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兩人剛吃了晚飯,便听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這時候,會有什麼人?
姜佩雯挑了挑眉,一開門卻迎上了一張滿是笑容的臉。
「四妹,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來人赫然是姜家四小姐姜佩麗,而她身後跟著的是臉色有些難看的李媽媽和三四個奴僕。
或許是早上的事情太過戲劇化,她這里才有動靜,隔壁的門又開了。
見姜佩雯盯著自己,姜佩麗臉上露出一個笑容道︰「看三姐你說的,做妹妹的來看看姐姐難道都不行啦。」
她的聲音甜甜的,軟軟的,帶著無比的親昵。
姜佩雯沒有吭聲,姜佩麗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三姐,你搬出來這麼久,妹妹早就想來了,不過一直有事抽不開身,便拖到了現在。」
說到這,她上前兩步,手一伸就想圈住姜佩雯的胳膊。
卻沒想到撲了個空。
她訕訕的收回手,僵著的嘴微微嘟起道︰「三姐,你大人有大量,別生妹妹的氣,我這不是來了嘛。」
說到這,她看了眼站在一邊面無表情的姜佩雯,便收起了臉上的嬌嗔,有些無奈的說道︰「三姐,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可是祖母的性子你又不知道,她是標準的刀子嘴豆腐心,這氣一上來什麼都不顧了,等時間過了,她的氣消了,也就沒事了。」
「那日事情發生的太突然,其實你一走,祖母就後悔了,把表弟和大哥狠狠的教訓了一頓,就連姑母也沒討道好。不過你知道,她老人家就是拉不下面子,不然早接你回去了……」說到這她嘆了口氣道,「這段時日,她心里時時刻刻都掛著你,三姐,你就消消氣吧。」
姜佩麗聲音誠懇,帶著姐妹般的推心置月復,和少女的天真爛漫,再加上那雙黑亮的眼中全是真誠和哀求,若不是姜佩雯對姜家之事格外了解,怕也要對她的話相信個十成十了。
刀子嘴豆腐心?姜佩臉上直抽筋。
丫的,那姜老太婆的心是豆腐做的,這世界上沒有人能啃的動豆腐了。
姜佩麗又是說好話又是賣乖,說了好一會見姜佩雯仍然不為所動,站在門口跟個柱子一樣立著,頓時惱了。
可回想到出門前母親的話,她生生壓下心中的不耐和惱怒,歪著頭,輕輕撅著嘴道︰「三姐,站了這麼久,妹妹的腿都酸了,你讓我先進去坐坐吧。」
對著姜佩麗的臉,姜佩雯輕輕皺起眉。
駛出反常必有妖,這麼熱情,不對!
「三姐……」姜佩雯的腰肢輕輕的晃了晃,在空中勾勒出一道完美的弧線。
姜佩雯垂了垂眼眸,轉身道︰「進來吧。」
她話音剛落,姜佩麗喜悅清脆的聲音便在身後響起︰「謝謝三姐。」
這時楓若已將院子收拾妥當,見到姜佩麗便輕輕福了福。
「坐吧。」姜佩雯指了指院子中的椅子道。
那是一張已經掉了漆,斑斑駁駁的座椅,姜佩麗眉頭微不可查的皺了皺,臉上泛起一陣嫌惡,怔了怔才慢慢的踱到椅子邊。
視線輕輕一掃,正好看見座椅的正中有著幾滴不明液體,她的腿彎了彎,硬是沒坐下去。
姜佩雯將她的神情盡收眼底,嘴角輕輕一勾,笑眯眯的問道︰「怎麼不坐?妹妹你不是腿酸了嗎?」
姜佩麗干笑了兩聲,低下頭咬了咬牙猛的坐了下去。
