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端著藥盤離開,床上的男人呼吸逐漸平穩下來。注射過退燒針,廖凡的體溫,正在慢慢下降,雙頰的潮紅也一點點褪去。
權初若坐在病床邊,許久都沒有動。明亮的玻璃窗外,緋紅的晚霞一片片揮灑進來,那點點的緋色,撩撥人的心弦。
遠方最後一點光亮垂落,那無邊的黑暗籠罩大地。
輕抬起手,重又覆上他的額頭,溫度比之前,已經降下來不少。權初若給他掖好被子,黑眸不禁落在男人憔悴的臉龐上。
廖凡。
在心底輕輕喊著這個名字,權初若心頭的滋味酸澀。從她五歲遇見他,就一直用盡所有的辦法想要與他靠近。
可等到最後,她頹然的放手,不得不選擇放棄。
為什麼,讓她听見這句低喃。為什麼,讓她見到,他落寞絕望的眼神。
廖凡,你真的好可恨!
拉開病房的門,權初若提著皮包走出去。警衛員還守在門外,見她出來,立刻關心的問︰「權姐,您晚飯想吃什麼?」
權初若把門關上,仰起頭看向他,「給他家里打電話吧,病成這樣,總要有個親人照顧。」
警衛員愣了愣,眼神緩緩黯淡下去。她話里的意思,很容易讓人明白。
既然無可挽回,那就不要拖泥帶水了吧。
病床上的男人昏睡的無知無覺,權初若收斂起目光,提著皮包離開。她從醫院大樓出來,打開車門坐上車。
安靜的車廂里,只有她一個人。權初若雙手握緊方向盤,用力的指尖泛起白色。
遠處的街燈一盞盞亮起,鱗次節比。那昏黃的光影在她眼前重疊,慢慢變得模糊。心口壓抑的難受,權初若降下車窗,才能呼吸順暢。
用力深吸一口氣,眼角還是忍不住酸澀起來。這二十五年的點點滴滴,宛如電影拉長的慢鏡頭,一幕幕從她心尖滑過。
二十五年啊,在她人生中佔據著多麼重要的地位。那幾乎是她人生最美好的歲月,在那段日子里,她的心底,從來都只有廖凡一個人,從來都是。
如果說不難過,權初若覺得,她對不起自己這麼多年的付出與等待。
可若說惋惜,這一切又能怪誰呢?!
包里的手機一直在振動,權初若垂著目光,清瘦的臉龐隱藏在暗影中,看不清她的表情。有些事情,終究失去意義,不是她一個人的力量能夠挽回的。
廖凡,我們注定要錯過。即便很早前,我就愛上你,但命運沒給我們在一起的機會。
權初若輕嘆,挑眉望向三樓那間亮著燈的病房。
開車從醫院出來,權初若覺得肚子餓了。她踩下油門,一路往家趕。
推開家門,客廳亮著燈。她換了拖鞋進去,陸景亨沉著臉坐在沙發里等她。
「你回來了?」權初若往廚房瞥了眼,沒看到飯菜,「我好餓。」
陸景亨盯著她的眼楮,一言不發。
他的眼神銳利,權初若走到他的身邊,問他︰「怎麼了?」
「你去哪里?」陸景亨劍眉緊蹙,語氣很冷。
「醫院。」權初若臉色變了變。
陸景亨緊蹙的眉頭松了松,神情緩和道︰「去醫院做什麼?」
「檢查身體。」權初若回答,她今天確實去醫院檢查身體,這樣也不算說謊。
听到她的話,陸景亨深邃的雙眸沉了沉。他盯著權初若的眼楮看了好久,在她再次開口前,忽然勾唇一笑,拉起她的手,道︰「走吧,吃飯。」
