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錦記 二、送客

作者 ︰ 奧雷連諾

道教自古便有十大洞天福地之說,蓋為天地間靈氣密聚之處,為人間仙山。這等地方自古便常有修仙之輩隱居,雖未必開枝散葉,成就蔚然宗門,可間或有人霞舉飛升,及至師徒傳授、代代延續,漸漸在道門之中也自佔了一席之地。

號稱十大洞天之首的王屋山數百年前也曾在道門中大放光彩,後來幾經波折,終至沒落。幾十年前,除了王屋一脈,十大洞天中其余九脈也都名聲赫赫,堪稱道門中不可輕忽的傳承。

只可惜,他們終是比不得幾大道門祖庭,山門沒有人家的堅實,在六天混元之亂中,成了最大的犧牲品。宗門一朝破敗,殘余門人的處境只有慘烈可以形容。

龍虎山外,元道鄉唯一的酒肆里,鹿鳴居士的一句話比他適才的無形琴音更犀利,那所謂「洞天九友」各個面目慘然,真有些喪家之犬的味道。

唯那長髯客容色一激,旋又滅去,只剩得無奈之色。

鹿鳴收斂怒容,娓娓說道︰「你們這幾個宗門的缺陷,想必自己也知道。自家開派祖師雖是曠世奇人,然而所修大抵是野狐禪,身後所遺功法也未臻完善,自身厚積不夠。尤其是在關卡時刻,功法未必能指出一道明路,非自身穎悟之輩,想沖關也難。這是宗門底子的問題,想我天師一脈,雖祖天師曠古絕今,然而我等今日之傳承,也不全是他一人所遺。歷代先輩,但凡修行上有一二所得的,哪個不是被收入宗門典籍之內?」

卻听他話鋒一轉,又道︰「可你等宗門的優勢也同樣明顯,道門十大洞天,元氣何等渾厚,就是我家龍虎山這般形勝,也未必敢說就能比得過你們哪家去!就你們那些功法,嘿嘿,不是我瞧不上,幾百年來來竟沒幾個走火入魔的,難道還不是因為那洞天靈氣在後面做底子?佔著這地利,要謀求人和,未必是難事。當年混元道雖將你等宗門屠戮成那樣,然而門庭猶在,又豈能說是失了根本?你這幾個老朽心死也就罷了,若肯誠心埋頭于自家經卷,就是終此一生,能指摘出一兩條謬誤,豈不也是宗門之大幸?他日法門健全,再出上一個祖師爺似的人物,亦能光大門楣。若說就這般當人家的槍頭折在這兒了,那可真半點價值也無!」

文士苦笑一聲,嘆道︰「不想廿年不見,‘第一知客’這唇舌猶勝當年之利。」

鹿鳴搖頭不語,半響後才說道︰「走吧——我不想二十年來頭一回下山門,劍下所斬的,就是一群同病相憐之人!」

長髯客向前踏上一步,喉結聳動,終是道︰「照你先前的意思,不管那冒襄是何人,你龍虎山都保定了?」

鹿鳴面色一寒,道︰「我家天師一日未將他逐出山門,他就一日是我龍虎子弟!」

長髯客又踏上一步,喝道︰「你就不怕天下人……」話猶未完,琴音又至,如琴弦的顫鳴。他這一回早有防範,頷下長髯根根如劍,向面前直刺,劍端竟閃著刀鋒般的寒芒。琴音一時走調,像是誰撥亂了弦音,繼而忽高拔而起,聲欲竄入九霄!那長髯根根寸斷,一道無形波紋襲上長髯客臉龐,只見他臉頰兩邊的肉都起了一道道漣漪,那句話自然再說不出來。

