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熊熊燃燒,煙塵滾滾,刀兵的寒芒也被火光映得一片灼然。寒風不是從山崗上卷下,將山谷中幾簇高高竄起的火焰助長猶如猙獰的妖魔。風里滿是鐵與血的味道,每吸入一口,喉嚨便仿佛被烈酒淬過一遍。
濃煙和烈火里,道兵們身上扔偶爾閃耀出幾絲流光,他們踏著廢墟,穿行于烈火,或揮劍斬下敵首,或挺槍將騎兵掀落馬下。可究竟還剩下多少兄弟?是五百,還是七百?連掌兵的軍官和龍虎山的修士也說不清楚,他們同樣陷入苦戰中。事實上,正是修行者強行插入普通人的戰局,一邊抵御對方同等者的襲擊,一邊針對普通兵丁施以壓制,天師道的子弟兵才能堅持到現在。
張泯然也不知,身上熟悉的氣息一個接一個倒下去,山谷中漸漸被陌生的人的填滿,像海ch o漫過石礁,直至沒頂。他掌斃了七個番僧,劍斬了五個修者,番僧的尸體渾身焦黑,如同被天雷洗了一遍,死去的修士則從心口上冒出火苗,詭異的彤紅s 在烈火中仍顯刺眼。
他手里握的不過是一柄品質尚可的桃木劍,天師劍被他請回棟亭落劍閣,永不再用。劍身上漂浮著一層薄薄的火焰,同樣是彤紅s ,此時在諸多胡人和天山修士眼中,已成了最可怕的顏s 。這時候,吐蕃的思巴爾大師和頌贊季秀才意識到落進了可怕的陷阱里,原本當做小菜一盤的敵人忽然變成了鋒利的刀具,卻讓準備大塊朵頤的食客如何下嘴?就算是菜,那這谷里的區區千多人也是一塊硬的出奇的骨頭,想要敲骨吸髓,也要付出滿口牙齒的代價。
現在就算想退縮也來不及了,硌掉的牙齒已合著血吞進肚里,豈能不將近在眼前的、那可憐的一點美餐吃到嘴里?何況隨軍效力的天山一脈已然全力發動!
蒼鷹搏兔,猶盡全力,張泯然面對的是獅虎和群狼,出手亦絕不手軟。紅袍僧是主宰藏地的修行者,以通靈和苦修聞名,神通手段大異于中原。張泯然前半生幾乎足不出戶,自然無緣得見其法,然則一劍一掌,合著他滿腔的不甘和凶戾,足可踏平萬方!盡管他身體多處都在隱隱作痛,嘴里盡是鐵腥的味道,不知是從外面流進嘴里,還是從五髒犯上來的血腥。
又是個殺紅了眼的和尚正面沖來,每一腳踏在地上都震得山谷中「隆隆」回響,翻卷的僧袍猶如遮天蔽r 的紅雲,而他身後有一道介于真實與虛幻的法相凝聚,竟是一頭山巒般巨大的戰象!他顯然是紅袍僧里的佼佼者,連臨高觀戰的思巴爾大師都露出激賞的笑意。戰象法相披掛戰甲,長及十丈的象牙突兀的刺向天宇,紅袍僧每踏出一腳,戰象便隨之踏下沉重的巨腿,甚至有離得稍近的兵卒承受不住壓力,七竅暴血而亡。
而在另一邊,凌山孤踏著一地的尸骨,一步步向他走來。倒提著一桿蟠龍槍,一如他沉穩如山的步伐,其槍勢亦是大氣森森,儼然宗主風範。天山尾火宮乃是凌家先祖所創,當初所憑持者無非一獸魂「尾火虎」而已。然而數百年來代有賢能,自尾火一宿入手,進而推及整個青龍七宿,以星宿之力為根基,創出了許多道法神通。槍道卻是修行中的異類,是戰場上的利器,非有劍器一般天然而然的妙韻禪意。凌山孤卻自幼習之,繼而入道,將青龍之意化入其中,雖終生難望霞舉飛升,卻足可與天下善戰者一爭雄長。
張泯然雙唇緊抿,雙眼中跳動著危險的火焰。有六個人被派去纏住凌山孤,其中三個已成了那人腳下的尸骨,另外三人也陷入了天山其余修士的糾纏里。下駟對上駟的戰略行不通了,到頭來,終究是要以強踫強的。
壓迫力讓他幾乎屈膝,可心髒卻在狂野的跳動著,幾乎不受他的控制,仿佛隨時能跳出胸膛。他又听到了腦子里那不甘的咆哮,像是在用盡全力詛咒整個世界。他狠狠地錘了一記心口,用別人听不到的聲音說,消停點!今天會讓你發泄個痛快。
兩個雜碎而已,也敢如此耀武揚威,張泯然提劍而上。
熱血直沖頂門,耳廓嗡嗡作響,頭頂仿佛有風雷攢動,妖魔橫行,有滾滾濁氣從七竅竄入,在身子里滾過一遭,又齊齊搶出。仿佛又回到了這妖物剛剛闖入腦宮的那一刻!世界灼熱又混亂,他只循著那一點冥靈,抓住最最核心的一點,一如當初降服那妖物,在神魂中大喝出同樣的話︰
你若不甘,那便助我!
