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佩雯臉色一沉,朝沈遠行了一禮道︰「掌櫃的,多謝你這些日子的照顧,可事已至此,我留在這只會給你增加麻煩,請原諒我不能再在這兒做事了,就此別過!」
說完便邁著步子,大步向門口走去。浪客中文網
快!她必須趕快離開這里!
她不能回姜家!決不能!
姜佩雯的腳步雖然快,但二夫人反應的也快,就在她的雙腳快跨出門檻時,二夫人的厲喝聲便響起︰「把她給我攔住!」
站在一旁的三四個婆子聞言立馬沖上來將姜佩雯團團圍住。
「讓開!」姜佩雯一邊陰著臉厲喝,一邊往外沖。
但那些婆子都是身強力壯之人,加上數量多,她又推又闖了一會也沒有沖出去。
沈遠見狀,臉頓時黑了︰「你們想干什麼?」
二夫人也知道在這這大庭廣眾之下,做出此等行為著實不妥,但出門前姜老夫人和自家相公可是下了命令,哄也好、騙也好、就是綁今兒也必須將她帶回去。
見到姜佩雯要走,她也顧不了許多。
二夫人望了眼一臉不善的沈遠,笑了笑道︰「掌櫃的,實在是對不住,你現在也應該知道了,我是她的伯母,她是我的親佷女,今天我來這里為的就是帶她回去……」
「我不管你們和她是何關系,我只知道這是我的店,你們要帶她走,可以,除非她自願!」沈遠臉色一沉道,「不然,你休想將她踏出我這一步!」
他不是普通的書生,他也出生大戶之家,婦人之間那些陰陽怪氣的手段,他可看過不少,眼前這兩個女人的把戲在她面前簡直都不夠看。
再說了,姜佩雯可是入了那位的眼,若是仍有這兩個女人把她帶走,他以後絕對沒啥好日子過!
二夫人臉上的笑容一僵正欲開口,姜凌雲的聲音便響起︰「她是我們家的人,這也是我們的家事!和你沒有任何關系,今兒我們還非要帶她走了,你又能怎樣?你有什麼意見,大可到姜家,我們等著!」
姜家?
沈遠冷冷一笑︰「那你何不試試,小六!」
「在,掌櫃的!」侯在一旁的小六立馬出聲。
「準備好了嗎?」
「好了!」
「把他們給我攔下!」
「是!」
姜凌雲掃了眼瘦瘦小小的兩人,臉上泛起譏誚的笑容,冷哼一聲道︰「就憑你們兩?」
沈遠眼楮輕輕一眯,單憑小六肯定不行,但他!卻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書生!
二夫人見情況不對,急忙扯了扯姜凌雲的袖子打斷了她的話,暗自埋怨姜凌雲沒腦子,把事情鬧大。
她干笑了兩聲,朝著沈遠道︰「掌櫃的,我家大姐也是著急了,你別見怪。你有所不知,這丫頭從小性子就執拗,又任性,前些日子因為和長輩吵了幾句,一氣之下便離開了家……如今家母還為她擔憂不已,如今我們和她踫見了,自然要帶她回去。可是這孩子卻還在鬧脾氣,我也是沒有辦法,才……」
這時,一旁的姜凌雲打斷了她的話︰「弟妹,和他說這麼多做什麼,我們都是雯丫頭的長輩,難道還會害她性命不成?」
「不錯,你們怎麼可能害我的性命。」被婆子包圍的姜佩雯冷冷的說道,「若是我死了,你們將誰去送給那十惡不赦的人為侍妾呢?難道送二伯母的親閨女?」
她這話一出,二夫人臉都綠了,而姜凌雲更是羞的滿臉通紅。
這些彎彎道道在世家大宅里都是常見的,但這些從來都是隱藏在黑暗中的,掩蓋在那光華亮麗的和氣繁榮下,平常就算人們都明白也不會說出來。
