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錦記 八、醫酬

作者 ︰ 奧雷連諾

()最中心的閣樓,第七層的塔檐上懸掛了一只橫匾,上提「扣天」二字。

閣頂噴吐靈氣的速度忽然加快了數倍,最頂層匯聚的青氣已經濃郁到氤氳的程度。橫匾上不知怎麼就多了一個人,斜坐在橫匾上,懸掛的左腿正好在「扣」字的頭頂晃悠。

伯陽先生換了一件天藍s 的袍子,說不上多喜氣,但就算是當新郎官兒,讓他這樣的老怪物披紅掛紫也實在太難為他了。他沒有自報家門,卻沒有人懷疑他的身份︰他就是此間的主人。

「還從來沒有人在我這城里拔過刀子。」也不知他是真愛讀書,還是裝腔作勢,這時候手里竟還握著一卷書。

于允立時收刀入鞘,道︰「是我唐突了,只是剛才所——」

「不必說了。」伯陽先生忽把手中書卷向前一拋,那書便憑空消失在青氣之中,然後他隨手一抓,便從虛空中抓出一把三尺來長、樣式古雅的青銅刀,道︰「久聞‘太宵明滅刀’的大名,今r 高朋滿座,何妨一試?你只管全力來攻,只要能斬下我身上隨便一物,那求醫之事,又有什麼不好商量的?或許一片衣角就可抵上一次診費?」

于允眉間煞氣一閃︰「此話當真?」

「君無戲言!」伯陽在霧中挑眉,猶見銳利。

站在第二棟閣樓前門廳里的飛雪秘境女弟子真想站起來大聲喊︰「別信這個老王八蛋!什麼君無戲言,出爾反爾才是他的拿手好戲!」

「請!」

于允不再多言,雙腳一踏,便從原地消失。下一次閃現則已在前方另一個屋檐上,繼而身形再度消失,又在另一處現身。他並非筆直向伯陽先生所在高塔而去,身形七閃七現,雖然都在前進,卻幾乎毫無規律。他雖身入鬼魅,然而每次現身,卻有沛然的煞氣相隨,越積越厚,勢如山崩。到第七次閃現時,他全身衣衫、發絲、系帶,無不緊繃如鐵,甚至連用眼光偶爾捕捉到他閃滅的身影時,都會感到肌膚承受著如刀割般的冷冽鋒芒!

「好!完美的蓄勢,且看你的刀又如何——」伯陽先生忽的從橫匾上墜下,向前飄飛,姿勢卻如同墜樓。他的四肢張開,青銅的短刀就隨意的伸展在外側,衣袂飄飄,仿佛憑虛御風的神仙。

而毫無征兆的,于允忽然出現在他上空七尺之外,如弦月的長刀已平展于頭頂,冷芒直透人心。他的刀法毫無花俏,最後一次閃現,讓所有積蓄的力量都完美的分布到刀刃上,一道月華自上劃下,是最簡單的一記︰腰斬!

只見,青銅短刀以不可思議的方式出現在長刀行進的前路上。伯陽先生的身形已無法目見,只因兩柄刀的撞擊甚至扭曲了虛空,不止是一切有形之物,連光和聲都被徹底排出了那片區域。

所以,斬擊是寂然無聲的,而于允的身影再次湮滅,伯陽先生則淹沒在一片擴散型的、扭曲的暗影中。

「以力破勢!j ng彩!」冒襄不由大聲喝彩,他身旁的所有人卻都茫然地看著他。連時刻注意空中的兀山都也緊張的屏住了呼吸,看他困惑的神情,就知道他也看不透剛才那如驚鴻一閃的攻防中的細節。

子杞隱約看到一點端倪,拉住冒襄低聲道︰「是于允吃虧了?說說,他是怎麼做到的?」

「他用的是最實際的法子,那把青銅短刀上,凝聚的幾乎是九山九岳之力。我不知是怎麼做到的,但是那一瞬間,整座城的力量都被他搬了過來,凝成刀鋒一線。」

「什麼嘛,原來是用的蠻力。」子杞大是失望。

冒襄敲了他一下頭,哼道︰「你以為很容易嗎?不說那御萬鈞于一羽的輕靈,單單這個‘破’字就是千難萬難。力量再大,不用再那必破的一點上,也是枉然。于允的刀法明滅不定,即使是怒劈而下,氣機也在一刻不停的震顫變化,虛實之間時刻轉化,能破掉這樣的刀勢——嘿,已經是技近乎道了。」

這時候,于允已重新出現在一座高閣的頂上,長刀在手,卻在微不可查的顫抖著。而他上空那片扭曲的黑暗也已散去,伯陽先生大袖飄飄,緩緩地落下來。道︰「怎麼樣,還要再來嗎?」