頃刻間,三人戰到了一處。狂飆的氣勁橫絕數十丈,刮蹭在山壁上,留下灰s 的痕跡。這絕非普通兵卒可以立足之處,就是有道符庇佑的道兵也能被頃刻間撕成碎片,而實力稍弱的修者在戰場垓心同樣無可用力之處。
戰象法體猶在,一根腿便有一丈徑圍,張泯然自然沖進了法相影像之中,只覺肩上如背山,身形驟然慢了下來。那番僧大喜,想這呆子竟敢一頭扎進來,還不是任他魚肉?雙掌結印,光華粲然,如山壓力立時厚重十倍。卻見眼前道人左掌一翻,一道灰影擎天而起,卻似乎……不是那「反掌乾坤」的絕世神通?
在我法域之內,也敢藏著掖著,可真活的不——念頭未絕,番僧幡然變s ,不對!這是什麼妖法?雙掌連番,印法連連變化,其間牽扯氣機運轉無數,金光如有實質,在虛空中勾勒出一條條柔滑的絲帶。可他光頭上的汗珠卻越來越多,巨大無朋的戰象法體不住扭曲,神機外泄,卻已然不收他控制!可偏偏輸出力量的渠道還在,仍舊有絲絲縷縷的神魂之力涌出,維持那法相運轉。苦試無果,番僧咬了咬牙,狠心掐斷了和法相隨後的聯系。
而灰影攀附在法相之上,瞬間將之染遍,戰象仰天怒嚎,不甘的扭動著虛幻的軀體。繼而轉變形體,化作一頭背插一對華麗羽翅的妖魔,頭戴羽冠,人身妖首,渾身漆黑如墨,四肢和羽翼上卻覆著一層紅s 的火焰。
凌山孤絲毫不受異象影響,無聲無息滑入戰局,五丈之內,已是他槍勢最烈之時,烏沉沉的蟠龍槍迎面而來!張泯然雙眼募得騰起一片血s ,仰天噴出一口血,沾上頭頂那妖魔法相,越發多了幾絲真實感。只听他沉喝一聲︰「去!」妖像化作一道縴長的火焰,向番僧撲去。番僧一聲怪叫,剛舉臂抵擋,便被妖紅的火焰整個吞沒。而張泯然則抬肩振腕,桃木劍沖著長槍筆直刺去。
前刺途中,仿佛心有靈犀,蟠龍槍和桃木劍齊齊倏化幽光,繼而二光交纏,仿佛有星火之光迸濺,卻被紛然雜s 所攜,與速度奇絕的二光混化,閃而即逝。下一個瞬間,兩人交換了一個位置,光華奔走凝聚,重新變成二人手中的長槍和木劍。
張泯然胸口多了一個直徑一寸的坑洞,陷入身體三寸有余,只差少許便要挨上心室。那坑洞是被硬按下去的,卻出奇的沒有流血,那里分明是肋骨所在,內里的血肉和骨頭像是蒸發了一般。凌山孤卻接連向前走了幾步,以槍尾拄地才止住去勢,捂住嘴巴大聲的咳嗽起來,胸前有七點劍痕點線相連,猶如北斗。這七點劍痕每一個都戳在重穴上,每一條連線都截斷掉胸口的一道氣脈,只是這七道劍痕,就讓他比張泯然一身內傷外傷加起來還重。
另一邊那番僧發出一聲怒吼,雙臂狂舞,終于將最後的火焰熄滅。然而他那大紅僧袍處處破損,露出來的肌膚盡是通紅顏s ,猶如煮熟的大蝦。雙眼中也爬滿細密的彤紅s 血絲,怕是已被火毒侵入髒腑。
張泯然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在胸中肆虐的龍槍余氣,顧不得裂心一般的劇痛,便要轉身再戰。卻不想斜刺里竄出四人,其中兩個迎上凌山孤和那番僧,另兩個來到他身旁,不由分說,架著他便往山谷深處里去。
才邁過一片火場,順手救下一名陷在騎陣里的子弟,張泯然便低聲怒喝道︰「只是要反了?還不放我下來!」
兩人立時停下,其中一人納頭叩拜,道︰「事急從權,請天師息怒!」另一人也拜首道︰「天師為萬金之軀,豈能輕涉險地?事已至此,還望天師不要意氣用事,請以大局為重!」
不遠處兩個年輕的修士正與番僧和凌山孤纏戰,他們分明是用了什麼禁忌之法,短時間內修為大增,事後大病一場也是輕的。然而就算傷勢不輕,凌山孤二人也不是他們抵敵得住的,十個回合內,必然是血濺五步的下場。
望著身前單膝跪地的兩個中年道人,張泯然流露出一絲復雜之s ,這是和他下山隨軍僅有的兩個長輩。怒容斂去,他輕嘆一聲,將二人扶起,低聲道︰「大局為重……兩位師叔是要讓我拋棄這些同門和子弟,獨自逃生嗎?」
當先一人容s 慘淡︰「天師回轉山門後,不忘給我們這些人報仇,那便也不枉……」
張泯然卻不容他說完,揮手打斷,只是讓他看眼前的修羅場︰「柳師叔可還記得,當r 龍虎山下誓師北上,我站在高台上,曾親口許諾,要帶著他們重返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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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迷迷糊糊的竟然就斷更了一個月,汗顏啊之前工作有調動,剛從出差地回來,又好一陣子沒網絡,總之是罪過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