可是她沒想到姜佩雯就這樣直白的,毫無掩飾的將這世家骯髒的東西**果的說了出來。
「難道我說的不對嗎?」姜佩雯冷笑一聲,「怎麼,現在為了達到不可告人的秘密,又舍不得自家女兒,便想起我這個被你們排擠出家的人了?」
說到這她譏誚的掃了眼二夫人和姜凌雲道︰「二伯母如此做我倒是明白,這做娘的怎麼都不願意送自己的女兒給一個脾氣惡劣、作惡多端、又六十好幾歲的老頭為妾,何況還身有惡疾,頭頂生瘡、腳底流膿。」
「可是姑母的所作所為就讓我不理解了,你這麼不遺余力的想把我推入火坑又是為何?難道就因為你要打我不成,反而自己摔了一跤,所以一直記恨在心里?說起來,姑父這些年養外室,接受他人送來的美女,你應該深受其苦才對。怎麼可能忍受自己的佷女去做那卑賤的妾侍呢?」
姜凌雲的夫君一直跟隨其父駐守安州,在安州可是出了名的風流瀟灑。
這些年不僅納了不少美妾,還養了好些外室。這也是姜凌雲多年沒有生下孩子的原因。夫家呆的煩悶,再加上安州地勢偏遠,所以姜凌雲每年都會來涇陽住上兩三個月。
姜佩雯記得書中盧琳玉就曾拿此事挑唆了張氏和姜凌雲的關系。
說起來書中的女人都是極品腦殘,而這姜凌雲更是個中之最!跋扈囂張、自私自利、還沒腦子……
當時看書時,她就最討厭這個角色,看見因盧琳玉的挑唆她被張氏收拾的模樣,她還曾大呼好爽!
上次自己急于離開姜家,放了她一馬,沒想到今兒又撞上來,哼哼,不收拾她怎麼對得起自己那發黑的良心。
姜凌雲這人死要面子,多年來回娘家都是一副快樂幸福的模樣,哪曾想有一天會被人撕開這道謊言,還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簡直就是在她的心桶上幾刀,直刺的鮮血淋灕……
姜凌雲只覺得腦子嗡嗡作響,滿腦滿耳都是姜佩雯那鏗鏗作響的聲音。
「你胡說!」姜凌雲聲色俱厲的嘶吼道。
「是嗎?除了表弟,姑父已有七八個庶出子女了吧,對了,前些日子才又添了丁。」姜佩雯閑閑的一笑,「其實想想,這樣也挺不錯的,姑母你無需忍受分娩之苦,便有大把的孩子爭著叫你母親。」
「你……你……」姜凌雲臉先是刷白,接著便漲的通紅。
這些都是她心中的痛,是她不願意任何人知道你秘密!可是現在……卻被人毫無保留的抖了出來。
她來不及細想姜佩雯為何對這些發生在安州的事如此清楚,她現在只覺得腦子發暈,她不敢看,不敢看周圍的人,她怕她一望去便看見周圍的人那或是幸災樂禍,或是嘲諷譏誚的眼神……她只想假裝看不見,听不見,可是不可能,周圍竊竊私語的聲音和那一道道目光如刀劍一樣刺進了她的心……
若是現在地上有個坑,她肯定馬上鑽了下去,可是沒有……
倉皇羞憤間,她也想不到什麼辦法,于是兩眼一閉暈了過去!
她這一暈,自然引起一陣騷亂,旁邊的婆子急忙放棄攔住姜佩雯,沖上去扶住姜凌雲,二夫人則是大叫著抬姜凌雲上馬車……
一旁的陳子華見自己母親暈了,先是一呆,接著尖叫聲猛的沖過去就要廝打姜佩雯。
「打死你,打死你,你這個壞人……」
姜佩雯一把扯開張牙舞爪的陳子華,盯著雙眼緊閉的姜凌雲,心中滿是疑惑。
暈?想這麼簡單就把事情了了?怎麼可能?
再說,她可是接受了現代教育的人,這麼點小事便能刺激的暈了,那她這姑母的心髒也太脆弱了!先天性心髒病都沒這麼容易暈倒!
