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記 第十九章 月下醉美人

作者 ︰ 瀟湘怪客

()一剪閑雲籠清月,半壺濁酒思斷腸。

高牆外,月影堪沒,煙消燈盡處,輕紗羅幌,美人猶臥。

殘冬的月s 總是有些清冷寂寥,亦有些魔力,能把人灌醉,醉成一個同樣清冷寂寥的人。

然西月就是醉人,只是灌醉她的不是月s ,而是濁酒。簡窗前,已經空了三個玉壺。濁酒之烈,哪怕只是嗅一口拂過玉壺的清風,都能把人醉倒。區區一介女流,西月竟能對月憤飲,獨醉三壺,之中所蘊悲愁,豈是那些傲然于世的賢人墨客所能解透。

床已不是宮中的床,月卻依然,還有那三年沉寂的悲情也是依然。

夜風吹開紗幔,拂過西月那滾燙的額頭,終于把她從殘夢中喚醒,她起身下床,蹣跚幾步行至窗前,拎起其中一個鏨金玉壺,晃了晃,顯是酒盡壺空了。她有些吃驚地輕搖剩余兩個玉壺,發現壺內都已沒了酒,不禁有些悵然。

浸著夜風,聞著酒香,靜靜地望向天宇。夜很黑,也很靜,而西月恰恰需要用這種靜來洗滌她渾濁的心緒。然而,三年自閉,原以為自己的父王會像她一樣看開,孰料換來的卻只一句擇吉另嫁。她很不甘,又很無奈,然自己所思所念之人正掙扎在死亡邊緣,最可悲的是對他來說,自己已是憶海之中的一片愁雲,飄之而來,蕩之即去。

如此花樣年華,她卻只能與月作伴,也唯有清月,才能讀出她心里的悲愁,才能填滿她心靈深處的空寂與落寞。

漸漸地,她發現冬夜竟有如此之美,朦朧中帶著憂傷,恬靜中帶著神秘,天宇之間似乎又多了份本不存在的情感。

驀地,東南天際那一抹星輝跳入西月眼眸,不同于其它的星宿光輝,它的光芒在清冷的月空顯得有些突兀,卻又似玄似幻地傳遞著某種絕妙的神秘氣息。西月看得迷了,就這樣倚窗獨醉其中。

……

然而,同樣的月s 在不同的人看來卻是有著不同的情感。

大祭司霍閆最是習慣舞弄木劍,他可以在人前肆意地作弄戲耍,只要洛神一天不對世人降下責罰,他就可以繼續以他那拙劣得有些荒謬可笑的把戲來愚弄那些見識短淺的朝拜者,更可以繼續逍遙痛快地活著。但誰也沒想到,他除了賣國求榮,竟還草菅人命,這在樓笑辰看來終究只是意外,他也沒想到,亡國故土之上的昔r 同胞也有橫刀相向的一天,然而為的只是那輕薄如紙的虛榮和權位。

「你就不怕遭報應?」長劍落下之前,樓笑辰冷言冷語道。

劍懸停在脖頸邊緣,霍閆兀自冷笑道︰「哼哼!真是可笑,你我都知道這世間沒有洛神,自然也沒了所謂的報應一說。你竟還拿這等荒唐之事來作垂死掙扎。姑且不說有無洛神,就算真有,你覺得我會怕?!」

霎時間,周身異風突起,沙石齊飛。

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瀟允在听到霍閆這句話後,身子微微一顫,隱于眉間的那個閃著白芒的印記猛地 亮了許多,甚至有些刺眼。身後兩人都驚在了原地,恍然無措,默不作聲。特別是霍閆,有那麼一瞬,他直懷疑是否是自己的大話招來了洛神的憤怒,卻是要用這少年來擺平自己。

然而,這無疑是一個荒誕不羈的笑話,霍閆暗暗在心里抽了自己一耳光,他忽又收起心緒,竊笑道:「臭小子,既然你遲早都要死,我不妨再告訴你一個秘密。」

霍閆臉上的肥肉驟然間縮到了一塊兒,即使在笑,旁人定也窺探不出這笑中所藏之意:「三年前,洛神祭過後,有人跋山涉水,以最快的速度趕至南苑邊城——九獅城,也是當年南苑真正意義上的門戶之城,城內齊聚達官顯貴,土豪劣紳,甚至還有遠渡而來的異國使官,商賈,游客之類,加之城內本身的百姓和朝廷干事,真可謂是三教九流,齊聚一堂。如此眾多的人群之中自然還有那些心懷歹意的卑劣之徒。國家算什麼,民族又算什麼,只要是能讓他痛快地活下去,哪怕是出賣國家,出賣民族的事,在他看來也只是像吞口水那般簡單,而且南苑早已腐爛如斯,那些立國之本,強國之策若是能多賣個一金半金的,又何嘗不是一件痛快之事。