感覺到臀部傳來的那絲冰涼,姜佩麗扯了扯嘴角,臉上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三姐,祖母她……」
可話還未說完,便被姜佩雯生生打斷了︰「楓若,還不把茶給四小姐端來。」
「是。」
「不用了,妹妹不渴。」姜佩麗笑了笑道。
「你來姐姐這一趟,怎麼可能連口茶都不喝?放心,姐姐雖然拮據,但這杯茶還是請的起的。」姜佩雯臉上全是笑容。
「那就謝謝三姐了。」姜佩麗扯了扯嘴角︰「三姐,祖母她老人家雖然嘴上不說,但我們都知道她心里一直念叨著你,听李媽媽說,她在夢里都喊著你的名字……」
夢里?姜佩雯渾身下意識的抖了抖,差點沒抖下一陣雞皮疙瘩。
就在這時,楓若便端著茶杯走了過來道︰「四小姐,請喝茶。」
「先喝茶,其他的待會再說。」姜佩雯臉上笑開了花。
「好。」姜佩麗笑了笑。
但瞥瞥了眼茶杯,劣質的陶瓷,粗糙的雕花,杯緣還被磕破了一個口,微微發黑的茶葉飄蕩在水面上……
「來來來,四妹,嘗嘗這茶,雖然沒有府中的好,但也是不錯的。」姜佩雯笑的格外歡暢,還悄悄的向給楓若眨了眨眼。
這丫頭越來越機靈了,特地選了個這麼「上道」的杯子來款待她的好妹妹。
「這……我不渴。」姜佩麗臉上的笑容越發的僵硬。
「你來姐姐這,怎麼能一杯茶都不喝?」姜佩雯板起了臉,「難道妹妹嫌棄我這兒的東西配不上你這姜家四小姐了?」
「怎麼會?」姜佩麗干笑了兩聲,端起茶杯閉上眼,皺著眉頭喝了一小口,苦澀的茶水頓時滑入口腔,在唇舌間回蕩,隱隱的還帶著霉味……
姜佩麗胃里頓時覺得一陣翻涌,差點沒當場吐出來。
「怎麼樣?味道不錯吧?」姜佩雯眉開眼笑,她不怎麼喝茶,家中的茶葉除了她前些日子從沈遠那里訛來的一小包新鮮竹葉青以外,就只有這屋子的前任屋主留下的茶葉了。
雖然她對茶葉沒什麼研究,但從那茶葉的顏色來看,都不知放了多久的茶葉了。
想到這,姜佩雯笑的更歡。也不知道這嬌生慣養的姜家四小姐喝了這茶會不會鬧肚子。
「嗯,不錯。」姜佩麗在姜佩雯灼灼的目光中,硬生生咽下苦澀的茶水,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不錯就多喝點,我這別的沒有,這茶水管夠。」姜佩雯豪情萬丈的說道。
姜佩麗手一抖,差點沒將手中的茶潑在她臉上。
「快喝,快喝!這喝完了我讓楓若再給你泡。」姜佩雯格外的熱情。
姜佩麗放在腿上的左手狠狠的攥了攥,咬了咬牙將茶水一口干了︰「不用了,夠了……」
說完她一臉真誠的說道︰「三姐,祖母她想你了。」
果然來了。
姜佩雯淡淡的應了聲。
姜佩麗見狀忙道︰「三姐,妹妹說的都是實話,自從你一怒之下離開家之後,祖母就一直掛念你,悄悄派人打听到你的住處。這不,她一知道你住在此處,便派了李媽媽前來,想讓你回去。」說到這,她俏臉一沉,厲聲道︰「你這奴才,還不過來給三姐賠罪!」
李媽媽一直在旁邊木著臉,聞言忙上前幾步,躬身道︰「三小姐,都是奴婢的錯,是奴婢以下犯上,奴婢有罪。」
「三姐,都是這奴才不識抬舉,祖母知道之後便立刻讓妹妹帶著她來給你發落。」姜佩麗臉上堆起笑容道,「三姐,你就別生氣了,跟我回去吧,這祖孫之間哪有什麼隔夜仇啊。」
姜佩雯歪在椅子上,冷冷的看著兩人演戲,姜家態度的急劇變化,讓她不得不覺得古怪。
究竟是何事?讓姜府的人在短短半日的時間內,態度來個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忽然,她想起今早出現的秦一和六王爺。
難道是因為他?