忽然,姜佩雯眼眸一張一縮,嘴角輕輕一勾露出一絲笑容。
嘿嘿,她看見了。
她的眼楮,姜凌雲的眼楮動了。
裝暈!
真沒技術含量啊!
而這時,陳子華又叫嚷著沖了過來,可是他還沒踫到姜佩雯的衣衫便被一只手抓住︰「你若想你母親就這樣死了,你就繼續在這打!」
「你胡說什麼!」陳子華一听頓時尖叫道。
姜佩雯拉著陳子華的手,連拉帶掐成功的推開圍的團團轉的婢女婆子,擠到姜凌雲身邊,朗聲道︰「你們別動她,我小時候在南邊也見過這種一下子就暈倒的,遇到這種不能移動,一動姑母這條命就沒了的!」
看她說的似模似樣,二夫人也有些沒了舉措︰「阿……阿雯,你說的可是真的?」
「那時當然,我可是親眼看見的。」姜佩雯臉點了點頭,斬釘截鐵的說道。
「那……那先把大姐放在這別動,你,快去請大夫。」二夫人雖然半信半疑,但也听了姜佩雯的話,急忙遣人去請大夫。
姜佩雯見狀忙道︰「二伯母,這里去最近的醫館來回最少也得要半個時辰。姑母這是急癥,可等不得。」
「那可怎麼辦?」二夫人有些慌了。
姜佩雯昂了昂頭道︰「二伯母放心,當初我在可親眼見過有人怎麼施救的,姑母這事就交給我吧。」
「這……」二夫人頓時遲疑了,這事關人命,若是姜凌雲再次有個三長兩短,她絕對沒好日子,但姜佩雯說的煞有其事,她卻拿不準,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是好。
「二伯母,雖然姑母對我有些成見,但我卻沒有那見死不救的道理。」姜佩雯沉著臉道,「二伯母若是不相信,那我就在這兒等大夫來便是,若是姑母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可和我半點關系都沒有。」
二夫人聞言,看了看雙眼緊閉,不知如何的姜凌雲,咬了咬牙︰「好吧,雯丫頭,你姑母就全靠你了。」
「放心吧,二伯母,姑母可是我的親姑母,看我的!」姜佩雯揚了揚頭,胸有成竹的說道。
接著她展開手臂,做了幾下擴胸運動,雙腿張開,膝蓋微彎,深深吸了幾口氣,然後右手變掌為拳……
一拳打向了姜凌雲的月復部︰「天馬流星拳!」
接著又在她的腰部重重的一錘︰「老鬼就要扁!」
這種醫治方法可謂前所未聞,只看得周圍的人目瞪口呆。二夫人更是長大了嘴半天說不出話來。
只有陳子華氣的小臉都青了,他一把拽住姜佩雯的胳膊,怒道︰
「你這個臭女人,做什麼?你干嘛打我母親!」
「你這小孩子家家的,懂什麼!」姜佩雯將掙開陳子華的拉扯道,「別在這胡攪蠻纏阻撓我救你母親。」
說完她變拳為抓往姜凌雲的腰部軟肉一掐︰「飛天御劍流……」
她剛收回手,便听到「哎喲!」一聲,接著姜凌雲的雙眼睜開。
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中,姜凌雲迷茫的看了眼四周,滿臉的疑惑說道︰「我……我這是怎麼了?」
「看,有效吧?這不就醒了嗎?」姜佩雯嘴角一勾,笑道。
姜凌雲被打的疼痛難忍,實在憋的沒了辦法才醒過來。
她本想著這一暈,眾人便會把她送回姜家,那自己也不用在這受人譏笑了,至于姜佩雯,以後有的是時間找她算賬。
可是沒想到,人沒走成,反而被白白被姜佩雯打了幾拳,她現在只覺得五髒六腑都氣的生疼,恨不得把姜佩雯給撕碎了扔出去喂狗!
姜凌雲從小嬌生慣養,而姜佩雯又全挑軟肉的地方,疼的厲害又不會落下什麼傷痕,而且姜佩雯還頂著救人的名號,她就算有滿肚子的火也沒理由發泄!
