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伯撥開信紙,但見紙上字墨寥寥,卻是筆力遒勁,諸字生輝。他緩緩地撫模著紙上整齊劃一的筆致,額上的疏眉猛地蹙起,臉上亦是y n晴巨變,心中顯是起了不小的波瀾。
瀟允霍然上前道︰「袁伯,信上怎麼說?」
「三年之期將至,貧道若沒猜錯,貴島血姝或有大難當頭,巫人詭術,島周異變,加之神玉之患,諸多變數必將接踵而至,若不施以良策,調配神兵,恐遭翻覆之變。
請恕貧道暗藏私心,當初未將今r 局面一一詳述,使得貴島如今境遇微妙難堪,甚為棘手,若追究起來,實乃貧道之過。
為補以過錯,貧道親命徒兒和愛女前來解圍。徒兒名瀟允,正是在三年前偶然識得。雖這徒兒初識未久,探其天賦,竟是世間少有的可化四境,破玄壁的修行聖人之才,然其卻被輪回宿命所寄,亟待有緣人相助。若袁老不吝相待,或得一良才,剿巫驅邪,收土復疆,‘他助謂我助’,豈不快哉!
不過……貧道本非聖賢,雖能稍加預言,卻也不能逆轉乾坤,徒改命運。徒兒瀟允命中有命,若得袁老相助,或能開靈破魔,初感力魄,而到那時,你袁老自然也能事半功倍。然事有仈ji ,必難除一二,若生變故,望袁老以大局為重,勿因他們是貧道親人而有所猶豫,致亂事局。
寥寥言語終難表我心中愧意,只望袁老能借以避禍,亦能授我徒兒三二,以備他r 之患。你我雖無緣再見,便以徒兒及愛女代之,不敢愧過三分而亂初衷。
——林川愧留!」
「原來……原來道長早已預料到今r 之變,才會令你們前來助我血姝一族。」袁伯回道,「道長真是良苦用心!」
信紙傳到瀟允手上,幾人二話不說,紛紛圍攏細看。然而最為驚訝的不是瀟允,而是羽易寒。
那一瞬,他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從中州大陸的入海口遇到瀟允一行開始,以至去尋找血姝島途中有意無意發生的一切,仿佛都早已注定,也早已步入命運的軌跡之中。而自己此行的目的,竟在不知不覺中逐漸淡了,若問及緣由,便連他自己都不甚清楚。
「對了,瀟兄,我記得你們剛上島的那刻遭受巫族銅鷲血鶩的攻擊,那時你被巫人所抓,但據島上人所說,巫人冷水宮耳目眾多,守衛森嚴,你又何以月兌逃?」施易軒依舊輕搖折扇,似乎這搖扇的動作並非為了取一時涼快亦或作瀟灑之樣,而是常年即成的習慣,但其每每搖扇之際必定言語相伴。
瀟允聞言倏地蹙眉,眼波激流,瞬息萬變︰「說來也是奇怪,我在那什麼冷水宮的地下敝室內遇到巴前輩,我瀟允雖與其素眛蒙面,卻一次次得其所助,就連出逃的路線都是他告訴我的。」
「巴前輩?」袁伯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語,而後目光陡然一亮,「是他!」
「是誰?」施易軒問道。
「他是我們血姝人……曾經是!」說話時,袁伯的記憶之淵隨著黯淡下去的目光而變得異常洶涌……
——五年前,島上形勢頗為嚴峻,幾乎所血姝人,甚至連老幼婦孺都被迫加入到與巫人的戰斗中。
那時,為了扭轉這種被動的形勢,作為血姝長老的我便派出了我們族中最強的隊伍前去戰斗,而之中便有老巴,當時的他也是作為策劃者參與了那場驚世駭俗的戰斗。然而戰斗卻是以悲劇收場,大部分人戰死不說,還有許多人慘遭虐殺。
那些巫人根本不把我們當人看,他們憑著巫族特有的邪惡巫術肆意地玩弄我們血姝人,而老巴本身年老體衰,又迫于巫族威勢,終被其俘虜。
雖然以後的戰斗中經常見到他的影子,可他卻並非是那種喪心病狂,數典忘祖之輩,有時甚至還暗中窺敵薄弱,企圖反正。巫人們都很厭惡老巴,唯有冷水宮老宮主對其恩寵有加,百般青睞,甚至還將其提調為身邊的軍師,主策前方,沒人知道老巴為何如此得寵。
然而待少宮主繼位之後便再也沒有听到任何關于老巴的消息了,我們都以為其被巫人所害,如今看來盡是無據猜想罷了。
……
經袁伯一講,瀟允才敢證實宮中巴老確無二心,只是他在那種幽深y n暗的環境呆久了,致使自己在別人眼里看起來顯得有些y n仄,甚至不可捉模。
樓笑辰拉著西月走近道:「看來……早在允哥你逃離冷水宮的時候就已經被那些巫人跟蹤,他們就是在等你找到我們,然後伺機而動,好一並將我們繳獲。我有感覺,他們肯定不會就此罷休。」
袁伯冷眉微蹙,表情驟僵,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怎麼了,袁伯?」施易軒疑道。
「他……他難道要……」袁伯神情大動,便連說話的語氣都變得微顫,「其實這五年來,我們並沒有怪他,他更沒必要做出這等絕後路的事……」