哼哼!一疊文書的應諾,一紙金箔的私利,那人便把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給賣了,你說,他狠不狠?」

樓笑辰眉心一蹙,他猜忖著身後那個胖子臉上得意得甚至有些畸形的表情,頓時寒意驟起。

霍閆輕輕移動著手上的長劍,劍刃很薄,薄得舌忝入脖頸而樓笑辰卻一無所知。就這樣,脖頸間多了條細微的紅線,很細,很短,沒有血綻出來,更感覺不到疼痛。

那個肥胖的身子俯了下來,詭笑著湊到少年耳際,笑聲開始顫抖起來:「我一直覺得自己欠下了很多東西,可……可我卻很享受這種負罪所帶來的快感,可以坐觀ch o起ch o落,興嘆塵世更迭,而這一切又不用自己動手,你說,我……該不該繼續下去呢?!哈哈哈哈……」

「你……」樓笑辰氣得差點暈厥,在他的認知里,若是有人無故殺人至死,便已是罪人一個,然想到霍閆的所作所為,若是真有天神,豈非早已誅殺了他十萬八萬遍,「那些游離的冤魂遲早化為厲鬼,把你啃得不剩一根骨頭!」

「是嗎?」霍閆冷哼一聲,續道,「既然如此,那我便送你一程,讓你也加入他們之中好了!」

說罷,長劍鋒芒閃動,劍風驟起,銳光迸sh 而出。劍上雖沒有真氣,可還是輕松地送入肉中,傳來噗嗤一聲悶響。劍勁消失,霍閆冷冷一笑,正y 抽劍離手,卻突然從劍尖傳來一道勁力。再看時,樓笑辰已死死地握住劍尖,縱使手被劃開,卻依舊如老根入土,紋絲不動。

霍閆驚呼一聲,拼命地抽動手上的劍,同時右腳也不住地踹著樓笑辰。

一口鮮血嗆出,樓笑辰痛聲長笑:「起碼……起碼在我死前,你……別想再多殺一人!」

見劍尖勁力絲毫不減,霍閆索x ng棄劍怒吼,肥膩的雙手化掌為拳,凝了全身力氣,瞬間勢如傾洪地朝樓笑辰腦根砸去,一拳狠過一拳。

樓笑辰有意反抗,可雙手就像浸入了鉛水中一般沉重,他只能咬著牙,硬生生接下這拳雨,直至再也忍不住月復內的翻動,喉口一甜,大口的鮮血嗆出,把躺地不起的瀟允嗆個正著。鮮血瞬間染紅了瀟允的衣襟和那方明明滅滅的白玉墜子。

霍閆再無耐心,抽回長劍,深深地沒入樓笑辰胸口,長劍穿胸而過,森冷的劍身如浸血池,詭異而血腥。

……

清風拂散閑雲,朦朧的月s 再不清冷,反倒熱切地有些腥濃起來。

西月的思緒突然像是被什麼東西打斷了,她吸了一口涼氣,望著天邊那彎詭異的清月,竟莫名地心痛起來,兩行清淚無端地自臉頰滑落下來。縴手劃過,清淚凝結成痕,清麗淡妝的臉上,只留下黛眉香腮邊的那一抹憂傷。

天高月遠,美人痛心。

……

霍閆一腳踢開樓笑辰,在瀟允身旁蹲坐下來,盯著胸口那一方玉墜,沉聲自問道:「你小子到底什麼來頭,有人千方百計地要置你于死地,卻有人想方設法地從中阻斷。不過,若不是你這般神秘,我還真懶得再多殺一個,哼!」

將墜子收入囊中,霍閆又干笑一聲:「今r 看來是來對地方了,收了玉石,繳了人命,一箭雙雕啊,哈哈哈哈~」他又低頭看看猶自沉睡的瀟允,聲音陡然轉冷,「瀟允,你可知道,老子為了你,戰戰兢兢地活了十二年。縱使你我無仇,僅這多年煎熬,也足以令你為我死上幾遍。從今以後,你再也不是威脅了!」

說罷身形一動,一道清光穿袖而出,帶著破空利芒,直直逼向瀟允胸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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