「大姐,你暈過去了,還是雯丫頭把你救醒的。」二夫人見姜凌雲醒來,心中懸起的心終于落了下來。
姜凌雲可是姜老夫人的心肝寶貝,自己和她一起出的門,她要是出了什麼問題,自己準得遭遇。
正因為如此,她也沒有再去挑姜佩雯的毛病。
「不用感謝我。」姜佩雯嘿嘿笑了笑,「雖然你不喜我,還想著處處推我入火坑,但卻始終是我姑母,我見你聲明垂危,總不能袖手旁觀!」
望著這張嬉皮笑臉的臉,姜凌雲只覺得一股腥甜猛的沖上喉嚨,差點沒噴姜佩雯一臉血。
她被打的這麼慘還要感謝這罪魁禍首!
「好了,姑母這病可不不是小事。現在雖然醒了,但還是得回家找大夫瞧瞧,若是下次再這樣暈了,可不一定有我這麼懂的人在旁邊了。別看我那幾下子簡單,可是看準了穴位的。」姜佩雯拍了拍手,看向二夫人道,「二伯母,我要說的話昨兒已和四妹說的清清楚楚,你們也別在這找什麼理由了,你說的不膩歪,我听得都慎得慌。」
接著她湊到二夫人身邊,輕聲道︰「你們心里究竟有何打算,天知地知你知我也知,你們這樣做不過是為了巴結那位而已。但是伯母,你可得想清楚,你們這樣對我,若是我真到了那位的身邊,又會如何報答你們呢?你我都是女人,女人一旦想報復……伯母,你可是明白人。」
說完她不再看臉色微變的二夫人,轉身對上沈遠似笑非笑的眼神,欠了欠身道︰「沈掌櫃,給你添麻煩了,對不足,我先走了,以後必會登門道歉。」
說完大步跨出了門檻,迅速的消失在人群里。
呵退了姜家人,但姜佩雯卻沒有半絲的愉悅。
低沉著臉,她的步伐越來越快。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她便為了擺月兌炮灰的命運而努力著。
一直以來,她對自己的要求很簡單,想的就是離開姜家,擺月兌盧琳玉,過自己想要的那種自由自在的生活。
她本以為,只要自己努力,這願望很快便能實現。
卻不想是她的想法太天真,就算她不摻合那些骯髒的彎彎道道,也會有人盯上自己!
這次姜家可以為了一個臆測,便可隨意用她的一輩子去當墊腳石!那下次呢?又會是誰?又會為了什麼來算計她?
不知何時,天空中刮起了風,讓這初冬的季節更加的寒冷。
她的步伐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直到跑了起來。
呼呼的風刮著臉頰,順著領口鑽進胸膛,但她卻渾然不覺得冷。
身體的冷又怎及她心里的涼!涼得,好像她的心不是在那個肺腔里,而是活生生的擺在了空氣里,沒有御寒的衣物,就這麼大大咧咧,鮮血淋灕的矗立在寒風中,凝結,凍僵,涼了個透!
今日雖然把二夫人給唬住了,但明日呢?後日呢?姜家今兒可以來人威逼利誘,明日就可以直接抓她走。
她一個沒權沒勢,沒錢沒依靠的女子,又能如何?更何況姜家名義上還是她的家!
難道就這樣離開涇陽避開?她不甘心!不甘心!
這個時間,是書中的姜佩雯離家出走的日子。
她這樣走,會不會和書中那樣死在半道上?那她這段時間的努力又算什麼?
哈哈!姜佩雯淒笑一聲,這算不算是命!無論她怎麼躲避,怎麼反抗,最終都會為了避開被人當做禮物一樣送給六王爺而離開涇陽。
她只覺得一張無法看見的網,將她緊緊的綁住,讓她按照安排好的道路行徑……
前生今世,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感到無比的屈辱和憤恨!那種感覺就像自己是上一世電視中看到的喪家之犬,無能!懦弱!
姜佩雯緊緊的攥緊了領口,心中猛地涌起無邊的悲涼。
弱者!
沒想到到頭來她就是一個弱者!