因為盧琳玉和五皇子的事在涇陽曾傳的沸沸揚揚,所以大家都知道當日來涇陽的徐姓公子是當今五皇子。以此類推,徐爺的身份也不再是秘密。畢竟能被五皇子喚作六叔的除了六王爺還能有誰?而秦一一直跟在六王爺左右,李媽媽或許不知是誰,但姜老夫人卻不可能猜不到。
回想起秦一走前的最後一句話。
姜佩雯猛的攥緊了衣擺,姜家的心思呼之欲出了。
姜老夫人她可是格外了解,她可以賣她一次兩次,就可以賣她第三次。
原來六王爺身份不明時她都可以做出將她送與他為妾的決定,還別說現在猜到了他究竟是何人,就算不能肯定,但只是猜測,都足夠姜家使出一切手段去巴結了。
皇上的親弟弟,尊貴的六王爺,那可是一個格外肥胖的大腿。
想把她賣了去博得富貴?
把她當成了什麼?
姜佩麗喋喋不休的說著,語氣真誠,態度誠懇,直說的口干舌燥。
但抬起眼,對上的不是一副感動涕零的臉,而是一雙烏黑冷然的眸子。
那雙眸子就這樣靜靜的盯自己,仿佛她說的這一切全是廢話。
姜佩麗只覺得一股郁氣猛的沖上心頭,她是姜府的嬌嬌女,涇陽的貴女。自小到大只有別人巴結她,求她的份,何曾有她這樣放段去說盡好話,對象還是這個她不屑、不齒的堂姐。
可偏偏,一向看不起的堂姐卻仿佛根本沒有把她放在眼里。
在這一瞬間,姜佩麗覺得自己被侮辱了。
是的,就是被侮辱了。
這種無視,這種冷漠,在她看來就是**果的侮辱!
望著那雙清冷默然的眸子,姜佩麗的臉色越來越沉。
就在這時,「砰」的一聲傳來,兩人回過頭,便見到站在一側的李媽媽跪在地上。
「三小姐,都是奴婢的錯,是奴婢不是好歹對三小姐不敬,奴婢該死,奴婢該死!」說完,她雙手按在地上,結結實實的磕了一個頭。
在姜家若說誰最了解姜老夫人,那自然非李媽媽莫屬。因此姜老夫人讓她跟隨姜佩麗前來,她便知道姜老夫人要將姜佩雯帶回姜家的決心。
就算自己再不願、再憤怒,她從跟著姜佩麗出門的那一刻,她便知道自己今兒不受點罪是不成的。
誰讓她是下人呢,就算她做的太好,再討主子歡心,那也是個下人。
所以當她見到姜佩麗臉色有變,便立馬跪下請罪,因為她知道,若她想有好日子過,只有將姜佩雯順利帶回。
李媽媽的舉動讓姜佩麗回過神來,她拉下臉厲喝道︰「這不長眼的狗奴才,祖母讓你來接三姐回府,你卻出言不遜,誰給你的膽子?啊!」
姜佩麗說的聲言具厲,李媽媽的頭埋的更低了︰「是奴婢鬼迷心竅,是奴婢該死,三小姐你要罰要打,奴婢都甘願領受,只求三小姐別再為了奴婢生氣。」
說到這她抬起頭,雙眼滿是悔恨︰「三小姐,自從你走後,老夫人就時時刻刻念著你,擔心你,你就別因為奴婢這張臭嘴而辜負老夫人的心意。」
「三姐,這狗奴才雖然可惡,但說的可是句句在理,你可是咱們姜家的嫡出小姐,怎麼能住在這種地方?」姜佩麗掃了眼四周,目光直直的看著姜佩雯道,「祖母這些天念著你,飯都沒怎麼吃,三姐,你就跟妹妹回去吧。」
姜佩雯在姜佩麗的注視中,嘴角忽然揚了揚,雙手抱胸,悠悠的說道︰「可是我覺得這里很好,在這里,我住的很舒服。」
姜佩麗聞言,臉上的真誠頓時垮成了碎片,心中的怒氣再也憋不住了,她猛的站起身,沉著臉看著姜佩雯大聲喝道︰「姜佩雯!」
姜佩雯抬起手指鑽了鑽耳朵︰「我在這,四妹不用喊這麼大聲,我听的見。」
「你這什麼態度……」姜佩麗也顧不得裝什麼姐妹情深了,她只覺得心中的火騰騰騰的在胸口處越燒越烈。
見姜佩麗失了控,李媽媽暗叫糟糕,忙道︰「四小姐,你別怪三小姐,這都是因為奴婢。」
說到這她膝行了幾步,到了姜佩雯身前,一把抓住她的的裙擺道︰「三小姐,奴婢該死,奴婢知錯,你要奴婢做什麼奴婢都心甘情願,只求你消消氣。三小姐,奴婢是真的知錯啊……」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里還帶著無比悔恨般的聲嘶竭力。
若不是知道原委,若不是她眼中那一閃而過的怨恨,就連姜佩雯都要心軟了。
李媽媽嚎了好一會兒,卻沒有听到姜佩雯的回應,這才抬起頭,沒想到對上的卻是一雙帶著烏黑發亮的眸子。
忽然間,她覺得嗓子有些發干,到嘴邊的話有些說不出了。
因為那雙眼楮太清太亮,還帶著嘲弄,帶著冷意,那樣的眼神簡直就像在看一場大戲,而戲里的丑角赫然是她——姜佩麗!
