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川記 第三十章 玄水幻境(1)

作者 ︰ 瀟湘怪客

()「救我,快救救我!救……」

眼前的巴老全然不似那個在冷水宮敝室內冷靜如冰,為了幫助自己出逃而百般謀劃的睿智者,此刻看來,著實顯得有些落魄與怯懦。

瀟允攙住堪堪y 倒的巴中虎,迫不及待地問道:「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見對方死死地抓住自己,銳利的指甲都似要嵌進肉里,一股刺痛傳來,瀟允眉宇緊蹙,身子略略一顫,強忍著道:「巴前輩,沒事,大伙兒都在這,你慢慢講。」

「那……那少宮主……查出是我放走了你,全然不念及舊情,拼了命地想來殺我……」眼見周遭那些熟悉的目光圍攏,巴中虎不但沒有鎮定下來,反而愈加激動起來,「對不住了大家,我巴中虎背叛了血姝……」

他徑直奔到袁伯面前,頹然跪下,潸然道:「袁大哥,枉你當初如此信任我,我卻背叛了大伙兒,當真死不足惜,你……殺了我!」

袁伯疏眉微微一緊,拽著長柺的氣力又加了幾分,臉上卻沒有絲毫不悅之意:「中虎啊,五年了,你終于還是回來了。」

「袁大哥,你……你不怪我嗎?」巴中虎眉眼低垂,臉上表情略略有些扭曲,卻還是把某些不易察覺的y n仄之氣斂退了些。

袁伯一時情動,雙眼不免也變得有些朦朧起來。他微顫著身子將跪地的巴中虎扶起:「怪你又有何用?若不是你暗中相助,我們血姝人也早已遭巫人所害,真要怪也只能怪那些巫人,非但佔了我們的土地,還試圖將我們趕盡殺絕!」

巴中虎暗暗一笑,收起淚眼道:「袁大哥,我既已做出這種事,自當甘願受罰……」

「罷了罷了!你且隨隊伍回村,到時須在海神廟里跪地懺悔,如今局勢緊張,巫人隨時會來,首要之務應當快些趕回,為大戰做準備。」袁伯掄起長柺,目光如炬,「遙遙千百年,我血姝已與巫人僵持如此之久,也該是時候決一死戰了!」

「決一死戰!」

「決一死戰!」

「……」

在場眾人振兵朔朔,響應如ch o。而後密退齊整神速,如陣前得令。巴中虎退居隊伍後頭,獨自跟著。觀其眉目,依舊低垂微斂,隱收二三。然無人知曉,其內心早已欣喜若狂。額間的那枚黑s 印記復又隱現。

血姝島居汪洋正中,地處幽僻,人卻不少。然而自巫人來此島上,不僅殘忍地坑殺當地人民,還用一種極其邪惡的巫術遍施于島,使島上婦女胎氣難蘊,小島香火不繼。所以對于每一個血姝人民,族中都非常看重,有像甘寶那樣蘊有無窮潛力的黃毛小兒,也有像巴中虎這樣所謂的「叛徒」,只要是走到了一起,便再無隔閡,再無芥蒂,有的只是對敵的一腔熱血。

前後相隔五年,巴中虎似乎已記不得家園的樣子,他自然也沒理由記得,因為在這五年里,家園幾經破壞和搬遷,此刻看來,竟像是個隱匿在滄海盡頭的落魄小寨,相比五年之前,徒然增了份衰敗和潦倒。

……

千百余人擠在這個看似荒敗的村寨,入口既無半點標識相認,便連村中小道都像是臨時開挖而成。眾人沿著小道入村,一路上竟無人相迎,家家閉戶,顯得有些空寂,卻又是十分必要的舉措,且每家每戶堂前屋後從不設阻,倘若巫人來犯,便可徑直撞門而走。

村寨地勢略高,卻四面環林,高聳茂密的林木堪堪將村寨相圍,高地勢也有利于對巫作戰。村寨四周,林木之間,暗藏機關,皆有蕩空掃地之用,且遍涂林川遺留之滅巫密藥,好似在村寨四周築起了一道強力的屏障。

掩映的樹影間,一座古廟尤為顯眼。周遭盡是森森林木,卻唯有此廟修繕j ng美,白壁紅頂,琉璃飛檐,盡有白石玄柱抱角而立,檐下雕花窗 裊裊出煙。本是j ng構細琢,富麗有余的古廟卻掩以蒼翠點點,顯得古樸而又神秘。

內里不大,卻裝點完備。左右凌空吊有幾缽香油,火光湛湛,伴有縷縷黑煙穿窗而出;身前香爐燭台,迷香陣陣,燻糜濃郁,圍著的幾人中偶爾傳出幾聲咳嗽,顯是被其燻得憋悶。身前排有寶案,左右各一,其上備有高香紅燭,奇經妙卷。

案前蒲團上,正有一人五體投地,虔誠至極。每每低頭下跪之時,必然額眉觸地,拈塵而起。此人禮拜之像正是先前袁伯提及的海神——神像高約丈余,看去雄健j ng干,猶有力魄,其腳踩清濤,身環玄水,狂如猛龍破波,靈似鮭魚入水。靜者拜之心更靜,動者拜之收塵心。

「今r 在海神面前,我巴中虎發誓,若是再有二心,必遭神譴!」說完又是三個響頭叩下,這對于一個須發皆白的六旬老人來說實屬不易,足可表其誠心。眾人自是深信不疑,唯有近旁瀟允瞧得真切,隱隱覺著眼前巴老有疑二三,說不出,道不明,只是和之前自己在敝室內遇到的巴老有些不同。

