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無咎面無表情,凌厲的眼神緊鎖冒襄,後者寸步不讓,絲毫不曾旋目。
「哼!涸轍之魚,也能翻出幾朵水花。」厲無咎忽的翻身下馬,在馬臀上輕輕一拍,烈性的超光便乖乖地托著盧旭往前走去。他哼的那一聲,固然是送給冒襄諸人,想必也有對師弟膿包表現的不滿吧?[]
馬蹄聲一下下敲在眾人心頭,超光慢慢靠近冒襄,始終保持著平穩的步法。藏鋒劍依然抵在無疆的喉嚨上,直到馬頭越過了他,冒襄才一把從肩頭扯下玄氅,拋落到盧旭肩頭。盧旭尤未沖開厲無咎下在身上的氣鎖,面色通紅如血,肥肉顫動不休。只听他咧嘴慘笑道︰「你這頭倔驢,真把我的心血當狗屎!」
冒襄渾不理睬他,五指如劍抵在無疆腰間,五道游絲般的劍氣縱入,分駐其五髒。他實在是真息衰竭,只用得上這一點手段,想那五道劍氣憑著精微劍意,也能鎖住道人神通一時半刻吧——
「得罪了。等一下兵戎相見,你若再來,我為保命,也必殺你。」
冒襄右腕一轉,將劍鋒撤下,左手輕輕一送,將無疆送出三尺之外。他自己也緩緩後退,藏鋒劍微微顫動,劍意所向,已是指向身後。
卻听空氣中忽傳來五聲「噗」「噗」悶響,幾乎連成一線不可分辨。冒襄面色驟變,輕叱一聲,急切間只能將長劍橫在胸前,權做抵擋——
只見被送出去的無疆霍然轉身,右掌猛向冒襄擊來,掌底五色生華,元氣濃郁的不可想象,如同包裹在他手上的玉石手套。而道人七竅流血,面目竟被血模糊的慘不忍睹!
他竟寧願兩傷,強開「先天八門咒術」中的五門,在自己的五髒里把劍氣生生絞碎!
「 」的一聲,冒襄如斷線風箏一般向後飛去。無疆道人則僵立原地,鮮血仍從七竅間流出,強開五門,他受的傷,只有比冒襄更重。
「殺!」厲無咎吐氣開聲,話音如斧劈,擲地有聲。
其實他這句話不過是為了泄憤,又豈用他說,冒襄入了狼群之中,五岳盟和純陽宮中人早已殺來。冒襄左支右拙,全仗著絕妙的劍意,才保得不被立馬分尸。
趙令所領的「二十四衛」中人,地位超然。戰局開始至今,始終站得遠遠的,不曾出手,此時也不禁躍躍欲試。
「混蛋吶!都給我滾開!小爺不是來打架的,是來救朋友的啊!」子杞掄起雙劍,使得劍氣縱橫,卻被上清宗的幾人攔住,根本沖不到冒襄面前。
正在此時,谷口入口處騰起大片煙塵,一只巨大的怪影在漫天塵土里現出隱約輪廓。子杞大喜︰「哈!大高手們來啦,快,快救冒襄!」
巨大的摩呼羅迦沖出煙塵,顯露出龐然可怖的身形。谷里驚呼連聲,縱是這一群見多識廣的修者,也深為驚詫。天空中忽傳來一聲鶴唳,且有一人聲音傳來︰「龍樹尊者,助我!」話音未畢,便有六道淡金色的流光垂注,未落地時便已各自化成金甲鬼頭的力士。六個力士皆有十丈身高,雖比不得摩呼羅迦的巨大,然而六個人圍成半圈,也足夠攔住它的去路。
摩呼羅迦前路被阻,怒 一聲,猛向其中一名力士撞去,那力士被撞翻在地,金甲破裂,身上淡金光澤連閃,到底是維持住了實體。另外五具甲士踏步而來,十根手臂簡直如同巨杵,轉眼間與地龍糾纏成一團。
「上!」森扎卓傳聲而來時,一直站在高丘上的龍樹一提徒兒臂膀,向谷口方向躍去。