「姜佩雯!」姜佩雯眼中**果的無視讓姜佩麗徹底怒了,「祖母已經不怪罪你了,而我親自上來帶你回府,你還想怎樣?」
姜佩雯卻沒有發怒,她站起身扯了扯被李媽媽拉住的裙擺,好聲好氣的說道︰「四妹,我沒想怎樣啊,我說的可都是實話,我是真心覺得在這里住著挺好的,真的,比珍珠還要真!」
「好?」姜佩麗冷哼一聲,「就這破地方有什麼好的?姜佩雯,你別在這里裝腔作勢了,看在姐妹一場我勸你一句︰今兒你乖乖的跟我回去,別想什麼ど蛾子。要不然,惹惱了祖母,你這輩子也別想踏進姜家的門了,到時候你一個女子孤苦無依,我看你怎麼過下去。」
說完她直直的瞪著姜佩雯,想從她眼里看到慌亂,看到不知所措。
可是看到的卻是一張平靜的臉。
忽然那張平靜的臉笑了,笑的無比開懷,仿佛听見了一個荒誕的笑話般。
「四妹,當初是我自己要離開的,你忘了?」
姜佩麗頓時愣了。
在她呆愣的目光中,姜佩雯輕笑著坐下,那笑聲不听以往的清脆,帶著清冷,似乎還透著冰寒︰「還有四妹,我這人性子執拗,說話做事都喜歡直來直去,這打了人一棒子又立馬湊上來遞顆糖果的事,在我看來特沒意思。」
說到這,她指了指大門︰「我這地方簡陋,實在不方便款待四妹,你還是請回吧。」
這樣被人近乎趕出去,姜佩麗頓時漲紅了臉,手指著姜佩雯,好半天才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你……你別後悔!」
「後悔?我這人從來不知道後悔二字怎麼寫。」姜佩雯掃了眼姜佩麗冷笑道,「至于你,請回,不送!」
「你……你這個不識好歹得的東……」她剛說到這,忽然眉頭一皺,雙手捂住肚子,漲紅的臉刷的一下發青。
「我……我一定將你的話如實告訴祖母,讓她老人家……哎喲!」姜佩麗咬著牙怒斥著,可話還沒說完便申吟出聲。
姜佩雯眨了眨眼,眉頭一挑。
這模樣,不會真鬧肚子了吧?