驟然,她的心里升起一股強烈的信念,夾雜著憤怒,一點一點的從胸中升騰,灼灼燃燒,驅散了心頭的涼和憤怒!
她一定要變強!變強!
她不能就這麼做一個弱者,任由她們搓扁揉圓,任意拿捏,她是她,不僅僅是原來那個姜佩雯。
就在這時,一陣小小的談話聲鑽進了她的耳朵里。
姜佩雯的腳步頓時一頓。
「沒想到小俠就這麼走了,就留下曹大妹子孤苦伶仃的……」
「哎,可不是嗎?這去年曹大妹子家的才走,今年,小俠又走了,不過還好,他家的還給他留了個小丫頭,雖然還不會走路,但總歸是個念想……」
「這也怪小俠不懂事,我家那小子說,他最近經常不去上堂,前幾日被劉夫子教訓了幾句,他就和夫子吵了起來……」
「三陸書院的劉夫子可是出了名的友善人,那孩子脾氣太壞了……」
「哎,那孩子這一個多月來都精神恍惚,和以前那活潑開朗的模樣截然不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父親……」
「可不是嗎?那麼晚不回家,若不是這樣怎麼會就這麼掉下河了呢?」
「不是說是因為劉夫子留了堂嗎?」
「這你都信,八成不知道跑哪里玩去了……」
「……」
三陸書院?一陣雜亂的信息猛的在腦子深處冒了出來。
她注視著從自己身邊走過的三個明顯農婦裝扮的婦人,深深的吸了口氣。
鎮靜!鎮靜!一定能想起來的,姜佩雯,你一定可以!
三陸書院,死了人,劉夫子?她心里隱隱有種感覺,這件事一定很重要!
緩緩的閉上眼,就這麼站在路中央。
忽然她猛的睜開眼,閃亮的雙眼里全是憤怒!想起來了!
「嬸子,幾位嬸子……」姜佩雯壓住眼中的怒火,轉身追上已經走了老遠的幾位婦人。
「小哥,有什麼事?」其中一個穿著褐黃色襖子的婦人問道。
「請問各位剛說的小俠是不是三陸書院人級丁舍的?」姜佩雯問道。
那婦人聞言,好奇的打量了姜佩雯一番道︰「不錯,小哥認識那孩子?」
「是的,我們前幾日才見過,他懂事又孝順。」姜佩雯頓了頓,著急的問道,「剛剛听三位嬸子所言,小俠怎麼了?」
那婦人臉色一黯道︰「哎……那孩子昨兒晚上掉下河,就這麼去了……」
「什麼?怎麼會這樣?」
「那孩子一時想不通……」
——
天色已暗,屋內只有一盞昏暗的油燈,窗外的樹枝在月光的照耀下在屋內映下一些斑駁的影子,張牙舞爪的,給這深夜增添了幾分幽暗陰沉。
姜佩雯坐在椅子上,臉色陰沉的可以滴出水來。
楓若走了進來,望著昏暗的屋子微微皺了眉,走到桌前挑了挑燈芯,讓屋子亮堂不少。
看了眼姜佩雯陰沉的臉色,楓若遲疑了一下到︰「小姐,天色不早了,可要就寢睡覺?」
「等會兒,不急。」姜佩雯低低的應了聲。
楓若點了點頭,便轉身出門,沒想到剛走到門邊,姜佩雯的聲音便響起︰「楓若。」
「小姐。」楓若應道
「明兒不用做飯了,和我一塊出去做幾件事。」
「是。」
——
轉眼便是深夜,洗漱完畢,姜佩雯躺在床上。
已到了初冬,不少富貴人家已燒了碳,但姜佩雯現在並不寬裕,所以只是加了床被子。
沒有燒炭,夜晚屋子里總有些陰冷,不過這些冷都壓不下她心中熊熊燃燒的憤怒。
沒想到她也就隨口說說,那叫小俠的她竟然真的認識!今日見到小俠的母親曹嬸那哭的肝腸寸斷的模樣,姜佩雯便覺得一顆心被一只手緊緊揪著、扯著,疼的喘不過氣來!
