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氏和徐媽媽抱著碗碟等物從菜市場出來,剛走進胡同,唐鳳生攔住出路。
佟氏暗驚,沒想到他會找到這里,不用說一定是嫂嫂告訴的,想這姓唐的來者不善,是不肯輕易放過她的。
唐鳳生嬉笑著上前,道︰「表妹,躲來這里,我當是姓安的娶了你。」
佟氏忍著厭惡,平淡聲兒道︰「屋子簡陋,我就不請表哥屋里坐了。」
說吧,就要繞過他,就在擦身一瞬間,唐鳳生伸手抓住她的胳膊,一本正經道︰「表妹,嫁給我吧,我不會讓你吃苦,你佟家生意我也會看顧。」
佟氏想此事不能拖泥帶水,有必要把話說清楚,站住腳,迎著他的目光,道︰「表兄,如玉才德淺薄,戴罪之身,又有一雙兒女,如玉現如今處境,不想連累任何人,多謝表兄抬愛,如玉這廂謝過。」
說吧,甩開他的手,蹲身福了幾福。
唐大爺知道她是鐵了心不想嫁給她,不然怎麼會離開娘家,住到這種地方,心里覺得窩囊,他百般討好,換不來她的心,于是漸升起一股薄怒,手下用力捏緊她,湊近她的臉道︰「大爺放□段低聲下氣求你,你卻毫不領情,你如今心思變了,攀上了姓安的,可惜姓安的不會娶你,你還是趁著我高興,願意娶你,乖乖嫁了,過了這一村可就沒這店了。」
佟氏被他捏得胳膊生疼,使勁掙了掙,干脆地道︰「我說了,表兄令擇佳偶,如玉不配做你唐家主母。」
唐風生看她掙扎,松了手,看她粉臉因怒變得緋紅,越發顯得嬌艷,禁不住伸手就要模她臉頰,佟氏懷里抱著東西,騰不出手擋,怒扭過臉,道︰「表兄請自重。」
徐媽媽看不過眼,上前用身子擋住佟氏,道︰「你二人雖是姑表親,可也該放尊重些,光天化日,讓路人見了,平白添口舌。」
唐鳳生豈能把個老婆子放在眼里,把徐媽往旁一推,徐媽人老,腿腳不靈便,差點摔個趔趄,佟氏要去扶,被唐鳳生伸手隔住,罵了句︰「死老婆子,多管閑事。」
佟氏怒目而視,唐風生看她嗔怒模樣著實迷人,嘿笑著,嘖嘖道︰「真是可憐,如今表妹落到這步田地,為兄怎舍得你受這般苦楚。」
說吧,就又動手動腳,眼看這佟氏就要吃虧,這時,只听清冷帶怒的一聲低喝︰「住手。」
唐鳳生轉頭,見一身材欣長,相貌英俊挺拔的白袍男子,似蕭蕭秋風中筠竹,說不出的清逸,出塵。
唐鳳生干笑道︰「原來表妹是有了相好的了,難怪把我一腳踢了。」
佟氏怒罵道︰「唐風生你嘴里放干淨點。」
安仲卿走上前,唐鳳生不甘就此退出,仰臉挑釁地看著安仲卿道︰「我對她怎樣,你管得著嗎?」
說罷,伸手就要輕薄佟氏,就在即將要踫到佟氏臉頰瞬間,突然一只干淨的手鉗住他,唐鳳生掙扎幾下,紋絲不動。
那只手只稍一用力,唐鳳生就赤牙咧嘴叫喚起來,朝他的小廝變了聲的喊︰「都是死人啊?沒看見你爺受欺負?」
那幾個小廝擼胳膊挽袖子就上前,剛一交手,眾人只見他寬大的袍袖輕揚,那幾個人卻甩出幾丈遠,重重地摔在地上。
安仲卿臉上雲淡風輕,唐鳳生這里疼得臉扭曲了,哀聲不覺,安仲卿松開手,唐鳳生朝後倒退十幾步,站立不住,仰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地上倒著的小廝爬到主子跟前,連攙帶扶把唐鳳生扯起來,唐鳳生捂住手脖子疼得咧嘴,小廝扶著他,主僕幾人頭都不敢回,狼狽地離開了。
安仲卿看著佟如玉幸災樂禍的臉,微微笑了,拉起她就走,佟如玉也不問,任他扯著走,徐媽媽跟在後面。
出了胡同口,上了官道,雇了轎子,佟氏和徐媽媽坐上去,起轎,七彎八拐走了很久,轎子停在一條清靜干淨的小街,一個高大的垂花門前停住。
佟氏听見轎外安仲卿溫厚的聲兒道︰「下來吧,如玉。」
隨著聲兒,挑開轎簾,一只大手伸過來,佟氏小手搭上他溫暖的手掌上輕盈下了轎子。
安仲卿上前叩門,一個老家人探出頭來,見到他,有點吃驚,道︰「公子怎麼來了?」說著,打開大門,讓三人進去。
安仲卿道︰「這位夫人以後會住在這里,陳伯你多照應著點。」
「哎!」老家人答應一聲。
進大門,轉過琉璃富貴牡丹照壁,是精致小巧的三進院落。
安仲卿帶著二人一直走到後面小花園,看佟氏好奇,安仲卿道︰「這是我的祖宅,你和徐媽媽倆人以後就住在這里,雖不算寬敞,可也夠住了。」
