛瀑,點染的片片青葉翠然欲滴。樹葉沾染青氣,仿佛被注入生命,在空中打著飛旋,舞動成似精靈的陣列。

「望氣術」向來以後發制人著稱,對敵時少見主動出擊的情況,藺無終為阻人,已是破了先例。這葉*群雖是好看,卻不見凌厲之勢,長春子看不出玄機,也懶得多想,承影劍在空中蕩出一陣波紋,又是隔空遞去一劍。

藺無終與他齊名多年,長春子心中畢竟是高看他一眼的,這一式劍招蓄勢而發,既有他劍勢里向來的決絕孤憤,又帶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空靈意味,劍意如孤鴻渡水、水映孤影,劍尖更有實質般的劍氣催發,度空數十丈而不竭,仿佛無有窮盡。

「好劍意!果然不負‘雁返’之名!」

劍氣突入葉*群之中,青氣陡然混亂,樹葉卻如有靈性,各自趨避騰挪。想來劍氣何等凌厲,若是普通樹葉,近不到一丈之內便要被摧成糜粉,那空中凌亂的葉片卻你爭我奪的觸踫劍氣,繼而安然無恙的飛開,不一刻間,劍氣便被碎成了上百段,繼而消散無蹤。

藺無終搶入飛葉*群中,長袖擺動,帶著上百片飛葉旋動不休,那紫袍的袖口處嵌著斑斑點點的細碎星屑,如同夜空中的星辰,與翠葉合舞,相映成趣。

「師兄劍意似孤鴻只影,何其寥落?弟雖不才,願附驥尾,與師兄共成此飛天之勢!」

長春子一言不發,倏然間連出三劍,均是不可多得的妙招。兩人此時距離已在一劍之地,藺無終仿佛看得見那隱形的劍身,或避或引,往往以兩三片樹葉便擋下了劍招。葉片雖然粉碎,但所觸之點都是長春子氣勁的薄弱處,破壞力可不止局限在封堵劍勢上。長春子那在身外周流不息的護體罡氣,已被撞得千瘡百孔。

六道幾乎肉眼難辨的黑色絲線倏然從下面卷出,鋒利的好像能切開空間一般,卷上數十丈的高空,分別纏住了長春子的雙腿。

崇華那老好人的聲音響起來︰「獨樂何如眾樂?兩位既有雅興,愚弟雖不善此道,也當勉力為之。」黑色絲線猛然繃直,崇華左手上扣著六道黑絲,發力再拉,長春子竟被他拉的直墜下來。

青城山九室宗是如今道門僅存的魂宗一脈,歷來以役神使鬼稱著天下,可橫亙在九障之森里的不知名的禁制,卻生生隔斷了此界與幽冥之界等異界的聯系,崇華道人無鬼可召,一身功夫頓時打了對折。

他右手里緊攥著一柄深黑色的三尺骨刃,刃鋒上燃著若有若無的蒼灰色火焰,飄飛的火星載浮載沉,猶如死神的呼吸。豆大的汗珠從額發邊滑落,又瞬間被蒸干,面對急墜直下的長春子,崇華已將一身「暗沉之術」運到了頂峰。他可沒天真到以為,鎖住了那人的雙腳,便已穩佔優勢。

長春子馳名四十年,縱有長白一敗,又有誰敢稍有小覷之?

「你是什麼狗東西!也敢對我動手?」頭上腳下的長春子沒有一點受縛的狼狽之態,雖不見劍影,但他手臂之前分明刮起了一場微型風暴!他此時已在盛怒邊緣,劍勢里的張狂之意已然展露無遺。崇華知道必須憑自己的實力擋下這一劍,猛咬牙關,挺起骨刃向著風暴的中心直刺而出,那一瞬間劍尖上暴起的火焰,雖為蒼灰色,卻也有洞徹天地之感!

「真人雖強,此時不也如喪家之犬?」

狂亂的氣爆聲在叢林間炸響,狂風亂舞,灰白的火星兒被掀得四下翻飛,連巨樹也搖擺不定,幾欲折倒。

崇華嘴角噙血,倒飛而出,右手里緊握的骨刃上已不帶絲毫火焰。長春子再次飛上天空,看他稍顯狼狽的姿勢,也未見得就有多從容。

「讓開!」隨著一聲低喝,身材壯碩的梟陽與後退的崇華擦肩而過,如一道出弦之箭,沖向半空的長春子。他的攻勢簡單而霸道,只是一記純粹直接的直拳——仿佛能底定乾坤的一拳!

因為兩人的距離拉開,系在腿上的黑色絲線再一次被拉直,長春子隨手揮劍,不想竟斬之不斷。暴烈的拳風已在耳畔,長春子無暇顧及其他,斜肩出掌,與梟陽飯缽大的拳頭對轟在一起。

「嘿!」梟陽吐出一口濁氣,如奔落涯際的巨石墜落在地,踏出一個圓形的深坑,拳鋒上則飄著裊裊青煙。長春子終究沒能忍住,在空中已噴出一口鮮血,勉強立身在之前的那塊大石上,臉上陣青陣白,又再吐出一口血。梟陽的拳勁不止威猛,更兼滑溜,鑽進身體之內,在層層堵截之下尤有逆向而上之勢,簡直像個撒潑打諢的流氓,長春子連轉三次氣海,才在心脈之外消滅了這道拳勁。更可惱的是,腿邊綁著的幾條絲線,不停的傳來陣陣暗合某種旋律的震動,一點點的瓦解他的外鑠真息。

松筠子不知從何處降下,飄飛到長春子三丈之前,他先向遠處高地上的子杞三人瞄了一眼,才故作從容的笑道︰「長春真人,事已至此,是該把那‘六骨錐’交出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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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能告訴我,「葉*群」為什麼是違禁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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