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文兵走過去,扶起哭得泣不成聲的姜玲「我們走吧。這里馬上要封閉了。」他的聲音也有些悲痛,那淚水像在心里流。玲玲輕輕地給老蘇蓋上白布,就哭泣著離開了老蘇。
他們從那些尸體中間邁過去,馬文兵看見有些遺體沒有蓋好,就俯身去整理了一下。玲玲見他這樣做,也去整理其他的遺體。她沒有感到恐懼,心里除了震撼,就只有痛苦和傷心。王軍卻獨自跑到很遠的地方去了。
好些人都舍不得離開自己的親人,那悲傷的哭聲撼動著場子上所有的人,每個人的臉上都流淌著淚水。尤其是那些遇難學生的家長,他們站在場子邊上,更是哭得死去活來。天上的太陽也隱在了濃濃的雲層里,白龍谷變得一片死氣沉沉,綿延起伏的群山和四周那些青綠的樹木,也都靜靜地肅立著,像是在為這些遇難的生命默哀。
用塑料布和被單拼湊起來的簾子,把這片場子圍了起來。馬文兵最後一個從場子里面出來,他眼里流出的淚水,已經把蒙在嘴上的手絹打濕了一大片。其他幾個戰士的臉上都滾動著淚水,他們把最後一根木樁載好,把最後一塊布圍起來。
「都排好隊。我們立即到上面的寨子去。」馬文兵模了一把淚水,悲愴地對戰士們說。他的目光移向場子後面那條山路,他們就是從那里走進來的。他心里一直牽掛著那個失蹤的小郭,不知趙強他們能不能找到他。
恰在這時,他看見那條路上有三個人正朝這邊走來。「他們回來了!」他又驚又喜地說完,就朝那里奔去。正是趙強他們三人,崔洪的背上背著小郭。「他不要緊吧?」馬文兵急切地問。
趙強一身一臉都是泥水,「這,這哥們兒,很堅強。」他喘急地說「只是,他的腿折斷了。」馬文兵懸著的一顆心終于放下了,「命保住就好。」他心里想。「快!送診所去。」他說「讓我來背吧。」他攔住崔洪。把還在昏迷中的戰士背著,就拼命似的往山下跑。
玲玲也拉著王軍,朝山坡下走去。她的心已經和那年輕戰士的身影,緊緊地貼在了一起。列隊等候的幾個戰士也齊步跟著跑下山坡去了。
趙強和崔洪還有小魚缸來到了人群里。蘭嫂看著崔洪那一身的泥水,就拿起一條毛巾去給他擦臉上的泥。「沒有累著吧。」她關切的問。崔洪的眼楮卻望著隔離在布簾子里面的杜月蘭,「我要去看看她。」他喃喃的說。
「別進去了。」蘭嫂說。她親手把毛巾給他戴上,又叮囑他說「這是預防感染疾病的,別扯了啊。」崔洪點點頭問「姨。你背的誰家的孩子呀?」「是翠萍姐的,她已經,」蘭嫂哽咽著說不下去。崔洪和那小魚缸听了,心里都又震驚又傷心。小魚缸身上沒有多少泥水,瘦小的臉上也很干淨。只是那雙眼楮里仍然包含著憂傷的淚水。
趙強正在給那些女人和十幾個女圭女圭,講著他們救戰士小郭的故事。蘭嫂從他身上看到了羌家漢子的堅強和樸實。那十幾個學生女圭女圭都成了孤兒。他們的親人都已經遇難,有八個孩子的家就在下溝的小寨子。夏老師一直照看著他們。
夏老師雙手抱住頭坐在女圭女圭們中間,他還沉侵在極度的悲痛之中。蘭嫂走過去,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抬起一雙淚汪汪的眼楮,呆滯地望了一陣蘭嫂,才拿出一個作業本遞給她。「那里面的人員名單,都在這上面。」他指著那片被圍起來的場子,傷心的說。