如果她早點想起!哪怕早一日!小俠也不用死了。
眼前不由的浮現出前些日子搶她包袱的小子那古靈精怪的模樣,那時候他還是個鮮活的人,活潑、機靈的一個人,雖然有些讓人急的牙癢癢,但卻是一個孩子,一個還沒來得及享受這個世界的陽光雨露的孩子。但卻因為那個人渣,就這樣離開這個世界。
姜佩雯只覺得一股熱血沖上心頭,雖然和他的相遇不怎麼愉快,但一想才見過的,活蹦亂跳的人就這麼沒了,悲涼的同時,升起的是無限的悲憤,想宰了那個人渣的心都有。
三陸書院本是由三個陸姓的讀書人一起開辦的,至今已有五十幾個年頭,在涇陽眾多學院中算不上頂好,但因為收費便宜,倒有不少平民家庭將自己的孩子送去念書。
而十年前,三陸書院的創始人因年紀大了,而恰好,姜盧兩家發生了些許事情,急需樹立自己高尚的世家形象,便出資將三陸學院頂了下來。
不僅如此,兩家還想出了一系列的措施,比如對于學院中家庭貧困的學生進行免費措施。
這種舉措無疑是極為不錯的,受到了老百姓的交口稱贊,就連涇陽有名的大儒,黃老都出言贊嘆。也因為這個原因,黃老收了姜佩渝為徒……
三陸書院的創辦初衷本是為了平民子弟也可讀書識字,收費極為便宜,再加上姜盧兩家這些政策,每年別說盈利,能不虧本就不錯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姜盧兩家曾多次想取消三陸書院的優惠政策,提高收費,但因為礙于黃老,一直沒將此想法付諸行動。
百般思量之下,一切為了錢看的他們便對夫子們的薪金入手。
結果可想而知,稍有名望的夫子都紛紛離職,剩下的不是學術不行便是品德不好。
直到這劉姓夫子前來……
姜佩雯對這一段描寫記得還頗為清楚,因為她當時看這一段時極為認真,還曾在評論區力挺作者讓女主好好懲罰那劉夫子那衣冠禽獸和姜家,讓他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這劉夫子名叫劉塵,平時平易近人,和藹可親,又較有才學,在三陸書院和學子家中的風評都極好。但他們沒想到的是,這人的和善、文雅都是裝的,他其實是個不折不扣的禽獸、畜生!在三陸書院執教三年來總共猥褻侵犯了十來個男童。
當然此事要爆發要在約莫兩個月後,也就是過年前夕。
當時張氏已經來到涇陽,並對盧琳玉的父親芳心暗許。盧琳玉因此大為緊張,生怕事情會如前世發生的一樣,于是四處搜集姜家的丑事想讓姜家聲名狼藉,結果讓她意外的和知道了劉塵惡行,想要為自己冤死的孩子伸冤的曹嬸相遇,因此知曉了此事的始末。
又因為劉夫子和姜佩渝的關系不錯,當初劉夫子進三陸學院就是由姜佩渝介紹的,因此盧琳玉拿此事大做文章。
最後的結果可想而知,在這個講究文明禮教的年代,這種事在涇陽掀起了軒然大波,盧琳玉甚至查出姜佩渝早就知道劉夫子有男童癖,也對他的行為有所諒解,但他不僅不加以勸阻,反而知而不報,任由劉夫子繼續做惡!造成了數十名孩子遭難,而曹嬸的兒子張俠更因此死于非命。
于是,此事一被揭發,姜家的名聲一臭到底,簡直到了出門就被人扔雞蛋菜葉的地步。
劉夫子這禽獸自然也不會好過,被憤怒的群眾揍的只剩下幾口氣後,判了個斬立決。
相比姜家的慘淡,盧家卻是截然相反,女主盧琳玉更是如聖潔的女神般,受萬人膜拜,為她以後在京城往上爬爭得了雄厚的資本。
當時不少讀者為此憤慨不已,紛紛在書評區留言,為女主盧琳玉吶喊助威,姜佩雯也是其中的一份子。
可是現在想起來,她卻極為惱怒!
