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焰的映照下,閔水荇更顯得美艷不可方物,連冒襄都忍不住在心底贊嘆,他甚至听到了敵人中吞咽口水的聲音。
可她身周繚繞的無數條隱約的薄霧則在提醒旁人,她有多麼危險,就像叢林里的蛇,越是色彩斑斕,就越是致命。那些輕紗一樣的霧氣,在陽光和火焰照耀下,現出無數種顏色,有些顏色都叫不出名字,仿佛只有在美夢或魔魘中存在。[]
「諸位莫慌,這等毒煙最是怕風,且看我施為,吹它個干淨!」
發話那人是南岳的弟子,手中一展,一枝繡工精巧的青色小旗迎風展開。有識貨的人,辨認出是能呼風喚雨的「五巽旗」。南岳屬火,門下弟子神通大抵能用火力,風能助火勢,有這麼一面旗幟也算應有之義。
便見他一邊掐指一邊默誦,狂風忽從平地而起,如只惡獸般向閔水荇撲來。她任其施為,直到狂風卷的她衣衫欲裂,方才輕叱一聲,並指向那人凌空一指。便有一道慘青色的霧帶逆風而去,倏忽間遞到那人眉睫。
那人猶在控風,忽听得身旁同伴驚呼,待抬起眼來時,不由得大聲慘叫!他把那「五巽旗」丟掉,雙手捂住眼楮,慘叫連連,這麼個名燥南疆的祈雨道人,就此瞎了!
「茲茲」之聲從那人指縫之間傳出來,听得周圍眾人身上直起雞皮。那毒氣好不凌厲,竟能于瞬間便把一個修為不弱的修者腐蝕瞎了。而更讓眾人愕然的,卻是這女子周身繚繞的毒煙,竟是風吹不散。
然而場中眾人那個沒有幾手遠攻手段,這毒陣本就不需去闖,而內中的兩人反而成了絕佳的靶子。冒襄自然深明此點,搖頭嘆道︰「你這哪里是來救人,分明是來送命。」
閔妖女十指連揮,指揮無數香氣層層推進。然而香氣畢竟擋不住劍氣、外鑠真煞之流,數息之間身上已填了數道傷口,偏偏她還硬要將冒襄護在身後。
「未必就非要把你救走,才算還你的情吧?難道……和你同死于此,你泉下就不會稍稍感念于我麼?——如果,你沒有先遇見林婉,會不會傾心于我?也許下一世……」
冒襄臉上忽現茫然,也許……也許——他的心「咯 」一下,像是被那個名字狠狠擊中,林婉、林婉,那只是此生一個未曾醒來的夢。可即使夢不曾醒,站在他身前的女子,不是也曾觸動過他的心弦嗎?幾滴熱\燙的液體濺在臉上,他伸手去模,指尖是鮮紅顏色,那血跡仿佛也帶著一抹香。
他像是被針刺一般猛然醒來︰同死于此?不,他絕不願她死!
「你這麼胡亂指使,早晚要被困死!還記不記得我曾與你說的劍理?」
閔水荇一愕,最先想到的是在京師的那段曖昧時光,然後才想到他曾說過的諸般用劍之法。那是當時她為了接近,故意向他請教,其實自己又何曾在意過他說的是什麼?
「劍理,難道我的香毒也可運化于劍?」
看她表情也只已忘得一干二淨,冒襄也不搭言,一掌貼在她背脊上。不料她身軀竟是滾燙,不由尷尬,然後此時哪敢有旖念,微轉手掌,在她耳邊輕聲道︰「听我的脈搏,與我協同——感受我度入你身體的真意,放開心房,對!心如交融,你驅香,我運劍,存乎神明,而意通八方!」
無數毒香儼然劍氣森森,化為殺伐劍陣!