血姝人與中州人信仰不同,信奉的亦不同,有史以來,他們都將海神作為自己心中的神,認為只有海神才能保佑他們安全地徜徉大海,同時又保得他們每次出海都有大收獲,事實雖未得證,但他們仍然矢志不渝,並且以海神之子自居,望有朝一r 能真正征服大海,成為執掌大海的霸者。

古廟內高香燃起,廟外林霧四竄,里外隔的不僅僅是層裝點素雅的白牆,更是層隱泛的硝煙,即便還沒有血的味道,也已不可抑制地沁入到眾人的內心深處。

待眾人出了古廟,羽易寒急趕幾步追上瀟允,耳語幾句:「瀟兄,如今你我既已到得血姝,你也已完成尊師臨終交代,難道你還想留在這兒與他們一同對敵巫人?」

「我本不想,可看如今形勢,想要月兌身並不簡單,既然都走不了,何不留下來戰個痛快!」說話之時,瀟允一雙亮眸死死地盯著走在前面的巴中虎,終究是話鋒一轉,把某些想法藏匿了下去,「羽兄,雖然這血姝征程頗為怪異,但也算是有驚無險,而你也算是了結了你爺爺未完成的心願,前路漫漫,就不知你作何打算?」

「我……」羽易寒登時眉心一窒,慨然道,「留下來……」

瀟允展顏一笑,忽而又高深莫測道:「羽兄來此島上可還有其他要事?」

「呵!」羽易寒同樣施以笑意,「瀟兄你多慮了,若非長輩之托,你我又何以在此聚首?正如你所說,既然來了,為何不戰個痛快,以正我平寧之威!」

兩人相視一笑,各藏心思。

入夜,一陋室內,燈火微渺,暗影重重,內有兩人秉燭而談。

言語間,袁伯從懷里模出一份紙卷遞給瀟允,如釋重負道:「當年道長登島之時留下了這份書卷,說等你來後定要將它交給你,听道長說,那時他與巫人大戰,雖沒有將巫人盡數剿滅,卻得知巫人之所以如此猖狂的原因是因為得了神玉之力,加之本身的邪惡巫術,便可超月兌凡力的束縛,遍吞九天星辰輝耀,所向披靡。」

「哼哼!」話語至此,袁伯突然冷笑一聲,續道,「只是那些個巫人也盡是數典忘祖之輩,非但沒有將自己祖輩的巫術傳承下來,還欺心自喜,y 借上古天降之神玉稱雄天下,結果神玉的秘密尚未窺盡,他們本身倒像是被神玉之中的某種詭秘力量吸j ng取髓,就連那少宮主也是形如枯槁,極為懾人。

那些銅鷲血鶩便是他們在借助神玉之力的前提下,結合自身詭秘的巫術c o控島上原有巨鳥而成。

我們無法,便試圖將神玉偷出來毀掉,但卻被巫人發現,他們便將神玉轉移,放置在了那個奇怪的玄水幻境之中。可嘆那幻境確是玄奧,我們派出許多人前去探索,最終都有去無回。

後來得道長相助,歷重重磨難,我們的幾人才得以破除重重幻境,可……」

「可是什麼?」瀟允問道。

「可等真正破了幻境,卻發現冷水宮的老宮主早已帶了巫人等在了那里,一場大戰一觸即發。戰畢,我方傷重,而巫人後援再增,無奈退回。破境已是不易,想再突破巫人阻攔已無可能。

無奈道長才再涉新法,虧得如今這‘流火斷息’正克巫人,但這並非是長久之計,唯有找到神玉,才能真正了結此事。」

瀟允納悶道:「那……我又該作何助你們一臂之力?」

「瀟少俠,我相信道長所說必定有其道理,信上提及之人既然是你,想必這一切就是你的命,同時也是我們血姝人的命。」紙卷遞到瀟允手中,袁伯又加了句,「這是道長臨走前所留下的圖卷,里面有破除玄水幻境的方法,道長執意要你來破,必定有所玄機。」

「這……」瀟允攤開紙卷,卷上突顯神秘,本是普普通通的畫面,卻在打開的瞬間陡然漂浮起來,恍如有一層莫測的幻力在底下催動,致使畫面活動起來,甚至還听得到畫上玄水的流動聲。

瀟允看得驚奇,移眸側掃之際,發現袁伯亦是目瞪口呆,好似從未見過此番異景。但事實上,他真的沒有見過。自他親眼見到紙卷畫面在瀟允手中動起來的那刻起,才全然肯定了林川道人當初給予的承諾,因為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少年並非尋常人。

瀟允把目光移向一旁窗 ,隔著白蒙蒙的窗紙長舒口氣,隨後轉身正s 道︰「師父既然如此相信我,我瀟允便沒理由讓他老人家失望,好!袁伯,這玄水幻境我去定了!」

「好好!」袁伯捋著頜下白須,釋然道,「不愧是道長高徒,既有如此膽s ,我血姝便沒理由再怕那些巫人,今r 再休整一晚,待到明r ,我就派人攻打冷水宮,然後調虎離山,好讓你趁虛而入。」

「嗯!」瀟允回道。

恰在此刻,房門外猝然響起物體墜地的輕響,緊接著便是窗紙外電閃而過的黑影。

「誰?!」瀟允身形急掠,卻還是沒來得及看清消失在轉角的身影。

瀟允自以為看錯了什麼,正回身轉入房內,竟發現內里已空無一人,唯有袁伯隨身的那根短杖正死氣沉沉地躺在長桌之上。

詭異,空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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