因為——為了在打擊姜家之余,為自己獲得極好的名聲,盧琳玉處理此事極為高調,不僅布局,在劉夫子侵犯男童時將他逮了個正著,還將那些受害者的名字都說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雖然結局大快人心,但那些受害者卻被人忽略了,盧琳玉當眾指出那些孩子的名字,就等同于將他們的遭遇**果的呈現在大家面前,如同在他們還在流血的傷口又被人用尖刀再一次剖開,鮮血淋灕、疼痛難忍!
這種事就算是成年人都有可能無法承受,何況是他們都是孩子!受了這樣的傷害,讓他們如何在以後的人生路上走下去?如何在周圍人異樣的眼神中生活?
盧琳玉雖然懲罰了壞人沒錯,但這一切卻是建立在那些孩子鮮血淋灕的傷口之上!
當時她是讀者,這本書對于她來說就是打發無聊時間的休閑娛樂品,而這些孩子在她的心里就只是一些名字,一些代號。
但現在……他們是人!是命!是和她一樣有血有肉,有思想有心緒的生命!
而這一次,她絕不會像盧琳玉那樣,她要保護他們!
——
轉眼便到了第二日晚上,楓若一臉擔憂的看著姜佩雯道︰「小姐,你真要那麼做嗎?」
「嗯。」姜佩雯點了點頭。
「可是……」楓若頓了頓道,「不如我們將此事反映到三陸書院……」
姜佩雯搖了搖頭道︰「這事事關三陸書院名聲,若是告訴他們,姜盧兩家最後一定會低調處理,來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而那劉夫子最多也不過是被解雇而已。」
「解雇!」姜佩雯冷冷一哼,「這未免太便宜那個禽獸了?我若要做,便會做到底,堂堂正正的為那些受傷害的孩子討回公道,讓那禽獸受到應有的懲罰!」
「但是小姐,這擊鼓鳴冤,是要挨板子的,這可不是撓著玩的,依奴婢之間,您還是先把寫好的狀子交上去,等著通判大人傳喚,安排時間再審……」楓若還想再勸。
姜佩雯抬起了手,打斷了她的話︰「別說了,三陸書院是姜盧兩家的,這兩家在涇陽也算有頭有臉,衙門中難保不會有人和他們通氣,讓他們提前做好準備,為那禽獸開月兌,我不能冒這個險!」
「小姐,你若執意如此,那讓奴婢去告吧……」
楓若還未說完,姜佩雯便按住她的手道︰「我知道你是關心我,但是,不行!你不善辯,並且對事情始末並不清楚,若是出了什麼差池,那板子白白挨了不要緊,讓那禽獸逃月兌豈不是壞了大事。」
說到這她抬起眼輕輕的笑了笑,雙眼盡是決然和堅定道︰「你放心,不過五個板子而已,又不是五十個,我雖然不算皮糙肉厚,但這點還是承受的起!擊鼓鳴冤,上官听見了必須上堂,上了堂必須立刻審案,我若要告,就要打的他們措手不及!」
她今天打听的很清楚,若百姓有冤屈或者糾紛需要衙門裁決的,需要先遞交訴狀上報,接著排期,然後再開審。
若是有莫大的冤屈,可以擊打衙門外的「鳴冤鼓」,也就是所謂的擊鼓鳴冤。以前在電視上,姜佩雯可見過不少。
不過在這,規定更為嚴格。
這擊鼓鳴冤不過是古代的一種告狀方式,無論最後是否成功,告狀之人都必須先杖責五板。也是因為這原因,幾年都見不到幾例去衙門外擊鼓的。
楓若垂下眼眸,姜佩雯眼中那一閃而過的狠厲沒有逃過她的眼楮,她的心不由的跳了跳,知道再她心意已決,自己再怎麼勸也不用,便沒有再說,只是默默的給她準備了一條較為厚實的褲子。
第二日早晨,姜佩雯早早的起了身,穿了件昨日早從曹嬸那里拿的一件男裝,是件灰撲撲的襖子,還有幾個補丁。