說吧,伸手在懷中模出一錠銀子,交給她道︰「我出門身上沒帶錢,這些你先留著用,銀子我在派人送過來,我朝中還有事,不方便久待,你們安心住下,我告辭先走了。」
說吧,轉身欲走,佟氏怕他一去又不歸,一時著急,喊了聲,「安大哥。」
安仲卿收回剛邁出的步子,轉回頭,溫和問道︰「如玉,你還有事嗎?」
佟氏只覺心中無數話要說,可身為女子又說不出口,只小聲道︰「你何時在來?」
安仲卿看著她期盼的眼神,動了動唇,又改口說︰「這陣子公事繁忙,忙完我就過來,你若有事和陳伯說,讓他找我。」
說完,頭也不回走了,佟氏張了幾張口,沒在叫他,看他俊朗身影消失花園假山後。
徐媽媽自言自語道︰「這安先生不知有沒有家室,若沒有,真是不錯的人選。」
佟氏苦笑,也沒多說,和徐媽媽一道挑了後一進的正房西暖閣做了臥房。
徐媽媽歡喜地道︰「這房子太大了,收拾起來也費勁。「
佟氏坐在鋪著紫貂皮褥子的暖炕上,有點惋惜地道︰「租的那間小房子才收拾妥了,白花力氣了。」
徐媽媽笑道︰「老奴這就拾掇,累點也高興。」
佟氏怕徐媽媽年老累著,就動手幫她一起拾掇起來。
擺設家具都很潔淨,只有一層浮灰,看來是長久沒人住的關系,佟氏對安仲卿不禁猜想起來,安仲卿從沒提過出身,但看種種,出身非富即貴,像是有家世背景的,時下京城地價金貴,卻空出這麼大的宅院無人住,換做一般人家,早就租賃出去,換銀子錢使。
打水擦擦抹抹,沒出一個時辰,上房五間就潔淨了,又打掃前面廳堂,留待有客人來時用做招待。
佟氏坐下剛歇著,就听門外喊︰「有人在嗎?」
二人均唬了一跳,有人來了,徐媽媽忙答應一聲出去。
見一個梳著圓髻,干淨利落的中年婦人站在廳門外廊下,身後跟著兩個才丫頭。
徐媽媽狐疑道︰「請問這位大嫂你找誰呀?」
那婦人爽快地道︰「我是奉了我家公子之命來侍候佟夫人的。」
說吧,朝後揚聲道︰「都拿進來。」
佟氏從敞開廳門望去,就見五六個小廝從照壁後魚貫而入,手里拿著米面魚肉菜蔬。
門口對話佟氏听得一清二楚,由屋里出來。
那中年婦人恭恭敬敬地施禮道︰「奴婢拜見夫人,奴婢是奉了我家公子之命來侍候夫人的。」
佟氏道︰「讓你家公子費心了。」
這時,那幾個小廝已把東西拿進來,這中年婦人指揮著送進東廂廚房里。
這管家媳婦馬上指揮著下人們把院子里,和前後三進院子房屋統統打掃一遍,又帶著兩個丫鬟下廚下做午膳。
佟氏這回輕省了,回西暖閣喝著花茶,望著院里一棵老楸樹,似有了年頭,廊檐下擺著兩溜盆栽,深秋,不知名的花卻不敗。
看下人賣力的打掃院落,登時,靜寂的院子有了人氣,顯得有生機起來。
自此,佟氏帶著管家媳婦人喚吳家的,和兩個丫鬟,三個男僕,連上徐媽媽和自己,一共八人過起了小日子。
次日,安仲卿派人送來一包碎銀子,和一張銀票,沒親身過來,是讓小廝送過來的,佟氏有點失望,待那人走了,關上門數數,有二十兩之多。銀票票面是五百兩的。
徐媽媽感念道︰「這安大爺想得真周到,怕銀票花著費力,就送了散碎銀子過來。」
佟氏讓把拿十兩給吳家的,打點平常飯食。
吳家的連說︰「用不了,這些銀子夠小半年吃喝的。「
佟氏卻不甚開心,安仲卿凡事安排妥帖,看樣子是想同自己撇清,大概輕易不會在來了。
一想到此,心中總有點郁悶,越發不自信起來。
轉眼,天氣轉涼,滿眼蕭瑟。
通往京城的官道上,駛來幾輛馬車。
離京南門不過百米,前面一輛車子暖簾卷起,一個梳著雙丫髻頭上插著金簪,容貌俊俏的大丫鬟探出頭來,朝前方望望,回身清脆聲道︰「夫人,快到京城了,都看見城門了。」
「入城直接去安府。」車子里飄出的聲兒輕柔得像春風一樣,落入人耳朵里,心都跟著熨貼、舒服。
稍頓,那輕柔舒緩的聲兒又響起︰「你家公子還不知我們這趟進京。」
車子里一個蒼老卻洪亮的聲兒道︰「媳婦,這次來我們就住下了。十幾年沒回來了。」
一個童稚聲兒響起︰「祖母,我長這麼大還沒來過京城。」
又一個好听的嬌俏聲道︰「可不是,小公子自打下生,還沒見過京城什麼樣。」
方才說話的俊秀男孩也探出頭來,又回身招呼道︰「素姐,你也來看看。」這叫素姐的梳著婦人頭,眉眼俏麗,也抻頭往外看,看樣子像是個姨娘通房之類。
車夫響亮一揚鞭,馬車快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