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候差不多了。」
那首領從高及馬頭的猿背上一躍而下,望著即將入主中天的日頭喃喃說道。他的口音生澀拗口,跟當前的官話相差巨大。
首領身旁站著位一把蒼白胡須的老人,應道︰「我們有多少年沒有進貢真正的血食了?這麼些年,外面的人把酆都都給忘了,任它埋在地里一點點腐爛。我們這些被捆綁住的人也跟著遭殃,我每時每刻都感覺得到身體在枯朽。」
他和其他絕大多數的同類都不相同,眼神里透漏著睿智和平靜,皮膚雖然同樣黝黑而粗糲,可每一條皺紋里沉澱的都是對世事的洞燭,而非渾渾噩噩。他說話的時候,右手會習慣性的輕撫胡須,動作之輕柔,仿佛生怕會不小心捻掉一兩根長須。
首領道︰「這一次不同,我們找到了關鍵的鑰匙。就算只是一部分,至少也是個開始。我們等著這麼一個開始等了多少年了,現在連真正的黃泉之路都不願再接納我們了吧?不過有了開始就好,我們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嘿嘿,地府里頭,如今哪還有咱們的位置。」老家伙聞言輕笑起來,順手輕撫頷下不知經歷了多少個春秋的胡須,倒有幾分運籌帷幄的智者風範。「就算是看走了眼,如許多的血食也足夠彌補我們多年的怠慢之罪了。」
「我已經能听到下面的歡呼聲了,這些耐不住饑餓的混蛋。你看,現在連開啟鬼門的祭祀儀式都省去了,它們干脆放棄了祭祀時那點兒相比起來少得可憐的吃食。聞著這一地的葷腥兒味兒,就迫不及待的自己打開了家門。」首領似乎真的側耳在听著什麼,那些即使是在場的眾多修者也無法听見的聲音,像一**潮水涌進耳里,他臉上帶著尋常人看死尸時顯露的那種厭惡神情。
「你還是積點口德吧,這次或許能踫見難得一見的大人物。走,該輪到我們了。」老頭兒向前踏出去,他的步伐堅定卻輕松,仿佛眼前的眾多強敵根本不是問題,他們的命運已注定,不會因為任何事情而有所更改。
「你最好認真一點,這些人就算是吃食,骨頭也不是那麼好啃得。沒準真能出些你我都意料不到的狀況——」首領向前一揮手,四周擁著他二人的人就動了,雖然緩慢,卻仍像是不可阻擋的洪流。他手中握著一段二尺來長的骨節,慘白的顏色,毫無光澤而言,六段尾椎骨完美的契合在一起,不知情的人,定會以為這是從完整的椎骨上截下的一段。在邁出步子前,他還喃喃自語似的道︰「嘿,我還真巴不得出狀況。」
老頭子應道︰「想吃肉的又不是我們,骨頭硬不硬,何苦操心呢?」
「一地血食……」
那兩個怪人絲毫沒有壓低音量的覺悟,在場中人自然听了個一清二楚。子杞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氣,續道︰「當真是好大氣魄,他真把我們都當成豬狗嗎?」
「恐怕他們當真就有這樣的大氣魄。」接他話的是藺無終,他的表情還是稍顯木訥,可眉宇之間緊鎖的憂慮已無法掩蓋。
不知不覺間,湖上的黑潮收斂了許多,相想必是所謂的「鬼門」開啟接近了尾聲。如有實質的「觸手」縮了回去,黑色的濃霧大部分潛入了地面,只留下淺淺的一層鋪在湖底。由于沒了湖水,此地變成了一片佔地廣大又深淺不一的大坑,所有原本湖上的建築都突兀的立在突起之處,帶著些絕望的味道。那黑霧猶自輕微的翻滾著,比最濃稠的墨汁更黑,其下則仿佛連通著豁然洞開的另一個疆界,只是被掩蓋住,不知其貌。
濃烈的氣味無以言表,可其中仍固執的夾雜著一絲花香。那黑霧之下掩蓋的,想必是腐爛與白骨的國度。
藺無終忽從袖中拿出一物,高舉過頭頂,大喝道︰「祖師遺物在此,樓觀弟子何在!」
