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錦記 九、妙手

作者 ︰ 奧雷連諾

()伯陽先生慢慢的收回手,捻著頷下的幾縷短須沉思。

嵐徽也靜靜地看著周圍,剛被把過脈的手仍放在桌上。天澤宗被安排在洞玄閣,會診的地方即使在洞玄閣一層的迎客廳中。這里格局雅致,視野開闊,可以將半個城郭盡收眼底。

伯陽先生行醫時出奇的認真,連眼中也滿是嚴肅的神情,他在桌子上輕敲了幾記,才開始組織語言︰「如果想徹底月兌離……那個東西,你最好現在就不要使用那把劍了。然後,我傳你一套靜心固神的咒訣,你每r 早晚各做一次,十年之後,便應能擺月兌于它。」

嵐徽聞言,將腦袋向他探過去,緊緊地盯著他︰「你確定,這東西和我族上千年的牽連,你能割得斷?」

伯陽被他瞪得心頭亂跳,竟側過頭去不敢對視,也出奇的沒有發脾氣︰「自然困難,但你若真想跟它一刀兩斷也未必不能夠。它雖是罕見的凶魂,又是不死不滅,但到底只剩殘識,根基也不在這劍中。我可先以暴烈之藥引它動搖,你神魂本自不弱,且有韌x ng,除了靜心固神,我再輔以……」

「且住——」嵐徽緩緩搖頭︰「這一切的前提,都是我從此以後,棄用龍津劍?」

伯陽先生鄭重的點頭。

「百年才出的一個,說不用就不用,豈不是笑話?這是族人的希望,大長老的希望,我自己反而是沒有左右的權力的。」她揮手打斷了還要說話的伯陽︰「反正紅衣之人歷來無善終,我求的也不是順遂平安。龍津劍我不會丟,其他的,請你多費心吧。」

在一旁一直坐立不安的子杞忽的站了起來,張著嘴看著嵐徽,她卻只是搖頭。

伯陽卻忽的大笑起來,連說了幾個「好」字︰「好,好,好!這才是修行之人的堅持!有這麼一只絕佳的龍魂,要是我我也舍不得扔呢。這世上有的是奇跡,誰說的準那天你就把它收拾個服服帖帖呢?」

說罷他走到放置文房的桌前,抓起一桿狼毫小筆,刷刷刷幾筆寫下。繼而咬著筆桿想了一會兒,又低頭去寫。一時,他隨手把毛筆仍在一旁,弄得桌上墨跡點點,喝道︰「丁六兒,你過來,去搗藥軒,按著這個方子抓一百記的份量。回頭打個包和這個方子一起送給天澤宗。」

一個下人過來結果方子,略微掃了密密麻麻一整排的藥方,怯懦道︰「一百記……這個只怕有點多吧?」

伯陽不耐煩道︰「你懂個什麼?也就是我這里,在外頭這方子上一半兒的藥也難找得到!給她個一百記,也夠她兩三年用的了。還愣著,快去!」

蕭獨道︰「伯陽先生高義,但沒有看病藥費也要醫者出的道理。這些藥請伯陽先生折一個價,都由我天澤宗支付好了。」

「哦,這倒也是。」伯陽淡淡的看了他一樣,「讓我想想,天澤宗嗎,托木爾峰上倒是有不少天才地寶。我算平價好了,便折成千年雪茸五對、盲眼冰蛙十只、紫煙幽蓮的蓮子一百粒,外加一枚滄浪蟒的膽吧。對了,蓮子我可只要純黑s 的。」

他每說一樣,蕭獨臉s 就顫動一下,等他全部說完,蕭獨已是面無人s 。這幾樣東西,托木爾峰確實都有,可是每一樣都是只能用價值連城來形容的!單說那紫煙幽蓮,五十年開花,五十年結子,而蓮子中黑s 的比例還不足一成。而那滄浪蟒更幾乎是和煉制「雪蛇冰魄」的獨眼白蟒等同的存在,他要的雖然只是一顆膽,卻足夠讓宗門里所有的老家伙罵他敗家子。

小宗主臉上真紅真白,終于是狠狠咬了咬牙,惡狠狠地說道︰「沒問題!等我回宗門後,便將這些東西親自送來!」這麼貴重的東西,幾乎快等于宗門內藥品四分之一的家底了,他可不放心別人來送。

為燕玉簟診治時,伯陽眉頭皺得更深,望聞問切齊上,他足足折騰了半個時辰,才長嘆一聲︰「鎖魂玉,竟然是鎖魂玉!」他拿眼楮把大廳里或站或坐的幾個人一一看過去,「你們這些小家伙兒,怎麼身上的東西一個比一個了不得?」

沒人搭他的話,都在屏息等著他的結論。他又嘆了口氣,「這玩意兒,我起不出來。」

燕玉簟憋了憋嘴︰「果然是個銀樣槍頭。」

「你懂個屁!」伯陽跳將起來︰「鎖魂玉,什麼是鎖魂玉你知道嗎?它凶厲之處雖不及龍魂,積累的怨重之氣卻遠有過之。這東西秉承天地至粹的黃泉j ng氣而生,需數千年孕化,雖無靈智,卻有一股吸食的本能。它吸食之物,便是神魂。要知生靈之魂魄,既是最脆弱之物,亦是最堅韌之物。想地獄十八道,道道火海刀山無邊苦楚,其間萬萬個生靈永受煎熬,然而卻終究消散不得。若說真讓人魂消魄散的法子,這世上還真是不多。偏偏鎖魂玉霸道無匹,卻能將魂魄消化成純粹的本源之力。」