行拙和尚一臉茫然,被師父提著腳下渾不知使力︰「上……上什麼?那,那可是傳說中的摩呼羅迦,了悟了佛法的神物啊,難……難道要和它敵對?」
「它既然現世,便是我佛門的大機緣,不能不把握住。它還未受佛法燻陶,咱們師徒福澤不淺,即有此緣法,如何能不將它度入門牆?」
龍樹仰天做獅子吼,嘯聲到處,連摩呼羅迦也蜷身退避,因此便被幾個拳頭擂在身上。龍樹一拳砸在徒兒肩頭,喝道︰「咄!去了你的怯懦!你是龍象傳人,只用雙拳來講慈悲!」
子杞一劍逼退一名道士,心中萬分惶急,腦里只是在喊︰怎麼這樣?怎麼這樣?和尚怎麼倒戈來攔他們?他雙目一眥,心中隱隱有風雷咆哮,只覺腦顱仿佛裂開,兩道氣流順著身軀流入雙劍。在旁人眼里,只見他身後幻化出兩道妖像,雖然虛幻的看不清形貌,卻有難以抵擋的氣魄涌出。
幻妖是熟門熟路,自然找上了「青豹劍」,痴妖是後來者,卻也老實不客氣的抓住了「白果」劍靈的部分控制權。這兩妖神衰氣弱,若說能供應多少真息那是白指望。然而千年妖王,自有氣度,只剩下個妖靈,顧盼之間,也能讓人心膽俱喪!
子杞提著明顯脹大一圈的雙劍,臉上也沾染了戾色,大喝道︰「嵐徽,玉簟,不要手軟!有敢擋路者,皆殺!」而他眼中止幻瞳也生出層層變化,一金一蒼兩般顏色,其中光芒流動,分明有細小的篆文生就。
遙遙的傳來兩聲嬌叱,是為呼應,只見摩呼羅迦背上縱出兩道身影,一個赤艷如霞,一個諱莫如深。兩女在空中交錯而飛,如同一道剪虹。一出手,便合力斬了一尊力士,龍樹急忙搶上空缺補救,行拙亦不得不跟著出力。然而這兩女的功法都大異尋常,嵐徽來去如電,燕玉簟恍惚難尋蹤跡,饒是這兩位佛門龍象力大身堅,也有些招架不住。尤其嵐徽用上龍津劍時,其劍鋒銳無匹,龍樹縱有金剛之軀,也不敢直纓其鋒芒。
摩呼羅迦頭尾並用,終把其他幾尊力士打成飛灰,然而頭頂又傳來一聲鶴唳,須臾間又是六道金光垂注。且森扎卓的一位弟子也躍了下來,合力阻攔兩女。
「冒襄!你要撐住啊!」
子杞右手白劍一劍怒劈,破風聲中竟有隱隱獸吼。前面那人退的雖快,卻也被劍氣波及,忍不住悶哼一聲。
子杞身周這六個人,俱是紫虯的師兄弟,是上清宮這一代聲名最著的六位高手。其聲威雖不及「樓觀七劍」這般響亮,卻也都算一時俊杰。若是以子杞初入楚地那時的修為,恐怕能勝一個已是僥幸。此時以一敵六猶能不敗,固然是他修為突進,又有二妖助力,其實也是那六人誰也不願真跟他拼命,能攔下他來便算交差。
「呼——」
獵獵風聲中忽有火焰灼燒之聲,卻听紫虯一聲怒吼,已是從妖氣中掙月兌出來。他見了子杞正與門人顫抖,雙眼竟噴出兩道火焰,右掌一握,掌中長劍盡成鐵碎,一道火焰噴薄而出,將無數鐵砂都裹挾進來。而鐵砂又被烈火融成鐵水,在火焰中流動。
「小子,你是找死!」
鐵與火的洪流在他掌中瘋長,化作一條數丈長的炎龍,向子杞身側撲去。
鐵與火將子杞吞沒,炎龍化作了一團火球,余人皆攝于火勢,無不退避。其中不乏有人暗暗惋惜︰那少年分明修為有成,這般年紀正在突飛猛進之時,卻落得尸骨無存的下場。
然而短短一息之後,火球急速脹大,繼而「啵」的一聲,炸成無數火焰飛矢。有那退避的慢的,被火矢擦身而過,皮肉焦裂,護體真煞直如無物。