仿佛在回答她的疑問一般,就在這時「噗噗」兩聲驟然響起,一股難言的惡臭頓時彌漫開來。
而姜佩麗的臉剎那間由青變紅,最後漲成了紫色。
「唔……真臭。」姜佩雯捂住鼻子,擺了擺手,迅速的站起身後退好幾步,「四妹,你不會吃錯東西了吧?」
姜佩雯的表情更是刺激了姜佩麗,她掃了眼身後那幾個躲得遠遠的,皺著眉的婢女,惱羞成怒的吼道︰「你們還不快過來……」
也許是因為使了力氣,「噗噗噗」的又是好幾聲,瞬間,更臭了……
姜佩麗頓時不敢說話了,捂著肚子,漲紅了臉,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而這時跪在地上的李媽媽終于反應過來,急忙跳起來扶著姜佩麗,再瞪了眼後面的婢女︰「還杵著干什麼?快扶四小姐去回府。」
幾個婢女這才爭前恐後的湊上來,扶人的扶人,開門的開門,和姜佩麗一起踉踉蹌蹌的走了。
姜佩雯沉默了一會,突然開口道︰「啊!四妹,我忘了,你剛坐的這椅子上,滴著我下午給樹木施肥用的泔水……哎!都怪姐姐不下心,你記得回去把衣服洗洗啊!」
而這時,姜佩麗一只腳剛跨出門檻,听聞姜佩雯的話,只覺得腦子里一陣暈眩,身子一晃差點沒吐出血來。
她捂著肚子,又「噗噗」的放出兩個臭屁,恨恨的咬了咬牙,厲聲道︰「咱們走!」
望著那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听著不時傳來的「噗噗」聲,姜佩雯踱回椅子邊,懶洋洋的坐下,右手食指在椅把上有一聲沒一聲的敲著。
姜家!
——
太陽已經垂到了天邊,只留下一片火紅。
「阿雯,阿雯……」忽然一陣輕喚聲響起。
姜佩雯抬起眼,正好看著在虛掩的門邊探頭探腦的薛正楠。
火紅的夕陽,暈紅的光亮透過斑駁的枝葉,照在那處于暗處的少女臉上,透出一種模糊的神秘和動人的美麗。
驟然間,薛正楠的心不爭氣的連跳幾下。
「阿雯,剛……剛才……」
他雖然從小生長在道觀,對宅門里婦人們的手段不是很清楚,但由剛才的言語中,從奴僕們的神情中,她也知道眼前的少女以前的日子過的並不好。
可是眼前的少女卻平靜的應對著,沒有屈辱、沒有痛苦,也沒有怨恨,就這麼平靜的、悠然的應對著這一切,是怎樣的經歷才會讓她甘願拋棄姜家那富裕的生活,來到這個破落的小院。
他的心開始有些發疼,有些惱怒。
他心疼的是她,惱怒的是自己。
雖然買下了隔壁的院子,母親也答應他可以自由出入,但在家中總有太多牽絆,他雖然時時刻刻想看著她,但卻不行!他只能這樣抽空來這里一趟,看她一眼,和她說幾句話。
「哦,剛才家中堂妹來了。」姜佩雯輕輕的笑了笑,對于這個少年,她總有種弟弟般的喜愛。
看見她的笑容,薛正楠的心又開始疼了。
雖然一直以來,他都認為她笑的時候很好,但在這一刻,他有一種沖動,他想讓她丟掉她臉上的笑容,哪怕是怒吼,哪怕是痛苦,他都覺得那樣更好!
「阿雯,今天的事我已經知道了……」薛正楠抿了抿嘴,「阿雯,再過幾天,我便跟著母親回去見師父了,只要見了師父,我便告訴母親……你放心,我……我一定會護你周全,無論是誰,我都會護著你,有我在,你……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
听著這近乎表白的話語,姜佩雯有些發怔。
前世,她不是沒听人表白過,但從未有一人像這個少年般讓她無話可說。
她只知道在這一刻,她的心底有些觸動了。
兩人就這樣直直的望著,薛正楠只覺得心在砰砰直跳,他的臉剎那間紅了,而這片紅色迅速蔓延到耳根。
「阿……阿雯……」不知怎地,他有些結巴。
就在這時,一個尖利的嗓音劃破這片美好。
「少……少爺,你怎麼還不回來!這時候不早了,夫人還在家等著你吃晚飯呢!」
話音剛落,一個微微發胖的中年婦人蹬蹬蹬的出現在姜佩雯的視線里。
「少爺,你怎麼來這兒這麼久,你看著院子破的,你怎麼能來這里。」婦人臉大眼小,雙眼看著姜佩雯,透露出來的除了敵視以外,有的只是輕蔑和不屑。
她瞪了姜佩雯一眼道︰「少爺,奴婢給你說過多少次了?這姑娘名聲不好,又被趕出家門,你少跟她來往。再說,就算她還在姜家,也只能給你做個妾,你怎麼就不听呢?」
「夠了!」薛正楠沉聲道。
可那婦人卻沒有住嘴,反而扯著他的胳膊道︰「少爺,你別怪奴婢,奴婢也是為你好,你的身份,這樣的女子是沒有資格站在你身邊的……」
見那婦人還在喋喋不休,薛正楠臉黑了,他甩開婦人的拉扯,低喝道︰「別說了,我跟你回去!」
說完,他怯怯的看了眼姜佩雯,那眼神帶著歉意,帶著後悔,還帶著絲絲恐慌……
迎上這樣的眼神,姜佩雯燦然一笑,輕輕揮了揮手道︰「再見。」
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澈,笑容依然的淡然,可不知怎的薛正楠卻覺得她離他越來越遠了……
「小姐……」耳邊傳來楓若輕喚聲。
姜佩雯笑了笑道︰「天色不早了,咱們回屋。」
說完,理了理布裙,氣定神閑的往屋內走去。
就算她還在姜家,她也只夠資格給他做妾!