「它雖是禍源,也是至寶,可供養源源不絕的神魂之力,且保得自家魂魄外邪不侵,最麻煩的卻是內侵之力,和逐漸積累的淵深怨氣。」伯陽話鋒一轉,又道︰「如今它意在你身里盤錯,和神魂徹底糾纏起來。然而我雖奈何不得它,卻能為你疏導疏導。人有三魂七魄,心有玲瓏七竅︰三魂七魄各自鎮守一隅,把持根本,叫它內侵無地;心開七竅,竅竅通幽,任他無邊死氣,再淵深厚重,也讓它自哪里來還到哪里去。」

明顯他這路子也是自己一邊說一邊周全起來,說到最後,他兩眼放光,忽的站起來大叫道︰「丙四兒,拿我的‘雪浪針’來!」

門邊有個小人應了,身影一閃,便在原地消失不見。伯陽來了興奮勁兒,在大廳里來回踱步,嘴里喃喃自語,眼里的光也越來越亮。不一刻,那下人捧著一個三尺來長、一尺寬的盒子前來復命,伯陽伸手一招,盒子便落入掌中。他對燕玉簟喝道︰「沉心靜氣,神魂安于紫府,勿使j ng氣神魂躁動!」

話音里自有一股魔力,燕玉簟听聞便覺渾身氣機收束,沉斂下去。她也不抗拒,自然跌迦而坐,雙手自然結印置于腿間,入定而去。

伯陽掀開盒子,露出里面長短不一足足三十余根銀針,最長的幾乎與盒子等長。見他伸手一拂,所有銀針都飛出盒子,他雙手連動,將之攏在身前三尺之內,盒子自顧掉落地上。

兩人之間約有一丈距離,伯陽先生輕叱一聲,一道銀針飛渡而出,留下一道白線,宛如翻起雪浪。銀針一發即回,第二針又出,然後是第三針,漸漸他身前已化作一片模糊的光影,根本分不清手在何處,針在何處。而兩人之間只是道道雪浪翻卷,且有磅礡寒氣透出。初時眾人的眼光尚能跟得上他,知道落針之處無不j ng到,或為竅之眼,或為氣之結,可漸漸他運針已月兌出氣血的層面,而深入到魂魄的調動上,便幾乎無人能猜度其手法了。更何況他那銀針長短不一,各有妙用,其間運化無人能窺其堂奧。

忽見燕玉簟嬌軀震顫,額頂有十s 光芒綻放,而心口則仿佛洞開幽冥,有七道煙氣飛出,繼而遁入虛空之中。伯陽頭頂上蒸出了好大一片水汽,面s 如臨大敵,猛然大喝一記,最長的一根銀針飛出,刺在燕玉簟眉心之上。那處卻有一塊黑玉乍然顯形,與針尖一觸便又消失無蹤。伯陽憑空抓起地上的木盒,銀針一一飛回盒中,而每顆針的針頭都染上了一點黑s 。

伯陽將木盒遞給走上前來的丙四兒,深深吸了一口氣,這番消耗比他想象的更劇烈。「好了,能做的我都做了,至于能不能抵御住鎖魂玉的侵蝕,還要看她r 後的造化了。」

看到昏迷不醒的閔水荇,伯陽終于松了一口氣,治到現在,反而是這個垂死之人他才治的最有把握吧?他搭脈過去,又是忍不住嘆息︰這女人身體里那股既龐大又疏離的氣息又是怎麼回事?胡鬧啊真是胡鬧,有這麼厲害的東西在身體里,怎麼就拼著用自己的身子去擋?不過這活死人、生白肉的本事是他看家本領,到底不算太難。雖然要用到些好丹藥,但是比起給嵐徽的那個方子,這個也算不上奢侈。

他身邊其實是備了一口藥箱的,可嵐徽和燕玉簟的情況這口箱子實在排不上用場,如今終于有露臉的機會了。那藥箱五尺來高,打開時共分了五層,如階梯一般排列。其間琳瑯滿目,各s 成丹、散藥不一而足。並非是這些藥物便不珍貴,其中也自有價可通天的東西,只是效用都偏于常規,對付不了疑難雜癥。

他用了幾味丹藥內服外用後,忽瞥見閔水荇腰間絲袋里露出的小半截銅爐。「咦」了一聲,徑自將那手爐拿出來打量一番,「嘖嘖」了幾聲,從藥箱中取出一截緋紅s 的線香,投入爐中。掌心熱力一催,便有裊裊煙氣從爐頂的九竅中飄出來。那煙氣如有靈x ng,只圍在閔水荇周圍,眾人雖然就在左近,卻是一點味兒也聞不到。

把手爐放在閔水荇身旁,伯陽先生雙手一拍,站了起來︰「成了!她的x ng命是保住了。我點的這個‘活s 香’能夠燃上一整天,就讓她在里面泡著吧。她的修為能不能恢復舊觀,就要看這香爐的成s 如何了。」

眾人無不道謝,冒襄平時雖然穩重矜持,此時也極鄭重的一拜而下,然而想到旁的事,終究是沒能說出些無以報答以後有什麼事都任君驅策的言語。伯陽先生隨便「哼哈」答應兩聲,趾高氣昂的朝外走,z y u下人收拾了藥箱跟在後頭。

「且——且慢!」

他的一只腳已邁過了門檻,卻也不由得回轉身子。子杞咬著嘴唇,神s 間盡是掙扎意味,然而遇上伯陽的探詢目光,還是哆哆嗦嗦的問了出來︰「听說要與先生結為秦晉的新人是姓彌,她、她、她的閨名又是什麼?」

伯陽先生面s 驟然一冷,目光如刀子般剜在子杞臉上。

PS︰嗯,有人看就已經很開心了,我也不能太貪心~~飲Lan帝同學說的是,簡介里就說是個眾生相,所以反而是配角們的情感比倆主角還豐富了……後面的情感戲會越來越濃烈滴,看書的時候請備好紙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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