權初若本來在猶豫,要不要告訴他去看過廖凡。可看他沒事人一樣的表情,她又把話咽回去。陸景亨很小氣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晚飯挺豐盛的,不知道陸景亨從哪里淘換來的,反正飯菜很符合她的口味。她端著飯碗,吃了幾口,秀氣的眉頭蹙起來,「你認識什麼老中醫嗎?」
「怎麼?」陸景亨挑眉。
權初若撇撇嘴,還是把家里的事情跟他說了。陸景亨听過後,好像並不怎麼驚訝,遞給她一張名片,道︰「王老的號不好排,不要錯過時間。」
「哦。」權初若把聯系方式接過去,嘴角染笑︰「謝謝。」
陸景亨點點頭,繼續低頭吃飯。他表情看不出喜怒,權初若想著楚喬的事情,也沒發覺他的神情不對勁。
第二天早起,陸景亨洗漱後,依舊站在衣櫃前選衣服。他剛抽出一條領帶,便被權初若伸手按住,從而把她手里的領帶遞過去。
「帶這個。」權初若將她昨天練習的領帶套進他的頸中,動作不算熟練的擺弄。
陸景亨愣了下,低頭就看到她手指在自己胸前穿梭。她長發披散下來,柔順的發絲磨蹭在他的手背上,逗弄的他癢癢的。
男人修長的手指已經抬起,可想到什麼,他又驀然收回。
領帶終于打好,權初若細心的整理一遍,對于自己的技術還算滿意。她雙手扳過他的肩膀,讓他整個人對著鏡子,「怎麼樣?」
領帶打的結扣不熟練,勉強還算湊合。陸景亨薄唇輕抿,聲音低沉︰「還可以。」
隨後他挑了件與這條領帶相配的西裝外套,動作麻利的穿好。
權初若眨了眨眼,沒想到他的態度竟然如此冷淡。這應該算是她第一次送他禮物,好歹也要說個謝謝吧?而且這領帶還是她親手打的,怎麼他連個笑臉也沒有?!
討厭!
權初若斂眉,很生氣。
「我有早會,先走了。」陸景亨拿起車鑰匙,丟下這一句話後,頭也不回的走遠。
靠!
權初若握拳,俏臉瞬間沉下來。陸景亨,怎麼能如此無視她?混蛋!
電梯的鏡面門關上,陸景亨緊繃的眉頭緩緩舒展開。他手指輕抬,指月復撫著脖頸中的領帶,菲薄的唇瓣一點點上揚。
他喜歡的牌子,顏色和款式也都是今年流行的。
哼!他這條領帶,不比那條圍巾便宜!
最重要的是,打領帶要比戴圍巾有難度啊,所以還是他贏!
電梯門打開,陸景亨滿面春風的走出來。他來到公司開早會,一個小時的時間,無數次觸模戴在他脖頸中的領帶。
起先沒人留意,可這個動作做久了,有的聰明人就發現端倪。于是乎,整個早會,大家都針對總裁這條新領帶品頭論足。
陸景亨俊臉低垂,上翹的嘴角盡顯風騷。他很滿意這幫人的見風使舵,難得今早沒有因為業績而發脾氣,眾人都逃過一劫。
因為早上陸景亨的冷落,權初若整個上午心情都糟糕。好幾個人進去匯報工作都挨了罵,垂頭桑去的耷拉著腦袋出來。
鑒于此等情況,宋雯聰明的回避。她還沒模清權姐發脾氣的原因,所以不敢貿然進去挨罵。
卷宗攤開在眼前,許久都沒有翻動過。權初若眼神怔怔的望著某處,顯然是在想別的事情。昨晚她睡的很不好,腦袋里翻來覆去都在琢磨廖凡的事情。
到底對她,還是有些影響。這也難怪,她曾經苦等二十幾年的答案,竟然是在昨天那樣的情形下才得知。
真是諷刺!