那些話,那婦人擺明了是說給她听的,是在告訴她,她家少爺身份尊貴,她別懷有什麼痴心妄想。
想到這,姜佩冷冷一笑,心中剛剛的那絲觸動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尊貴的身份,復雜的家庭,難纏的母親,刁鑽的下人……
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看來,她和這個光華的少年注定只能做一對相視一笑便各奔東西的點頭之交而已。
——
明遠書局
姜佩雯心不在焉的拿著毛筆在賬本上畫著,權力富貴在姜家人的眼中可是比什麼都重要,要他們放棄這個攀富貴的機會,那是幾乎不可能的。更何況姜佩麗在她面前出了大丑,依她的性子絕不會善罷甘休。所以姜家一定會有後續的動作。
想到這,她放下筆走出隔間,視線輕輕的掃過正在招呼客人的沈遠和小六,心里滿是不舍。
雖然作者當初為了讓盧琳玉行事更為方便,將整個背景做了些設定,在這個時代民間和朝堂對婦人的管制並不是很嚴,但也並不沒有達到唐朝那種地步。
就算是女主盧琳玉要經商要發展自己的勢力,也是隱藏在他們盧家的一個庶出的堂哥身後……雖然在涇陽人人都知道盧二小姐是個經商奇才,但盧琳玉也沒有公然出門與人談過生意。
女主都是如此,何況是姜佩雯這個炮灰。
姜家的人既然找上了門,就斷沒有就此放棄的可能。威嚇勸解都沒有奏效,那很可能會出招直接斷掉她的生計。
姜家人並不知她為殷家做事發了筆小財,那她在書局的這份工就肯定會成為她們的目標。
到時候她是女子的事也就瞞不下去了。
雖然她並不是那種在意別人眼光的人,也不認為女子做事有何不妥,但她卻不想因此給沈遠帶來任何麻煩。
姜佩雯輕輕的嘆了口氣,既然她早已決定這個月完了便離開的,早點辭職也可以,總比姜家的人是時不時的上來鬧上一通的好。
正想著,招呼完客人的小六回過頭正好看見站在那發愣的姜佩雯,便笑道︰「阿文,算完帳啦?」
姜佩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道︰「還沒,我出來看看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
「沒有,這會客人不多。」小六擺了擺手道,「你先去把活做好,若是有事需要你我自然會去叫你。」
小六年紀比她略為長,今年十六歲,雖然平時大大咧咧的,但做事卻從不含糊,對姜佩雯小小年紀就會算賬,可是崇拜的緊。
姜佩雯見他好學,便在閑暇時教過他打算盤,這一個多月下來,他也打的有模有樣了。
這年頭,打算盤是種技術,若不是親人或者師徒關系,是不會有人將自己所學這樣白白給人分享的。
因此小六對姜佩雯感激的緊,就差沒跪下拜師了。
平時他將所有的活都攬在身上,時不時還從家中帶著他母親做的小吃……
哎,多好的同事啊,可是……
姜佩雯垂了垂眼眸道︰「已經差不多了,我出來透透氣。」
說完便走到櫃台前,低低的說道︰「掌櫃的……」
沈遠正在整理貨品,听到聲音便道︰「何事?」
姜佩雯抬起頭,望著一臉和煦的沈遠,話到了嘴邊又覺得說不出口。
說實話,沈遠這做老板的對她是極為不錯,工錢在行內比也算是挺好的,性子又好,還送給她筆墨紙硯,讓她練字……
見她許久沒有開口,沈遠放下手中的活,抬起頭道︰「阿文啊,有何事?」
「我……」姜佩雯抿了抿唇道,「掌櫃的,我要辭工。」
她的話語剛落,沈遠還未開口,一旁的小六子倒是急的跳了過來︰「阿文,你要辭工?為什麼,為什麼啊?」
而沈遠眯了眯眼,定定的看著姜佩雯道︰「阿文,為什麼?」
「這……」姜佩雯垂下頭,心里琢磨著應該怎麼說。
而沈遠雖然表面上一臉的平靜,但心里卻是炸開了鍋。
大小姐,你倒是快說啊,為什麼辭工啊?如果你不說,那位問起我,我豈不是遭殃?