「一刀足矣,于某不是不知進退的人。」于允搖頭,將長刀緩緩入鞘︰「冒昧問一句先生,剛才那一刀可有名目?」

「套一句古詩,便叫‘萬古雲霄一羽毛’吧。不過是借助外力而已,何足道哉?」伯陽很隨意的將青銅短刀向身右一拋,虛空便是刀鞘,短刀像出現時一樣憑空消失。他微仰著頭,一臉我就是愛現你揍我啊的表情︰「于兄實在不該將歸藏這等重寶當眾示人——當然,這也是于兄信任于我,在此城中,我自是可保寶物無虞。然而出城之後大玉關尚遠,若有覬覦之輩,豈不是麻煩?至于求醫和醫酬之類的,良辰吉時定在三r 之後,等那以後再議吧。」

于允還待說話,伯陽揮手道︰「大玉關的貴客是安排在太清閣吧,天s 不早了,下人們該已將晚餐送去,于兄請吧。」

伯陽先生難得的拱手相讓,繼而灑然轉身而去,便那麼毫無顧忌的把後背留給了剛剛刀劍相向的人。

「喂——請留步!」

子杞一臉愕然,張著嘴看著剛剛仰頭大叫的冒襄,見他大步而出,連忙上去拉住他,低叫道︰「你干什麼?剛才不是還讓我不要沖動嗎?」

冒襄緩緩把他的手挪開,頗是詭異的一笑︰「該百無禁忌才是。」

伯陽先生轉過身來,說起來他此時所在位置離冒襄足有兩里,況且重樓掩映,連視線都不能直接接觸。可是他面孔所對的方向,毫無疑問就是冒襄︰「尊駕喊的是我?」

「不錯,」冒襄踏過數丈的虛空,登上最近的屋頂,正好可以看到對方,他漫不經心的道︰「只要能斬下你的一片衣角,就能請你救一個病人?」

伯陽先生一臉很有趣的神情,道︰「你想試試?」

「希望你不會食言,請!」冒襄左手一張,拳頭大小的雷珠現于掌中,「對了,忘了提醒你,我是用劍的。」

伯陽先生伸手一招,一柄古香古s 的寶劍從青氣中飛過來,落入他手中︰「你若辦到了,就如你所願。」

冒襄沒有給他太多廢話的時間,他在虛空中連踏,雖然不及于允那樣縮地成寸的快速,可兩人這段直線距離,接觸的時間也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雷珠上探出了五條幾乎看不見的細線,分別連接在他左手的五根手指上。細小的電流在他和藏鋒劍之間來回跳動,毫無規律可言。然而那種跳動的韻律,仿佛貼合某種玄妙之道。他雖久不用紫雷印對敵,然而對于雷電的運用仍舊與r 俱增。

「噌——」

第一劍,冒襄直削而出,直沖面門而去,伯陽的劍果然在等著他。藏鋒劍倏然回撤,冒襄出現在另一個方向上,改為橫斬腰後,然而如出一轍的,他只能再次變換方位。兩人如同捉迷藏一般,見招拆招,未有一招走全,也未曾有一次接觸。

伯陽先生眉頭越皺越緊,他雖看似行有余力,可出劍卻越來越滯澀。在宗門之中,他對招式的運用根本就不能以常理推測,這已不在劍法或者刀法的範疇,而是類似于禁法的運用一流。這做城是他千年的心血,一石一瓦都是他親手所建,也蘊藏著他所領悟最深刻的對于‘道’的詮釋。因此在這里,他就是神。

可是現在,他卻有一種神通被人偷去的感覺,招式不再隨心所y ,真息不再予取予求,仿佛神仙墜下雲端。

「別分心啊,重頭戲才剛剛開始!」

冒襄忽然大喝,渾身紫電翻飛,伯陽只見一道紫s 的閃電直劈而下,讓他有只能硬擋的錯覺。這當然是他一直就希望的,正面硬撼,連神他都可以斬落!

可他卻沒有意識到,其實他只有一種選擇︰無論他運用怎樣的神通,他的劍只能放在一個位置,才能擋住這道紫電。

「滋——」

藏鋒劍筆直切入,如沸水入油般的聲音,然而這一次的對撞卻內斂的多,沒有任何異樣的變化,每個觀戰的人都能清晰地看到雙劍絞在一起。

只因為,那一瞬間的對峙,兩方的力量竟然不相上下!

高城的左邊先響起第一道聲音,那是一座六層的樓閣,頂部忽然出現了一道裂紋,細小的石粉簌簌而落。然後是右邊第二座高閣,然後是第三道——

伯陽先生的心都在滴血,不得不收劍而退,采取守勢。冒襄顯然是把握時機的高手,身影忽然飄忽,如風般從他的身邊滑過,劍ch o如水。

一時,兩方皆罷劍,對面而立。冒襄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壓下了胸口翻騰的躁動,那一瞬間,他強行從雷珠中搬出不屬于自己的力量,讓他這堪稱百煉成鋼的軀體也幾乎承受不住。發現伯陽先生正一臉鐵青的看著他,便悠然的將左掌伸到眼前,張開五指︰「這應該可以救活三個人吧?」

他左掌掌心處,雷珠已不見,而是安靜的躺著三片衣服碎片。

PS1︰沒記錯的話,第一個PS登場

PS2︰每次更新後苦等留言卻毛都沒有一個真的很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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