「袁伯,你是說巴前輩他……」話語至半,瀟允便覺得沒必要再說出後半句,想來眾人都心知肚明,這巴老私自放走瀟允,如今巫人又大舉進攻,若非巴老騙了瀟允,便是這一切都在巫人的嚴密監視之下,作為肇事者的巴老自然難逃惡果。
……
正如瀟允所料,此時的冷水宮大廳之上,正有一人被綁縛其中,周圍數十人都怒目視之,嚴陣以待。而被綁之人正是巴老無疑。再看其周身,已然多了數道懾人的傷痕,然觀其眉目,仿若早已沒了當初的躊躇與怯懦,代之以滿腔的悲憤與不屈。
周遭昏黃的燈光彌漫,把正中座上之人襯得詭秘莫測。
「姓巴的,你可知我為何留你在冷水宮如此長時間?」少宮主一句冷言懾人心。
然而此時的巴老已無半點懼意顯露,反而唇角相譏,戲謔的表情讓座上之人都為之微怔:「我巴中虎忍了五年,也被辱了五年,如今既然有機會可以救人,豈會輕易放過,至于你說的那個,哼!我沒興趣知道,更沒心情回答。」
少宮主微揚下巴,冷哼一聲,隨後雙臂相環,緩緩步下描金披覆紫檀椅,行至巴中虎面前。
「少宮主,老宮主既已過世,就毋須再留這種人了,再說此番還出了如此岔子,此罪必誅!」
「是啊,若是不殺,也不服眾啊!」
「殺!殺!」
「……」
幾個身著鱗甲的巫族異人紛紛放言y 殺,卻被墨發如流的少宮主橫手攔回︰「殺?!哼,還不到時候!」
話語未盡,這個被稱為少宮主的男人眉間的殺意陡然一凜,旋即覆手朝巴中虎天靈蓋罩去,一股淺淺的黑s 煞氣自其指間滑落,幽幽地吞噬著身前滿身綁縛的老人。
見少宮主微微咧嘴,似笑未笑道:「既然你救了一人,那你就得再為我討回一命!」
一枚玄奧如蚓的黑s 印記隨著說話之人手上的動作逐漸在巴中虎額間落成,就像是被下了道可怖的蠱咒,連所作所為所思所想都開始變得不受控制,而其漸行漸遠的步伐仿佛正帶著這些巫人通向那個熟悉的盡頭。
……
隨臥的麻帳都已被拆去,那些殘破的戰車勁弩也已修繕完備,就連受傷的血姝漁民都已被安全轉移,剩下的便是準備誓死奮戰,勇捍家土的斗士,謀士和一幫榮辱共存的少年少女。
袁伯拄杖行至瀟允身旁,猶有深意地問道:「瀟少俠,道長在信中提及的宿命一說又是從何說起?」
瀟允暗覺再也無可掩藏,便將師父告知自己的宿命一說完完整整說了出來,使得眾人再度為之驚嘆。
「看來爺爺說得沒錯,這臭小子果然是天狼宿命者。」慕容紫依暗自驚嘆,面上白紗微顫,卻是不為他人所知。
「允哥,你……」樓笑辰身子微僵,困擾他數月之久的謎題終于解開了,一開始他也無意相問,因為從瀟允的所作所為便可看出其並非歹人。可事局變動,從雲門殺機到單奚族之謎,再到三河碼頭的異變及而後在汪洋之上頻頻相遇的怪事,一切似乎都與瀟允有關,這也讓樓笑辰疑心再起,只是作為好朋友的他不好直面相問,如今經得瀟允這麼一講,便再也清楚不過。
「各位!」瀟允滿臉愧意地望向眾人,「此事相瞞已久,我卻遲遲沒有說明,抱歉。」說罷,身子一彎,鄭重地行了一禮。
袁伯眉頭微蹙,拄杖急行幾步,堪堪攙起瀟允道:「瀟少俠,你言重了,命由天賜,你我皆無法選擇。如今你既已選擇了走下去,便已是對你師父的最好證明,至于我們,你更沒有必要懷有歉意,或許等到你們幾人拯救塵世的那一天,我這老頭子還得借你們風光一陣呢!」瀟允苦澀一笑:「可我至今悟未悟得,修未修成,當真有愧師父當初的教導,又如何談及拯救塵世蒼生之大業?!」
袁伯甚是理解道:「悟有時,修一世,哪是一朝使然,何況你才剛入門,又未得道長真傳,能有此心已經是對他在天之靈最大的告慰了!」
在場的幾人紛紛投以理解的目光,更有像樓笑辰這樣直接說出結義一事的。其實瀟允早就想過結義,只是之前礙于自己未明的身世,怕身世一破兩人便一拍兩散,所以遲遲沒有提及此事。如今既已敞開心扉,大家也甚是理解,他自然也沒了絲毫猶豫。
沒有香燭,沒有爐鼎,沒有牲祭,沒有血酒,甚至都未選得良辰吉r ,就這麼倉促而定,但是兩人都未覺得多余,也未覺得有任何不宜。周遭眾人都成了這兩個生死之交的見證者,這一拜,便是一切的開始,也是整個故事的開始。
詩詩和西月甚至都流下了熱淚,即便她們早已知道兩人的義氣之重,知道哪怕沒有這一個結拜的形式,他倆還是情同手足。
海風拂過,有點咸,有點猩。
「救……救我!」被血姝蕩空隊趟開的道路旁草叢間陡然傳出一聲極為沙啞的呼救聲,緊接著便撞出一人,那人塵頭垢面,身形跌跌撞撞,看去尤為難堪。
然而就在撞上瀟允的那一刻,那人極為痛苦地撩起髒亂的頭發,一道極其微弱的暗光在其額間閃過。兩人四目相對之時,竟同時僵在了原地。
「巴……巴前輩,怎麼是你?」
瀟允看得真切,這來人正是先前在冷水宮敝室內救助過自己的巴前輩——巴中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