辦公桌上的手機響起來,權初若看到那個號碼,臉色一沉,「喂。」
電話那端停頓幾秒種,隨後男人深沉的嗓音響起,「初若,是我。」
「我知道。」權初若五指蜷起,臉色緊繃。
「昨天你來醫院看我?」廖凡的聲音听著很無力,隱約還帶著咳嗽聲。
「嗯,我去看你了。」
一時間,兩人都沒再說話,只有彼此的呼吸聲。
「初若!」廖凡輕輕喊她,語速極為緩慢,「我昨天……說過什麼嗎?」
他似乎鼓足很大的勇氣問,語氣中透著濃濃的擔憂。
權初若自然听的出來,她握緊手機,明亮的眼眸漸漸平靜下來,「你昨天燒糊涂了,我去的時候,你一直都在昏睡。」
「是嗎?」
許久,廖凡才又開口,那低沉的嗓音中隱藏著某種情緒,「那就好。」
他說,那就好。
權初若斂下眉,紅唇不自覺的抿起。
掛斷電話後,權初若秀氣的眉頭深鎖。她放下手機,明亮的雙眸滑過一抹暗色。
廖凡哥哥,曾經我們共同經歷過的那些美好歲月,永遠都會深藏在我心底最深的某一處。我不恨你,也不怨你,只希望從今後,你和我都能坦然面對。
午餐沒什麼胃口,權初若好歹吃了一些,覺得吃的太急,胃有些不舒服。她端著杯子出來,想去茶水間沖一杯熱咖啡。
「哇塞,‘鐵嘴周’回國了!她還是那麼漂亮!」
「可不是嗎?這女人都三十三歲了,怎麼皮膚還那麼女敕……」
「喂,你們知道嗎,她和權姐同一所大學畢業,不過比權姐高出幾屆。」
「切!」
吃飽喝足的宋雯湊過來,笑眯眯的開始爆料,「你們知道的,都不叫新聞。」
她把桌上那本娛樂雜志扣住,俯趴在桌上,道︰「這個周詩詩不僅跟權姐同校,跟陸景亨還是同班同學呢!早先就有人說過,她是陸景亨的初戀……」
「啊——」
周圍響起一片抽氣聲,隨後有人眼尖看到什麼,對著唾沫橫飛的宋雯一個勁使眼色。可她說的太興奮,壓根沒看到同事的警告眼神。
自從上次陸景亨出現在律師樓,大家也就都知道了他的身份,尤其是他與權初若的夫妻關系。如今听到姐夫的緋聞,大家自然都好奇不已。
可是看到權初若瞬間冷下來的臉色,眾人那點好奇心,也都被她的冷氣場給凍死了!
饒是宋雯說的口若懸河,也漸漸發現不對勁。雖然背對著,但她慢慢感覺出從身後滲透過來的寒意。
她猛然意識到什麼,一把捂住嘴巴回過頭,果然見到權初若冷著臉,目光凜冽的瞪著她。
「權,權姐——」
宋雯嚇得一個寒顫,立刻低下頭,心虛的不敢看她。
「午休時間太長了是嗎?」權初若端著杯子的五指收緊,聲音透著絲絲寒意︰「你們的工作不能準時交給我通過的,下班一個也別想走!」
踫——
辦公室的門狠狠摔上,眾人哀嚎一聲,迅速回到自己的座位,不敢懈怠的開始工作。
宋雯灰溜溜回到位置,她幾次想要找借口進去看看,可想起權初若關門前那張陰霾的臉孔,又把她給嚇退回來,不敢靠近。
回到辦公室,權初若有很長時間都在失神。
周詩詩這個名字,對她來說不算陌生。曾經是她的學姐,比她早出道幾年,在律師界算是個才女,什麼案子到了她的手里,那都是穩贏不輸。
周詩詩和陸景亨?他們有故事的嗎?!
手中的鼠標不自覺的滑動起來,權初若把網頁打開,開始搜索關于他們的新聞。只不過,陸景亨平時還算自律,他的花邊新聞極少。而周詩詩是出了名的鐵嘴,哪家娛樂雜志也不敢輕易招惹她,關于她的新聞也查不出太多!
整個下午的心情,比起上午更煩躁。臨近下班,宋雯捧著大家的工作成果,小心翼翼的推門進來,「權姐,您要的東西。」
權初若沒說話,表情很冷。
宋雯咬著唇,試探的解釋︰「那個,我中午說的話,都是胡說的,您千萬別放在心上。」
權初若丟過去一個狠厲的眼神,宋雯嚇得白了臉,不敢再說。
開車回家的路上,權初若一直都在想,原來陸景亨與她是同校,只不過比她大幾屆,可她怎麼從來都不知道呢?
停好車,權初若推門下來。她還沒邁步,就看到前方站著一男一女。那女人穿著一身淡粉色的春裝套裙,性感又時尚。
權初若整個下午幾乎都在關注她,那個剛剛回國的‘鐵嘴’,周詩詩。
不遠處,與周詩詩並肩而站的男人,嘴角噙著溫柔的笑意。他微微側著身,權初若恰好能看到他的臉,他脖頸中的那條灰色領帶,還是她今早親手為他戴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