今天的她出門時並不像平時一樣素顏,而是在眼底揉了些眉粉,臉上和頸脖上在撲了層粉,讓整張臉白里發青,赫然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最後把眉毛加粗,讓本來陰柔的五官看上去粗獷許多。
準備妥當,姜佩雯和楓若交代了幾句,便出了門拐了個彎,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揉亂了頭上的發髻,再扯了幾縷頭發垂在前面,遮住大半邊臉。
楓若沒有跟來,而是被安排了其他事情,這被告中有姜家,她可不願早早的被人認出來而節外生枝。
畢竟這是個以孝為天的世界,若是被其他人認出她是姜家的人,難免不會鬧出什麼事端。
姜佩雯住的地方離衙門處較遠,她走到距衙門還有兩條街時已是巳中(也就是現在的十點左右),正是人來人往的時候。
姜佩雯見狀解下背上的包袱,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牌子舉在胸前,大步向衙門走去。
這個牌子是她昨日去找沈遠做的,很粗糙,就是四四方方一個木牌。上面的字是姜佩雯寫的,歪歪扭扭,大小不一,但還是能清清楚楚的看到「我要申冤」四個字。
這年頭人們本就沒什麼娛樂,這猛然間看見路上出現個灰頭土臉的小子,舉著這樣的牌子大搖大擺的往衙門走去,頓時呼啦啦的跟了上去。
就這麼一路走著,快到衙門時,身後已經跟了差不多百來號人。
中途倒有些好奇的、好心泛濫的跑來問究竟有什麼冤屈,不過姜佩雯沒有出聲,就這麼低著頭,舉著牌子默默的往前走著。
就這樣,她領著呼啦啦的一大票人來了衙門前。
涇陽城是知府所在地,所以沒有設定縣衙,審判案情的便由通判負責。
涇陽的通判姓蒲,為人倒是不錯,判案也算公平,再加上這幾年歷治清明,平日遞狀子告狀的人都較少,更別說這擊鼓鳴冤的情況。
于是守在衙門外的兩個衙役看見姜佩雯舉著牌子帶著這麼大一群人前來,頓時大吃一驚。
站在衙門前,姜佩雯抬頭望了望衙役手中那小臂粗的棍杖,深深的吸了口氣,抬起腳,徑直走向那一面鳴冤鼓。
身後響起一片嗡嗡聲,姜佩雯抿了抿嘴,拿下鼓槌,掄起手臂便狠狠的敲在那鼓上。
「咚咚咚……」
巨大的、沉悶的鼓聲在空氣中回蕩著,那兩個衙役一臉驚色對望一眼,其中一個怒斥道︰「大膽刁民,為何在此喧嘩?」
姜佩雯雙手將手中的牌子舉過頭頂,高呼道︰「我要申冤!」
那衙役也反應過來,兩人大步上前,架著姜佩雯的胳膊就把她押進衙門。
而聚集在門外的眾人更是看得興致昂然,紛紛伸長了脖子往里瞧。
姜佩雯剛壓進內堂,便听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著她的身子便被人一扔,然後肩膀被人摁住,腿彎一痛便跪在了地上。
「升……堂……」
隨著高喊聲,衙役的低喝聲響起
「威——武——」
蒲通判長著國字臉,或許因為長年審案的原因,臉有些向面癱發展的趨勢,但在這公堂上,卻頗有不怒而威的氣勢。
他看了眼跪在地上灰撲撲的小子,眉頭輕輕皺了皺,他當差以來,自認公正嚴明,再加上知府大人英名,近兩年大型的凶案冤案已經微不可見,平日為數不多的案件中也大多是老百姓間的一些雞毛綠豆的小事。
他為此大為自豪,前些日子還在知府大人面前自我表揚了一番,沒想到這話還沒冷,便冒出了個擊鼓鳴冤的事情來。
想到這,他的臉癱的更厲害了。
蒲通判「砰」的一下敲了下驚堂木,道︰「堂下何人,為何擊鼓?有何冤屈速速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