蘭嫂淚眼模糊地讀者那上面的每一個數字,她的手在顫抖,心也在劇烈地顫抖。夏老師像背課文似的說道「學生娃遇難七十人。村小教師遇難四人。幼兒園女圭女圭遇難二十三人。幼兒教師遇難一人。中寨子社遇難三十七人。老寨子那里死亡的人更多,是152人。還有一個記者遇難。另外,新寨子失蹤的184人,恐怕是沒有希望了。」
蘭嫂的心被那數字徹底撕碎了。如果不是她背上的嬰兒哭了起來,她就已經昏倒在大家面前了。她頑強地克制住了自己快要崩潰的情緒,激昂地對大家說「老天爺他已經無情地奪去了我們的親人,他還在虎視眈眈地盯著我們呀!他不想讓我們活。我們偏偏要活給那些魔鬼看看!大家都離開這里,到山下去吧。村里已經安排人煮好了午飯,大家都去吃點吧。」
人們听了她的話,都流著淚水默默地往山下走去。只有夏老師仍然一動不動的坐在那里,那十幾個孤兒也都圍著他不肯離開。蘭嫂就哽咽著對他說「夏老師你別這樣了,我們都要為這十三個女圭女圭著想呀!」
夏老師才慢慢站起來,把他那副被淚水模糊了的眼鏡取下來擦了擦,又重新戴上,抽泣著對身邊的女圭女圭們說「孩子們。大家跟我們去吃飯吧。」
夏老師帶著學生們朝山下走去了。蘭嫂最後一個離開那里,她走幾步又回頭看一眼那個沁透著她心血的學校,那里已經變成了一個y n森恐怖的人間地獄。蘭嫂沒有向那個擺著十幾張桌子的壩子上走去,她徑直走進了診所的棚子。卻恰好踫見俞會計從里面走出來「哦。蘭嫂。飯剛好,去吃點吧。」他已經從廢墟里找了些鍋,又召集了十幾個婦女,用垮塌下來的亂石頭壘砌起幾個爐灶,做了一頓簡單的午飯。
蘭嫂已經聞到了一種米飯的芳香,但她搖了搖頭,低沉地說「還是讓大家先吃吧。我還不餓。」太陽突然把天空染成了一片紅s ,像那些遇難者身上流出的血。她仰頭看著那片殷紅的雲彩,心里還在思念著心中的愛人老崔。
俞會計明白她心里的傷痛,但又不知該怎樣來安慰她。他那黑瘦的臉上也還掛著淚痕「飯煮好了,卻沒有人去吃,大家都看著你呀。你得帶個頭去吃點才行啊!」
「辛苦你了老俞。你先去吧,我到里面去看看。」俞會計只好哀嘆了一聲走了。蘭嫂走進了診所里,看見劉玉嬌正在給戰士小郭包扎腿上的傷。馬文兵和姜玲站在旁邊,緊張地望著他。「不要緊吧。」蘭嫂輕聲的問。
劉玉嬌點了點頭,隔了好一陣才說「頭上撞了一下,還在昏迷中,不過不要緊。只是他這條腿得趕緊動手術呀。不然會、、、」她沒有再說下去了。小郭的頭動了一下,他醒過來了。蘭嫂見他臉上盡是汗水和泥土,就找來一條毛巾,輕輕地給他擦著臉「小兄弟。好好養傷吧。」
小郭的軍帽不知掉落在那里了。他頭上沾滿了泥土,蘭嫂把他頭發上的泥土也擦干淨。劉玉嬌找來一條口罩給他戴上。「不要說話。會傷著頭腦的。」她伏在他耳邊低聲地說。小郭眼里流出了感激的淚水。他看了一眼馬文兵和他身邊的玲玲,又望著面前這兩個像母親一樣慈祥的陌生女人,然後慢慢抬起右手舉到頭上,向她們敬了一個軍禮。
隔壁的棚子里傳來一陣嬰兒的啼哭聲,蘭嫂知道是那個在地震中出生的趙震生。「我該去喂女圭女圭的n i了。你們,都去吃點東西吧!」她對身邊的幾個人說「一定要吃點!」她又看見那些躺在棚子里的傷員,又懇切地對他們說「大家都要吃點東西呀!」