此時鹿鳴的話音方到︰「我今日便要護他又怎樣?以力證道,自乾元竄起之後,豈不是屢試不爽?」

緊接著酒肆里「 里啪啦」一陣響動,卻是木桌木椅盡被折了腿,摔在地上。眾老兒的神經簡直如貓嘴下的老鼠,這一陣響動則如同貓兒的哈欠,徹底繃斷了他們緊張的神經——

「跟他拼了!」「寧不要這性命!」「欺人太甚!」「操*他的龍虎山——」只听得眾人呼喝,酒肆內罡涌動,眼見就要有一場好殺——

「住手!」

臨近沸騰的情緒被文士一聲大喝澆滅。喝出這兩字仿佛耗費了他全身的力氣,他像一下子老了許多,原本三十許的面孔此時多出許多皺紋,尤其那眼神,滄桑的如同耄耋老人。

文士向鹿鳴納頭一拜,道︰「居士雖是逆耳之言,卻也道盡滄桑,沒有半點虛假。嘿,想不到心思稍微動一動,就惹來這一鼻子灰,真是丟人現眼。」他直起身來,轉身便去,要從酒肆後門出去,也不管其余老友。

不想鹿鳴毫不領情,伸掌在胸前一按,如同按在琴面上,一時宮商羽徽諸調齊鳴,嗡然大作。眾人幾乎看得到一圈音波擴散開來,所過之處,各種原本隱秘的氣機一一點燃,勾勒出龐雜的陣勢,繼而又一一歸于無形。琴音走遠後,鹿鳴才道︰「留步。」

文士赫然回頭,眼神鋒利如劍,沉著聲音道︰「我等縱不能玉石俱焚,拼個魚死網破也是應有之意!」

「祁兄誤會了,我龍虎山破敗至斯,卻也不是全無體面。眾位要走,留下些東西吧。」

長髯客雙目一瞪,張口欲喝,卻為剛才那一下傷了喉嚨,說不出話來。又有人要說話,被文士阻住,他說道︰「拿去。」右手向前一送,一團青氣順著衣袖飛出,被鹿鳴握住。

「羅浮真耀之氣嗎……倒是還有些份量。」鹿鳴雙目一掃,道︰「諸君?」

眾人雖是滿臉怒容,到底無法,袖底一一飛出一團氣息,落入鹿鳴手中。這些內聚為有形之物的氣息是采洞天元氣煉化而來,可在真息枯竭時極快補足,是十大洞天的獨有法門,數十年來時時滋養,不可謂不珍貴。那環眼老者忽地大喝一聲,叫道︰「西玄山上下只有老子一個活口,還他女乃女乃的修個屁宗門典籍!」話音未落,人已化成一道紅光,向鹿鳴斬來,這一下氣勢太盛,酒肆里容納不下,棚頂整片爆開,露出大片天光。

可是此處鹿鳴所布的「周行禮樂」層層密布,他又哪能到得鹿鳴身前?只見空中忽抽出十幾條半透明的絲線,如同崩斷的琴弦,漫天亂舞,環眼老人來勢太快,一頭扎進絲線密布處,瞬間被絞纏在一起,頭上腳下懸在半空。他頭顱距離鹿鳴不過四五尺,雖是雙目瞪圓,卻不能動彈分毫。

鹿鳴右手一送,環眼老者被順著敞開的棚頂丟出屋外︰「諸位,走好不送!」

眾人無不惡狠狠瞪他一眼,「嗖嗖」縱出酒肆,文士抄起栽在地上的同伴,呼嘯一聲,一忽兒眾人便消失在山路外。

鹿鳴在酒肆里站了會兒,遠遠見得進山路上騰起塵土,便踏出酒肆,說道︰「隨我去迎接天師。」

四周空氣一陣波動,六個人分別從自己的藏身之處現出身形。原來百丈之外,鹿鳴早已按下伏兵,助他布成「周行禮樂」。六名弟子當先行去,鹿鳴剛抬起腳來,忽鬼使神差的向山群的方向上望去,似乎有一道人影從眼角滑過,淡的讓人以為是錯覺。他輕輕搖頭,右手輕輕一抖,無數琴弦似的氣息因為移動而在空中留下極淡的紋路,它們中最長的幾乎有二、三百丈長,都被他一一收入手中。

還是先去看看那些從京師歸來的同門吧,他知道,他們身後,必是留下了一條碧血標記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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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手生的很,這章自覺水平奇低,字數也少,慢慢找回感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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