他手中所擎是一面四四方方、年代古舊的小型官印,看似平平無奇,只在陽光的照應下放出淡淡的紫光。這一枚小小的官印卻是樓觀派歷代的掌門信物,是代表宗門最高權力的象征。當年關尹子得老子真傳,拋卻函谷關關令的官位,得道飛升之後,這一枚代表世俗權力的關令印卻成了宗門信物,世代相傳。
在場的樓觀門人見此印,聞此言,無不轟然應諾。
「我樓觀一脈,為老聃嫡傳、道門正朔,歷來以匡正華夏為己任,自有吾煌煌獨到之威行。今日陷此困局,眼前之變須臾間將有禍延華夏之危!」藺無終言語鏗鏘,自有一股浩然之氣在側,比起松筠子等人的嘴臉,便有一股修行人的骨鯁聳立起來。
他目視湖岸上的諸位同門,緩緩道︰「長春子必然是各中關節之所在,望諸位與我戮力,不計代價,也要將他和六骨錐搶奪回來。」
相里子哈哈一笑,一彈掌中陋劍,聲震四野,回音不絕。鐘鎮岳則正正經經的應道︰「掌院師兄放心,大關卡上,樓觀派沒一個慫人!」
他隨後側轉過身去,對著在陣法內擠作一團的其他人道︰「諸位同道,這麼個局勢,也該做一個決斷了吧?」
松筠子很是不滿藺無終搶去了他的風頭,向前踏出幾步,走到個險要位置,故作凜然的道︰「這群妖鬼之人實在囂張的緊,如此不把我等修士放在眼里。既然這所謂酆都鬼門已開,本座倒想見識見識,若是得便,正好完成當年祖天師未竟之事。」
「好豪氣,不愧是前輩高人,我就是欣賞前輩這等豪情!我看那高塔黑嗤嗤一片,比剛才更見古怪,定是個關鍵所在。前輩既然豪勇,何不先去一探究竟,也為我等後輩豎一楷模?」梟陽看著五大三粗,說起話來也能繞幾個彎彎,他此時指著那高塔,端的一臉敬慕神色,可眼神里藏著的嘲弄之色任誰看不出來?
松筠子「哼」了一聲,也不去理會他,白色卻也白了幾分。
梟陽哈哈大笑,忽對著子杞說道︰「小兄弟,煩你暫且這陣法收了,此時也用不著了。多承你雪中送炭之意,省了許多麻煩。梟某人恩怨分明,這個情我定會報答。」
子杞嘟囔了一聲,雙掌合扣,繼而攤開掌心向下,已有數丈之大的光罩倏然回縮,納入橋面上那一個碗口大小的「蒙」字之中。他心中一動,運轉氣息,雙掌復合扣于胸前,那本來刻出來的「蒙」字忽發淡淡光芒,月兌離橋面升了起來,在空中滴溜溜打著旋轉,如同一面小盾。子杞輕喝一聲,光盾便即飛入他掌心之內,他再看右掌掌心,果然便多了一個淡金色的「蒙」字。
梟陽募得大喝一聲,道︰「前輩既然無膽,便讓我這粗人先撥頭籌吧!」呼嘯一聲,梟陽龐大的身軀拔地而起,平地里攪起好大一個旋風。只見他挺胸縮臂,雙臂若同拉滿的弓弦緊繃在身體兩側。大喝聲中,他人已飛臨高塔,一式「氣沖牛斗」,雙拳齊出,猛然轟在高塔中段之上。
一時間,天地俱震,一圈肉眼可見的氣流波動以拳鋒為中心席卷開來,高塔在波動中寂然無聲。
稍早一點時間,相里子提著「四兩劍」,對身邊的鐘鎮岳笑道︰「老鐘,咱倆有多少年沒有雙劍共舞啦?我剛才看你那‘黃金台’可不似當年的鋒銳啦!」
鐘鎮岳怒道︰「是你的‘彈劍’不行了吧,剛才那一下才擦破了點兒皮,好意思說我?」
「嘿嘿,你那‘剖膽’是天下名*器,咱這四兩銀子打的玩意兒自然是比不了的。」
「少拿你的‘四兩’說事兒!當初為了那個名劍譜,不是老子拉著你親上泰山守正宮去理論?我是要讓那姬正陽知道,你用的出‘彈劍苦歌’的四兩劍都上不了榜,我這‘剖膽’不上也罷。只可恨那姬老兒太霸道,沒見著面就把咱倆轟下了山去。」
「怎麼著,咱哥倆今日也發一發少年狂,試一試當年劍技未成時的合擊路數?」
暗黃劍光閃動,‘剖膽’ 然出鞘。兩聲難分彼此的清喝聲里,兩道劍光矯如龍躍,劍光彼此輝映,向著遠處的那首領怒斬而去。
ps︰最近看了一本書叫《中國,奇跡的黃昏》,搞得我心神恍惚,不知所措,心如亂麻,哀莫大于心死,#¥*#@%……
ps2︰大戰在即,容我喘兩口氣,再細細道來……
ps3︰名*器——違禁字,你敢再婬/蕩一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