就在姜佩雯沉默不語,沈遠焦躁難耐的時候,門外呼啦啦的沖進來一群人。
為首的是兩個婦人,其中一個旁邊還跟著個十來歲的小孩。
正是姜家的二夫人、姜家大姑女乃女乃姜凌雲和陳子華。
姜佩雯挑了挑眉,來的可真快。
沈遠見到姜家眾人,頓時心中一陣了然。
因主子對姜佩雯的注意,他對姜家的事曾細細的打探過,里面的彎彎道道也知道一些。
明遠書局在西部,和姜家距離較遠,又是個小店,按理說姜家的人來此買東西的幾率很小,現在這樣大張旗鼓的來這麼多人,擺明了就是專門找上來的。
而一旁的姜家人仿佛只是無意中進來買東西一般,幾人在店里晃了晃,才瞪直了眼看著姜佩雯。
陳子華更是叫道︰「母親,那不可是表姐!」
他的聲音尖利,頓時吸引了周圍不少人的目光。
只見姜凌雲瞪大了眼,縴細的手指顫悠悠的指著姜佩雯驚訝的說道︰「雯……雯丫頭?」
接著二夫人便上前一把拉住姜佩雯的胳膊,低喝道︰「你在這兒做什麼?還穿著這樣!」
姜佩雯淡淡的看著二夫人道︰「二伯母,你說我能做什麼?」
昨兒姜佩麗一回家便跑了好十幾趟茅廁,到最後連哭鬧的力氣了沒了,只是躺在床上直哼哼,不停的哭訴著姜佩雯的惡行。
見女兒受了這麼大的罪,二夫人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如今見姜佩雯這麼不咸不淡的說著話,更加惱了︰「雯丫頭,母親讓你回家你不回,難道就為了呆在這鬼地方,你究竟在想些什麼?」
而一旁的姜凌雲更是捂著嘴,驚詫爬滿了整張臉︰「雯丫頭,你放著好好的姜三小姐不做,難不成你是為了這個男人?」
她的聲音很大,一旁的陳子華更是沖湊到姜佩雯身邊,朗聲道︰「阿雯,你不要臉!不要臉!」
這時正是人多的時候,他的話音剛落,門外便圍上了一大群人。
姜佩雯在明遠書局做了一個多月,街上有不少人都認識她,如今卻听聞她原是女子,還是傳聞中的姜三小姐,頓時心中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燒,無數探究的視線就在深遠和姜佩雯之間游蕩著。
這年頭沒什麼娛樂,平時听說書人說有什麼富家千金看上書生雲雲都要激動半響,還別說這真人版了。
于是沒一會兒,明遠書局便被人里三層外三層的圍的水泄不通。
姜佩雯神色還算平靜,一旁的沈遠卻是心急火燎。
他和秦一有些交情,曾悄悄的打听過主子為何對姜佩雯如此關注,雖然秦一沒有說什麼,只是古怪的笑了笑,但他卻明白這丫頭八成是入了主子的眼。
可如今被這兩個婦人兩嘴一張,就把他和她扯到了一塊。
若是這流言傳到主子耳朵里……
沈遠的心不由的一沉,臉色更加難看了。
而姜凌雲很是滿意這個效果,她輕輕的低下頭,給自家兒子遞了個笑容。
雖然姜老夫人的意圖她很明白,但一想到姜佩雯在姜家對她的無禮,她就氣的牙癢癢,怎麼能看著她攀上高枝?
