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愛民見趙雙被新村長問得變顏變色,心里不禁也是一顫。想那柳勝男多精明的一個人啊,你這樣狗肚子裝不下二兩酥油,人家還沒說啥呢你就先帶出相兒來了,明顯的你這賬目上就有貓膩,還用別人說麼?于是,他就狠狠地剜了趙雙一眼。當然啦,倆人這些小動作並沒逃出柳勝男的視線,但她並不想難為他們,雞毛蒜皮點兒小事兒,零碎八五點兒小錢兒,都讓他們貪嘍也就兩壺醋錢。我不跟他們計較,既往不咎,從打鑼鼓另開張,讓他們心里邊愧疚著去,更應該好好干。
主意已定,柳勝男遂看著門外,微微一笑,問柳愛民︰「愛民,咱這庫房里有笤帚鐵杴啥的麼?」
柳愛民還在想著村里原先的賬目呢,根本沒听清楚柳勝男說啥,月兌口答道︰「其實欠的不多,也就十來萬塊錢。」
柳勝男听罷渾身一震,但隨即若無其事地把臉轉向別處。
趙雙听見柳勝男說啥了,趕緊拽了柳愛民一把,一邊掏鑰匙一邊說︰「柳村長,您老找那家什干啥呀?不會是拾掇當院吧?哈,這活兒哪就輪到您老干啦,我倆大老爺們兒來收拾吧。」
說著話兒,趙雙人已經出了辦公室,到旁邊庫房開門去了。
柳勝男看一眼仍然呆立一旁的柳愛民。抿嘴兒一樂,大聲說︰「走,咱們仨今兒個先干淨干淨,讓這犄角旮旯地先見個亮兒。」
柳愛民見柳勝男並沒追究他說的話,反而大度地為他解了圍,心里邊不禁一熱︰看來這個新村長我們算是選對人咧。往後可得好好賣一膀子,讓她看看我柳愛民也不是孬種。
心里邊兒痛快,干活就不顯得累,效率也是出奇地高。
柳愛民和趙雙基本沒用柳勝男動手,倆人連拔草帶推垃圾,不到一個小時那小院就平平展展干干淨淨了。這期間,柳勝男把屋子里也收拾了個遍,破桌子破椅子都擦得一塵不染,柳愛民忙里偷閑還用電水壺燒了一壺開水。
看看哪哪都歸整利落了,柳勝男從手提袋里掏出那多半條小熊貓,抽出兩盒扔在破桌子上。看著那倆駟馬汗流的大男人,笑著說︰「來來來,快坐那兒歇會兒抽棵煙。」
柳愛民看一眼桌子上的煙,倆眼立刻亮了一下,拽著趙雙到外面水龍頭跟前放水洗了一把臉,然後抹著一臉的水珠子進來,剛要伸手去抓煙盒,柳勝男變戲法兒似的從身後椅子背上拿起一條新毛巾遞過去,柳愛民接過毛巾好歹在臉上胡虜一下,把毛巾又遞給了趙雙。倆人擦干淨手臉這才拿起桌子上的煙一人一根點著,非常受用地抽了起來。
抽著煙歇息一會兒,柳愛民從抽屜里拿出一個破公文包,從里面翻出來一堆文件攤開來,表情莊重地對柳勝男說︰「柳村長,這些都是上頭發下來的紅頭文件,有黨委的也有政府的,您有空看看吧。」
柳勝男掃一眼,淡淡地說︰「你是書記,掌握大方向的,這些還是由你保管吧。」
柳愛民說︰「柳村長,咱們莊兒歷來都是村長書記一肩挑的,您當了村長,那書記也自然是您的了。」
「我要不是黨員呢?」
「可您是黨員啊。」
「是黨員就該當書記麼?我記得《黨章》上說書記得由全體黨員選舉產生的。」
「咱們現在選舉不就得了。」
「咱們仨能代表全村黨員麼?」
「當然能啊,咱們村如今除去死了的那幾個老黨員,還有到鄉里縣里做合同工以外,就剩下咱們仨了。」
「這麼多年就沒發展過新黨員?」
「想過發展,可是沒人申請怎麼發展?總不能硬掐脖兒讓人家入黨吧?」
……
柳勝男無語。
窮山惡水,一地刁民。
柳勝男腦子里忽然冒出來這八個字。她有點兒後悔接這個村長了。
柳愛民見新村長不說話了,以為是自己哪句話說得不對勁兒讓她走了心,趕緊解釋︰「老姑哇,您別笑話我,這麼多年其實我在這方面真的沒少費心思,說來歸其還是那一個字‘窮’。這人們一天到晚都追著趕著呼喇自個兒的日子,誰還有心思追求政治上的進步哇。」
趙雙也接過話茬兒訴苦︰「可不是,現如今這年輕人兒可不像咱們那會兒了,把入團入黨看得特別的神聖。」
柳愛民接著說︰「是啊,這人吶先得生存,然後才是生活。如果連活著都費勁咧,還有啥精氣神兒想別的呀。」
倆人一唱一和,說得柳勝男心里邊兒酸酸的,越來越覺得自己這麼多年對村里的人和事了解的太少也關心的太少。細想,還是偉大領袖**說得對︰人,是要有點精神的。
可是,風箱峪的精神在哪兒呢?
柳勝男看著遠方的山巒努力尋找著最佳答案。
正在此時,忽然從大門口跌跌撞撞闖進來一個人,沒到跟前兒就哭嘶賴命喊起來︰「柳村長,你可要為我做主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