「他媽的,老子忍不住了!」
盈缺大聲咆哮起來,光頭上閃閃發光,而眼楮則凌厲的如同一只憤怒的雕。怒氣從他的胸口中膨脹,沖出胸膛,沖刷著他心口上所帶的「七魂三輪石」,也就是大鵬金翅鳥死後所化的琉璃如意珠。
他胸口處放出耀眼的五色光芒,盈缺本能的伸手入五色光中,緩緩抽出一截槍桿。他不知這是何變化,只是槍桿中傳遞的溫度無比熟悉,仿佛又有一些夢境中的景象浮現在腦海中,可他現在只想戰斗,硬生生將它們壓下。
而肩頭仿佛多出兩截骨頭,生硬的抵著肌膚,想從身體里激凸而出。那種骨鯁的硬,讓他疼的全身顫抖,卻又莫名的有種飛翔的**。他猛地一聳肩,身後緊抓著他的兩個和尚像被巨石擊中,捂著胸退開。而那種呼之欲出的感覺消失了,他很想模一模是不是真有什麼東西從肩頭聳了出來,雖然他明知道並沒有。
他挺槍而出,槍尖有一團呼呼作響的微型風暴,四股巨大的風刀從風暴中旋轉而出,在地面上留下恐怖的深痕。
「攔住他!」
齊劍秋一身斷喝,他身旁一直不曾出手的四個人同時搶出,不計代價的攔住盈缺。這四人是純陽別院除了齊劍秋與梟陽外,最核心的班底,單打獨斗雖非盈缺之敵,然而四人齊出,和尚就未必能佔到便宜了。
一直袖手的齊劍秋終于有些按捺不住了,狀況層出不窮,此時猶未能建功。不過是為殺冒襄一人,他們這幾方勢力各出精銳,鬧到了這麼個地步,傳出去可不是好名聲。他與厲無咎兩人所站位置正好在冒襄這處戰場的兩邊,兩人的眼神通過戰場撞在一起。雖然隔著百丈,他仍讀懂了對方眼神里的意思,那是個委婉的「請」字。他心中自是了然,到了這一刻,誰殺掉冒襄已無甚緊要,而所謂手刃仇人雲雲也可當做過耳之風。在他們這些頭面人物心中,重心已經轉移到後續的陣營制衡和利益劃分中去。
是該到他表達誠意的時候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身體急速的一漲又一縮,幾乎所有人都听到了「咚」的一聲悶響。如果那是一記心跳聲,也必然屬于某種洪荒巨獸!
然後他的身形忽然虛化,而空氣中有一道灰影橫過,直指冒閔二人!
「青紗竹影七層障!」
「迷煙七焚!」
冒襄和閔水荇幾乎同時輕喝,而此時兩人的脈搏、心跳、甚至血液流速都已完全趨同,如同一體。灰影前路上有無數煙氣為劍意所驅,立時糾合,如片片劍竹生就。青影森森,卓然峭拔,其間劍意育攻于守,大有不戰而屈人之意。而構成劍影的毒煙也自有一番變化,內有裊裊的煙氣繚繞。
灰影的闖入立時激起青紗竹影劍影,只听「嗤嗤」之聲不絕,如萬劍攢刺。而來者外鑠的真息則如同落在火油里的火星兒,呼的點燃毒煙,一層層灼燒起來,七色火焰分別燃起,每一種火焰自有一種性質。七色火焰裹住灰影,然而分毫不亂,仍舊被青色劍意統御如一。
「咚!」
又是一聲夸張至極的心跳聲,層層火焰之中忽有一點明滅不定的暗色光芒噴吐而出,像是……像是一柄凌厲的刀,斬破囚籠!
然而那又分明不是刀,世間何曾有這等光芒閃爍、如一呼一吸又如心髒律動的刀?那一定是有生命之物,而且生機又是如此張揚霸道,仿佛它所在的一片天地唯能有自己存活,沒有任何生命能與它共享生存的空間。
冒襄想起了故老的傳說︰有些修行數千年的大妖獸,如果有種種機緣,有百分之一的幾率可以修出一種名為「殺神刀」的神通,修成此術的妖物幾乎可以注定舉霞飛升,只因這「殺神刀」太過凌厲,甚至可以斬斷自己與此世間的種種羈絆,斬落飛升之際針對于妖物的種種劫數,而強行飛升。而所謂「殺神刀」,其實便是妖獸內丹所外放的丹氣實化。
那不過是極短的一瞬,冒襄的腦筋卻快過平時無數倍的運轉著。他想到天師道曾經下全力調查過齊劍秋這個人,然而卻對他曾經的師承和來歷毫無所知。他是忽然出現在蜀山下的,在山腳結了一間茅廬,每日向過往的行人賣茶。而他自己則終日飲茶度日,連夜里也不離去。他一住三年,終于有一日乾元的師父玉龍道人到茅廬中,與他對飲三杯清茶,便領著他上純陽宮去了。那還是六十年前的事情,天師道唯一查明的是︰齊劍秋上純陽宮所求,是為洞賓遺法——天遁殺劍。
因此他毫不遲疑,左臂一攬,將閔水荇攬入身後,同時長劍斜引,挺身直面刀芒。他大聲的喝叫,想在死前發出最後的怒吼,他不知道身後的女子是否可以平安。他默默地想,即使同死,也讓他先走一步吧。
刀氣中裹著濃重的血腥氣,隱隱有種極野蠻的氣息。冒襄的視野里一片血紅,感覺身體里的所有血液都頂上腦際。
可腰間忽地被什麼頂住了,用力的將他向一旁頂——他的身體實在太過疲憊,竟然無法抵抗。他的吼叫變了聲調,飽含不甘和絕望。然而刀氣一閃,卻是與他擦身而過。
一朵鮮艷的血之花在他眼前盛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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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當當當(一聲一聲一聲二聲),閔妖女到底能不能成為真命天女?她是否可以擠掉林婉成功上位?一切,盡在——————看她能不能活下來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