蘭嫂走進了杜月娥住的那間棚子,這是她叫人專門為杜月娥搭起來的,里面只有杜月娥和趙強。「听著女圭女圭哭,我就自己進來了。」她說著,就在杜月娥睡的那間床邊坐下來「快把干兒子給我吧。」
「正急著女圭女圭沒n i吃呀。」杜月娥臉上露著淡淡的微笑說「乖兒子。快去吃你干媽的n i吧。」蘭嫂把背上的嬰兒放下來,又解開衣襟上的扣子。趙強見了,就要往外面走,蘭嫂喊住了他「你別走。我有話問你。」趙強只好又坐下來,眼光卻移到杜月娥臉上。
「你從鎮上經過,看見那里的情況了?」蘭嫂把兩個**都喂進嬰兒的嘴里,才問趙強。「嗯!」趙強油然難過起來「跟我們這里一樣,慘啊!鎮上的商鋪,學校,醫院,還有•••唉!反正已經沒有一間房子是完整的呀。」他不敢提鄉zh ngf 那幢辦公樓,他怕引起蘭嫂的傷心。
蘭嫂看著兩個女圭女圭吸n i的樣子,心卻飛往鎮上去了。好久好久,她才喃喃的問趙強「那里有多少救援的人?」「我在半路就震動起來了。」趙強回憶說「我坐的那趟班車也遭到襲擊,連車頭都被石頭砸扁了。死了十幾個人啊!幸好我站在車尾。」
杜月娥听到這里,一下抱住他就哭泣起來。趙強又說「是幾個武j ng戰士撬開了車門,才把我們幾個人救出來的。我一下車就往家里跑,到了鎮上就已經天黑了。」
蘭嫂靜靜的听著,趙強在給杜月娥擦著臉上的淚水。「具體的情況,我也不太清楚。」趙強說。蘭嫂心里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既然鄉鎮的災情那麼嚴重,叫我們這些人轉移出去,到了那里又該怎麼辦呢?「還有一件事,你們是怎樣找到那個士兵小郭的呀?」她問趙強。
「崔洪很不錯。在關鍵時刻他挺身而出,」趙強講述著他們救小郭的故事「我們到了那個塌方的懸崖上面,看見那個戰士躺在下面幾十米深的亂石里,旁邊是一棵很大的樹。那小子命大,是那棵樹救了他的命啊。不然我趙強就欠了他一條命呢。哦,對了。崔洪就把繩子綁在自己腰上,滑下去把他背了上來。」
「崔洪要在關鍵時候才看得到他的能耐呢。」杜月娥也贊揚說。蘭嫂听了,心里也寬松了一些。「小魚缸算個球,他膽子太小。」趙強說。「你們都很勇敢,」蘭嫂說。
兩個女圭女圭都吃飽了n i。蘭嫂把自己的衣服扣子扣好,才把小震生遞給趙強。「你們都到那邊去吃點東西吧!」她背起嬰兒說。「震生長大了,一定要好好報答你干媽呀!」趙強激動的說。杜月娥撐起身子,拉著蘭嫂的手說「你就在這里歇一陣吧,睡個午覺,恢復一體,別把自己累垮了呀!」
蘭嫂勉強笑了笑說「妹子放心,我的身子扎實的很。還有很多事情要去做呀。」她拍了拍杜月娥的手,就走出了棚子。「你們快去吃飯吧。」她又回頭說。
她從身上那個花包包里拿出手機,看著那熒屏上的時間正好是2點28分。她的心又猛地震了一下,這是一個讓她恐懼的時刻啊!也許,這個時刻將成為她永久的心病。她情不自禁地抬頭看了看天上,y n沉沉的雲層中,蒼白的太陽在慢慢往山梁上傾斜,河谷上卻飄浮著一團團像血一樣紅的雲霧。
「該不會又發生什麼事呀?」她膽戰心驚地想。