烈焰殘骸中,一圈直徑七尺的蒼色光球將子杞圍在當中,光球頂部隱約有一個寫法極古的篆字,是為「蒙」。
子杞的面孔已扭曲的近乎瘋狂,臉上青筋縱橫,再不復青澀之態。而他原本糾結成一團的髒發也被無形的力量沖開,在腦後舞動,而每一根發絲上都附著上一道銀絲,讓他有如白頭。只有專修神念一路的修士才知道,那縷縷銀絲其實是龐沛的精神之力幾近失控,而實質外化的表現。
他右眼的蒼色已黯淡下去,而左眼中的金色則亮的讓人無法直視。他似乎在無意識的低喃,沒人听得清說的什麼,更無人听得出話語中的無助︰「混蛋!都讓開啊,他就要死了,他就要死了——」
「啪!」
一道劍氣在冒襄肩頭炸開,只要再近二寸,他的喉嚨此時就要血肉模糊,只不過現在是換做左肩血肉模糊。他能調用的真息已越來越少了,即使劍勢再高妙,也是無源之水。甚至他以劍意調動的天地之「勢」,都已非這具殘破的軀體所能承受。他真想一頭睡過去,任刀鋒劍雨砸在身上,可是他不能、也不想死。還有人肯不顧性命為他而戰,他的生——也並非是全無意義的。
他硬生生捏碎了手中的雷符,其中蘊藏的雷電如有生命,自行漫過他的手臂和全身,如同披上一道雷霆所做的戰甲。可身體竟有幾處麻木的感覺,這些原本如他第二生命的力量,此時也是身軀難以承受的了嗎?
他忽然嗅到一陣幽香,仿佛似曾相識,忍不住用力的嗅了嗅。
一條隱約的霧氣之帶消無聲息的飄來,仿佛只是隨風而至,然而無巧不巧,將冒襄和圍困他的敵人隔了開來。他聞到霧氣中的另一種香氣,神魂一清,然而對面那些人,瞳孔里卻現出剎那迷茫。
可那也只是一時,仍有人閉住呼吸與毛孔,闖入霧帶。忽有一記清脆的響指聲,幾乎被眾人的呼喝聲淹沒,隨後有人听見︰「燃香!」那聲音雖只兩個字,卻真是纏綿嫵媚——
一點火星不知是從哪一處引燃,繼而,整條霧氣之帶竟化作熊熊烈焰!闖入霧帶中的人咧嘴慘叫,火焰像是一頭頭狠毒的惡獸,直向人身體里最脆弱的部位里鑽。被香氣引燃的毒炎非同凡火,修者的護身之罡無法抵御,被燒得劈啪作響,反而成了進一步助燃的佐料。
而香氣愈發濃烈,裊娜的煙從火焰中飄起,像是一個個衣衫輕薄、舞姿曼妙的女子。
冒襄霍然轉頭,無法掩飾自己的驚愕︰「你怎麼也來了?何必為我送死?」可連他自己也沒有發覺,話聲里有著掩飾不住的喜悅。
踏著火焰與幽香的女子一步步向他靠近,雖然眾敵環伺,卻步步生姿,仿佛起舞。而那舞,也只是為眼前這男子一人而舞。
「嘻嘻……你救了我兩次,是我該償還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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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前一陣感情上很是糾葛,昨天分手了。或許不是壞事,至少更新會更給力一些吧。可能有些角色會因為我的心情而遭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