依她看來,自己母親想的太好了,先不說那姓徐的是不是六王爺。就算是,那樣的人又怎麼可能看上這樣一個粗俗不堪的丫頭。
八成是李媽媽那奴才慌了神,會錯了那人的意思,現在將這丫頭送去,最後傷的只有自家的面子,上次那徐爺不是就拒絕了嗎?
姜凌雲斜著眼,極力保持著臉上的痛心和驚詫,但那飛揚的眼角卻泄露了她的心里。
說起來她的算盤打的不錯,這樣輕輕淡淡的描寫一句,再配合姜佩雯原來的名聲,足以讓她的名聲臭的整個涇陽街知巷聞,就算他們今兒把她押了回去,姜老夫人也得好好思量一下將這種人送給那人所要面臨的後果。
畢竟現在的一切都是姜家單方面的猜測而已,那位可是從頭到尾沒有說過一句話。
所以她雙眼直直的盯著姜佩雯,等著看她羞惱,看她發怒,最好來個潑婦罵街,讓眾人都知道她那讓人厭惡的嘴臉。
她這這樣盯著,盯著她轉過身,朝那白淨的掌櫃道︰「掌櫃的,所有的活我已經做完了,整理好放在了桌上……」
她的平靜讓姜凌雲有些愣了。
姜佩雯沒有理會姜家人,她彎子道︰「掌櫃的,因為我的家事擾了你店里的生意,阿文萬分抱歉,這些日子你的恩情阿文永遠記在心里,若不是你心腸慈悲收留我,給我一份活兒,阿文不知道如何活下去,掌櫃的,多謝了!」
她頓了頓,吸了吸鼻子,聲音中還隱隱有些發顫︰「掌櫃的,阿文不是有意隱瞞,只……只是……阿文被家中長輩厭棄,孤獨在外,實在是沒有辦法……現在還連累了你……真實對不住……」
她的聲音充滿歉意,似乎還帶著無邊的委屈。
陽光下,那身穿布衣,彎曲的身影顯得無比的孤單和淒涼,和一旁穿著綾羅綢緞、帶著珠寶首飾的姜家人簡直成了鮮明的對比。
沈遠先是一愣,接著眼中閃過一絲明亮。
這丫頭……
「阿……阿雯,你這是干什麼,快,快,別這樣!」沈遠嘴角微不可見的勾了勾,三步並作兩步走出櫃台道,「我雇你做事,給你工錢那是天經地義的事。再說,你在我這兒做了這麼久,一直勤勤懇懇,沒出過半點差錯,是我撿了便宜才是,就算你是女子又如何,在那種情況下,你所做的一切都是逼不得已,比起那些被關心親人生活、只會隨意猜測、惡意中傷的人,你值得我們尊敬和贊揚,我相信大家都會理解,絕不會听信那些荒謬的無稽之談……」
「掌櫃的,謝謝!」姜佩雯頭埋的更低了。
NN的,說的真好!讀書人就是讀書人,這嘴皮子都比別人厲害幾分!
沈遠說的真摯,再加上圍觀人中有不少人都認識兩人。
漸漸的,眾人望向姜凌雲和二夫人的眼光有些不同了。
世間眾人都是如此,對弱者有種天生的憐憫之心,比如一只老虎和一只受傷的鹿在一起,就算那只老虎老的牙都掉光了,對鹿根本沒有半點威脅,而那只鹿身上的傷根本不是老虎造成的,但旁人卻會先入為主認為老虎是凶手。
所以只要姜佩雯露出弱勢,輿論自然會倒像她這一邊。
稍稍扳平了一局,姜佩雯瞥了眼門邊站著的幾個強健的婆子,雙眼輕輕的眯了眯,出門帶這麼多婆子,難道想直接押人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